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达行在所三首^[1]

其一

西忆岐阳信，无人遂却回^[2]。眼穿当落日^[3]，心死著寒灰^[4]。雾树行相引，连山望忽开^[5]。所亲惊老瘦^[6]，辛苦贼中来^[7]。

其二

愁思胡笳夕，凄凉汉苑春^[8]。生还今日事^[9]，间道暂时人^[10]。司隶章初睹，南阳气已新^[11]。喜心翻倒极，呜咽泪沾巾^[12]。

其三

死去凭谁报^[13]？归来始自怜^[14]。犹瞻太白雪，喜遇武功天^[15]。影静千官里，心苏七校前^[16]。今朝汉社稷^[17]，新数中兴年^[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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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至德二载（757）二月，唐肃宗从彭原（今甘肃庆阳市西峰区）迁驻凤翔。四月，杜甫逃出长安，步行到达肃宗的驻地，即所谓“行在”；五月十六日被任命为左拾遗。这组诗作于任职后不久。从长安到凤翔，历尽艰险，诗人为逃脱叛军的控制而狂喜，回忆困居长安的痛苦而感慨，进入朝廷心情振作，向往复兴。这组诗写出了他这种悲喜交集的心情。

[2] “西忆”二句：追述陷身长安时急切盼望朝廷的消息。西忆，思念西方。岐阳，岐山之南，指凤翔。凤翔在长安西方。遂，终，竟。却回，返回，指从凤翔回到长安。

[3] 眼穿：即所谓望眼欲穿，表示等待之急切。当落日：面对落日。日落西方，时肃宗的“行在”亦在西方，故云。

[4] “心死”句：是说本已绝望，复又存希望。著寒灰，意为死灰复燃。著，犹“着火”之“着”。寒灰，袭用鲍照《赠故人马骄》诗“寒灰灭更燃”之意。

[5] “雾树”二句：写投奔凤翔途中情况。行相引，是说雾树指引着自己前行。望忽开，形容山路曲折，疑无路而眼前又突现通道。

[6] “所亲”句：写到达凤翔情况。所亲，指平素的亲友。惊老瘦，为作者的老瘦而惊讶，表明陷贼以来，又经一路奔波，人憔悴得厉害。

[7] “辛苦”句：是亲友慰问语。

[8] “愁思”二句：写困居长安时内心凄苦：胡笳声充耳，增人忧思；宫苑萧索，触目荒凉。胡笳，西北地区的一种管乐器。汉苑，以汉代唐，指长安的宫苑。苑，古代帝王的园林。

[9] “生还”句：意思是昨日还不敢说能否活着回来。还，指回到朝廷所在地方。

[10] 间道：偏僻小道。由于是“潜行”，故不敢走大路。暂时人：是说身处危险中，朝不保夕。

[11] “司隶”二句：用汉光武帝刘秀故事称扬唐肃宗有中兴之气象。《后汉书·光武纪》载：刘秀称帝前曾为司隶校尉（掌纠察京师百官及所辖附近各郡），一举恢复西汉王朝各种规章制度。这里是借以喻指唐肃宗治国有章法。由于杜甫初至凤翔行在，所以说“初睹”。《光武纪》又载：刘秀初起于南阳（今河南南阳市），有望气者（古代方士）苏伯阿至，说：“佳气哉！郁郁葱葱。”这里说“南阳气已新”，便是喻指肃宗所在凤翔有新气象。

[12] “喜心”二句：承上两句，谓自己喜极而落泪。翻倒极，完全翻转了，指翻喜为悲。沾巾，泪水沾湿了佩巾。

[13] “死去”句：追述途中如若死去也无人得知。凭谁报：有谁能报信呢？

[14] “归来”句：是说回到凤翔，想起沿途的惊险，才觉得可怕。自怜，这里是自惜的意思。

[15] “犹瞻”二句：写脱险而归，有重见天日的感觉。太白，山名，在今陕西太白县，最高峰终年积雪。武功，今陕西武功县。当时武功一带有郭子仪所率官军驻守。杜甫逃至武功，便进入唐王朝保有的地方，犹如得天日，故曰喜遇。

[16] “影静”二句：写授官后入朝的感觉。影，身影，指自己。静，严肃，安详。千官，泛指众官员。《汉书·严助传》颜师古注：“千官犹百官也，多言之耳。”此处指文官。苏，醒，复活。七校，汉武帝时设中垒、屯骑、步兵、越骑、长水、射声、虎贲七校尉。见《汉书·刑法志》颜师古注。此处指武官。

[17] 汉：喻指唐王朝。社稷（jì记）：土神和谷神，指代国家。

[18] 新：开始。数（shǔ暑）：口语数得着、称得上的意思。中兴：指王朝衰而再兴，如周宣王、汉光武帝。唐肃宗即位于安史之乱中，杜甫对唐王朝抱有再兴的期望，故用此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