第39章 羽蛇令
“……殿下，殿下！”
低唤声搅动神苍夜的意识，她勉力睁眼，朦胧中看到了雷玄破的脸。他见她清醒，满脸焦急一下放松了：“还好没事……”
“别说太快。”神苍夜咕哝，忍耐着混乱与光亮撑起身体，发现自己是倒在了神昼雕像下，身上没什么变化，只有脑袋一跳一跳地抽痛，像是练习魔法太久的后遗症。若说刚才是遭到了“死神”的袭击，那这“死神”可比她想象的温柔太多了。
不过，明智的人从不寄望于敌人的温柔。她扶着雕像站稳，先抓住法杖。
“殿下，袭击我们的人已经不在附近了。”雷玄破见她动作，肃容汇报，“那道白光闪过时，很惭愧，臣也昏了过去。中间大约经过了一小时。刚才，臣一清醒就察看了周围，暂未发现袭击者的踪迹。”
神苍夜扫他一眼，知道他已进入了警备状态。当然会这样。帝都范围内，她想不出谁能让雷玄破毫无招架之力地倒下，更别提同时中招的还有她自己……
头更疼了。她还没说话，外间忽传来一阵嘈杂，像是不少人涌进了圣母雕像所在的大厅，隐隐还听见有人在发号施令。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抓起法杖迈步，快到门口时，雷玄破低语一句“失礼”，跨出半步到她前方，扶门回望她一眼，见她点头，一掀门把手，沉重的木门缓缓自动张开。
外间大厅的十几人闻声回头。从制服看，竟都是皇家近卫师团的士兵，四分之一的魔法师，剩下则是魔剑士，足够应付大多数场合的兵种配置。深更半夜，这样一支精锐小队突然闯进开国大帝纪念堂，想来多半与一小时前的银光有关。
正当神苍夜这么思忖时，她察觉了异常。士兵们一看见她就绷紧了气息，没有一个人行礼，一种大受震惊、接近敌意的气氛在大厅内弥漫。
一瞬间，从一般糟糕到糟不可言，十几种可能性掠过她脑海，没一个是好事。
异样之处恐怕也落在了雷玄破眼中。他在苍夜前方停步，扫视众部下。士兵们略显动摇，面面相觑，仍没有人敬礼。雷玄破沉下了脸。
“万诺文少校。”他背负双手，简洁地唤。
“……是，将军！”短暂沉默后，小队的指挥官应声而出。那是一名高大的魔剑士，看年龄还比雷玄破稍大些。他挺直背站定，敏捷地向雷玄破行了个举手礼，后者回了一礼，命令：“报告你们本次行动的目标。”
“是，将军。我接到命令，开国大帝纪念堂中有可疑人物出没，务要将之生擒。可疑人物实力强悍，很可能会发动攻击拒捕。因此我带足精锐，正要搜索纪念堂时，您就现身了。”
他只字不提神苍夜，仿佛她不存在一样。雷玄破皱皱眉：“谁给你的命令？”
万诺文少校略一迟疑，探手入怀：“将军，请您看这个。”他翻转手掌，一枚小小的银色立方体弹上半空。
神苍夜神色微变。
大厅半空中，圣母静谧的注视下，银色立方体如有生命般分解、增生，精巧的机械部件接二连三，彼此咬合，飞快重组，化作一条背生双翼的机械银蛇，腾空盘旋一圈，“嘶”地一展双翼，吐露獠牙扑向前方，悬浮不动，只有一对翅膀缓缓扇动，闪烁银光。
羽蛇令——由最精密的金系魔法操纵秘银打造，象征帝国最高权威的令牌。见到此令，如见皇帝本人；就算真的见到皇帝本人现身，神苍夜也不可能比现在更惊诧了。
然而，雷玄破只朝机械银蛇瞥了一眼。
“万诺文少校，”他盯住高大的下属，“陛下今天早上离都出巡了，你知道吗？”
“知道，将军。”
“此时此刻，代行皇权的摄政者是谁？”
“是苍夜公主殿下，将军。”
“正是。而且，陛下的羽蛇令临行前就交在了殿下手中。”雷玄破目光森然，“现在，殿下就站在我身后，整个晚上都不曾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你对殿下一再失礼，在此之上，你竟然还敢盗用羽蛇令，假冒殿下的旨意吗？”
他的声音不算大，却像闷雷一样，裹挟货真价实的怒气，隆隆回荡在大厅中。士兵们熟知他平日作风，无不面露畏缩，就连万诺文少校也稍有些乱了阵脚，一张嘴正要为自己辩解，又深呼吸一次恢复了镇静，喃喃：“果然如那位大人所说……”
“‘那位大人’？谁？”雷玄破厉声问。
“羽蛇令在此，当然只能是，”万诺文少校凝视着他，“苍夜公主殿下。”
雷玄破和神苍夜同时一呆。
万诺文少校站得笔直，脸有点僵：“刚才在金锥宫，殿下将羽蛇令交给我时也提示我，将军您可能正跟可疑人物在一起，而且已经被她用精神系魔法蛊惑，一门心思相信……她才是公主殿下。”
一语既出，大厅里的空气明显变了，几名士兵悄悄将手探向兵器，雷玄破则在一愣之后闭上嘴，一度鲜明的怒气消退了，从脸上，从嗓音里。
“你这话，认真的？”他轻声问，无感情的紫瞳倒映万诺文少校的脸。
高大的魔剑士张着嘴，眼皮微颤。雷玄破还要再说，神苍夜一抬手阻止了他，手握法杖，缓步上前。
“这么说，少校，你所说的‘可疑人物’指的是我了。”她迎上万诺文少校饱含戒备的目光——他现在才敢第一次直视她，“将羽蛇令交给你的人，无论她是谁，难道是告诉你，我用精神系魔法，或者其他什么手段，伪装成公主的模样，不去‘蛊惑’其他人，偏偏就要跟从小与公主相识、对她再熟悉不过的雷准将一起闲晃，专等你带人上门，将我堵在这座装满保全设施的纪念堂里？”
“这……”
“还真是这样啊。”她轻蔑一笑，“那个人在哪？”
“殿下……不，你……”万诺文少校面露狼狈之色。不管他再怎么忠于命令，面前的少女一身纯白，长相、声音、气场无不就是公主殿下本人，令他大为混乱：“……事到如今，你还敢问殿下在哪里！你——”
“少校，”神苍夜倏地看定他，银眸锐利，不怒自威，“我现在就要从这里走出去了。你若真的相信我不是神苍夜——阻拦我试试。”
说罢，她径自迎向大厅正门，雷玄破提步跟随。士兵们不知如何是好，个个偷眼望向指挥官。万诺文少校紧盯那两人的背影，全身紧绷，目光闪烁，突然抬剑大吼：“抓住他们！”
魔剑士们一声战吼，纷纷拔剑出鞘，灌注魔力的长剑闪耀光芒，从四面八方扑向大门。他们身后，魔法师们早已握住法杖，训练有素的吟唱整齐响起，催动魔法元素，或封门，或进攻，或为魔剑士的剑附加更强横的魔法，五六柄魔剑一眨眼就攻到了那两人身后，沉重的剑刃卷起风来——
吹动雷玄破的发梢。
他侧目回头，眉间怒纹深刻，眼神却静极。
宛如山风息止，万籁俱寂。
万诺文少校心里咯噔一下，大叫：“土盾！”
啪，噼啪。
细微的爆响在叫喊、吟唱中跳跃，士兵们的汗毛、头发纷纷飘了起来。
汗珠渗出少校额角——
强光骤然闪现。
电弧波荡，击穿尚未成型的盾牌，碾碎一切金属。这一连串爆裂的声音，所有人摔出去的声音，碎剑纷纷坠地的声音……所有声音，都在那股高压电流击穿空气的骇人嘶鸣中，瑟缩成了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