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亚琛古老的教堂
埋葬卡罗鲁斯·麦努斯[1]——
(不要错认是卡尔·迈耶,
迈耶住在施瓦本地区。[2])
我不愿作为皇帝死去
埋葬在亚琛的教堂里;
我宁愿当个渺小的诗人
在涅卡河畔斯图克特市。[3]
亚琛街上,狗都感到无聊,
它们请求,做出婢膝奴颜:
“啊外乡人,踢我一脚吧,
这也许给我们一些消遣。”
在这无聊的巢穴
一个小时我就绕遍。
又看到普鲁士军人,
他们没有多少改变。
仍旧是红色的高领,
仍旧是灰色的大氅——
(“红色意味法国人的血”
当年克尔纳这样歌唱。[4])
仍旧是那呆板的队伍,
他们的每个动转
仍旧是形成直角,
脸上是冷冰冰的傲慢。
迈步仍旧像踩着高跷,
全身像蜡烛般地笔直,
曾经鞭打过他们的军棍,
他们好像吞在肚子里。
是的,严格训斥从未消逝,
他们如今还记在心内;
亲切的“你”却仍旧使人
想起古老的“他”的称谓。[5]
长的髭须只不过是
辫子发展的新阶段:
辫子,它过去垂在脑后[6],
如今垂在鼻子下端。
骑兵的新装我觉得不错,
我必须加以称赞,
特别是那尖顶盔,
盔的钢尖顶指向苍天。[7]
这种骑士风度使人想起——
远古的美好的浪漫谛克,
城堡夫人约翰娜·封·梦浮康,
以及富凯男爵、乌兰、蒂克。[8]
想起中世纪这样美好,
想起那些武士和扈从,
他们背后有一个族徽,
他们的心里一片忠诚。
想起十字军和骑士竞技,
对女主人的爱恋和奉侍,
想起那信仰的时代,
没有印刷,也没有报纸。
是的,我喜欢那顶军盔,
它证明这机智最高明!
它是一种国王的奇想!
画龙不忘点睛,那个尖顶!
我担心,一旦暴风雨发作,
这样一个尖顶就很容易
把天上最现代的闪电
导引到你们浪漫的头里!——
(如果战争爆发,你们必须
购买更为轻便的小帽;
因为中世纪的重盔
使你们不便于逃跑。——)[9]
我又看见那只鸟,
在亚琛驿站的招牌上,
它毒狠狠地俯视着我,
仇恨充满我的胸膛。
一旦你落在我的手中,
你这丑恶的凶鸟,
我就揪去你的羽毛,
还切断你的利爪。
把你系在一根长竿上,
长竿在旷远的高空竖立,
唤来莱茵区的射鸟能手,
来一番痛快的射击。
谁要是把鸟射下来,
我就把王冠和权杖
授给这个勇敢的人!
向他鼓吹欢呼:“万岁,国王!”
[1] 亚琛是德国边界毗邻比利时的一座古城,查理曼大帝(742—814)埋葬在亚琛的教堂里。卡罗鲁斯·麦努斯是查理曼大帝的拉丁名字。
[2] 施瓦本是德国巴伐利亚州的行政专区。德国文学史中的施瓦本诗派指属于后期浪漫派的、出身于施瓦本的诗人。卡尔·迈耶(1786—1870)是施瓦本诗派中的一个诗人。海涅在《施瓦本镜鉴》中写道:“卡尔·迈耶先生,他的拉丁名字叫做卡罗鲁斯·麦努斯……他是一个无力的苍蝇,歌唱金甲虫。”
[3] 施瓦本诗派的诗人们大都聚集在涅卡河畔的斯图加特,施瓦本的方言把它叫做斯图克特。
[4] 台奥多尔·克尔纳(1791—1813),1813年解放战争中的爱国诗人。其激情昂扬的爱国主义战歌在当时广为流传。1813年阵亡沙场后,其父为之出诗集《琴与剑》。“红色意味法国人的血”,是克尔纳的诗句。
[5] 世纪末以前,德国习惯上级对下级讲话,不称“你”,而称“他”。
[6] 在18世纪,普鲁士的士兵都拖着辫子,19世纪初才废止。
[7] 威廉四世在1842年给普鲁士军队颁布新服装,头戴尖顶盔。
[8] 约翰娜·封·梦浮康是柯兹培(1761—1819)在1800年发表的与之同名的一部剧本的女主角,剧本取材于14世纪。富凯男爵、乌兰(又译乌兰德)、蒂克,都是当时闻名的浪漫主义作家,他们的诗歌和小说多取材于中世纪。这里海涅故意用乌兰、蒂克与浪漫谛克协韵。“浪漫谛克”是浪漫主义的音译。
[9] 这一节在发表时删去,是根据手稿补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