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五行山下定心猿
真君跳到半空，只见李天王正高举着照妖镜。李天王用照妖镜向四方一照，笑道：“真君，快去！那猴子使了个隐身法，前往你的灌江口去了。”二郎听说，急忙回到灌江口。大圣已到了灌江口，变成二郎神的模样，进入庙里。鬼判认不出是假的，一个个磕头迎接。他坐在中间，这时有人来报：“又有一个爷爷来了。”真君撞进门，大圣见了，现出本相说：“郎君，不要叫嚷，庙宇已姓孙了。”真君就举起三尖两刃神锋砍来。猴王使个身法躲过，拿出铁棒，两个嚷嚷闹闹地打出了庙门，又来到花果山。四大天王等人和康、张太尉等与真君一起把美猴王围在中间。
玉帝与观音菩萨、王母及众仙在灵霄殿谈话，说：“二郎已经去赴战一天了，怎么还不见回报？”观音合掌道：“贫僧请陛下同道祖出南天门外，亲自去看看情况。”玉帝说：“言之有理。”就同道祖、观音、王母及众仙卿来到南天门，只见天兵天将布下罗网，围住四面；李天王与哪吒举着照妖镜立在空中；真君等人把大圣围在中间，正在打斗。菩萨对老君说：“贫僧所举二郎神果然有神通，已经把那大圣围住，只是未能捉住。我如今助他成功，一定拿住那大圣。”老君问道：“菩萨用什么兵器助他？”菩萨说：“我将净瓶杨柳抛下去，打那猴头。”老君说：“你的瓶子是个磁器，如果碰到他的铁棒，就打碎了。还是我老君来助他成功。”菩萨问道：“你有什么兵器？”老君捋起衣袖，从左胳膊上取下一个圈子，说：“这件兵器是锟钢炼成的，叫‘金钢琢’，也叫‘金钢套’。等我丢下去打他一下。”说完，他就从天门上往下一扔，正好打在猴王头上。猴王只顾与二郎神等交战，没有防备，站不稳，跌了一跤，爬将起来就跑，被二郎神的细犬赶上，在腿肚子上咬了一口，又跌倒了。二郎神等一拥而上，将他按住，用绳索捆绑，使勾刀穿了琵琶骨，让他不能变化。
老君收了金钢琢，请玉帝同观音、王母、众仙等都回到灵霄殿。四大天王与李天王等神将也收兵，都向二郎神贺喜，说：“这是小圣的功劳！”二郎神说：“这是玉帝洪福和众神的威力，我哪有什么功劳？”又对康、张、姚、李等说：“贤弟，你们没有受过上天封官，不能面见玉帝。我同天王等上界回旨，你们在这里搜山，然后回灌口等我。”真君与众神驾云上天见玉帝，玉帝传旨，命大力鬼王与众天丁将妖猴押到斩妖台，要剁碎其尸。
齐天大圣被众天兵押到斩妖台下，绑在降妖柱上，刀砍斧剁，都不能伤他。南斗星令火部众神放火烧他，也不能烧着。又让雷部众神用雷屑钉打，仍然不能伤损他一根毫毛。大力鬼王向玉帝启奏，玉帝也很为难。太上老君说：“那猴子吃了蟠桃，饮了御酒，又偷了仙丹，成了金钢之躯。不如让老道领去，放在‘八卦炉’中煅炼，还能炼出我的丹来，那时他自会化为灰烬。”玉帝就派六丁、六甲将悟空解下，交给老君。又赐二郎神金花百朵、御酒百瓶、还丹百粒以及异宝明珠、锦绣等，让他与义兄弟分享。真君谢了恩，返回灌江口。
老君到了兜率宫，解开绑着大圣的绳索，放了穿琵琶骨的器具，将他推入八卦炉中，命人搧火煅炼。大圣躲在炉中有风无火的地方，只是风搅起了烟，把一双眼都熏红了，成了“火眼金睛”。
很快，过了七七四十九天，老君要开炉取丹。大圣正用双手捂着眼流涕，听到炉头有声响，猛然睁开眼，看见光明。他忍不住，跳出丹炉，又将八卦炉蹬倒。架火、看炉的那些人都来拉扯，全被他放倒。老君上前抓他，被他推了个倒栽葱。他跑出来，从耳朵中拿出如意棒，又在天宫到处乱打，没有一个神仙能挡住他。他打到通明殿里，灵霄殿外。佑圣真君的佐使王灵官正在那里，手持金鞭近前挡住，与大圣打在一处。佑圣真君又派人到雷府，调来三十六员雷将，把大圣围住。大圣毫无惧色，变做三头六臂；把如意棒变作三条，众雷神都不能靠近。
众神把大圣围住乱斗，惊动了玉帝，便传旨让游弈灵官同翊圣真君上西方请佛老前来降妖。那二神来到灵山，先请四金刚、八菩萨转达，然后面见如来。二圣行礼后，侍立在台下。如来问道：“玉帝有什么事，劳烦二圣到此？”二圣说：“花果山产一猴，搅乱世界，如今正在通明殿里，灵霄殿外，被佑圣真君的佐使王灵官挡住苦战，三十六员雷将其围住，却不能靠近。事情十分紧急，玉帝特请如来救驾。”如来便对众菩萨说：“你们在这里不要乱了禅位，我这就救驾去。”
如来让阿傩、迦叶二位尊者跟随，来到灵霄门外，听到喊声振耳，便传法旨：“叫雷将先不要打了，让那大圣出来，等我问他有何法力。”众将退下。大圣也收了法相，现出原身，来到近前，厉声高叫道：“你是哪里来的善士？”如来笑道：“我是西方极乐世界释迦牟尼尊者，南无阿弥陀佛。听说你十分猖狂，多次搅闹天宫，为什么这样暴横？”大圣说：“这灵霄宝殿也应该让我坐坐了。”佛祖冷笑道：“你只是个猴子成了精，还敢夺玉皇上帝的尊位？还是趁早皈依，不要胡说！”大圣说：“常言道：‘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只让他搬出去，将天宫让给我，我就不闹了。如果不让，就让他不得安宁！”佛祖道：“你有什么本领，敢占天宫胜境？”大圣说：“我的手段可多了！我有七十二般变化，不老长生，还会驾筋斗云，一纵就有十万八千里。怎么坐不得天位？”佛祖说：“我与你打个赌：你如果有本事，一筋斗跳出我这右手掌，就算你赢，我就请玉帝到西方居住，把天宫让给你；如果你不能跳出我的手掌，就还是下界为妖吧。”
大圣听了，暗自高兴，心想：“这如来太小看我了！我老孙一个筋斗就能去十万八千里。怎么能连他那手掌都跳不出去？”急忙问：“你能做主吗？”佛祖道：“做得！”伸开右手，像荷叶那么大。大圣收了如意棒，纵身站在佛祖手心里，说声：“我出去了！”他一路云光，一下就无影无踪了。佛祖慧眼观看，见那猴王只管前进。大圣正在前行，忽然看见有五根肉红柱子，撑着一股青气。他想：“这就是到了天尽头了。这次回去，有如来作证，灵霄宫归我了。”又想到：“等一等，我得留下些记号。”他拔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变成一管笔，在中间的柱子上写了一行大字：“齐天大圣，到此一游。”写完，收了毫毛，又在第一根柱子根下撒了一泡猴尿，这才翻转筋斗云，回到本处，站在如来掌内说：“你叫玉帝把天宫让给我吧。”如来骂道：“你这个尿精猴子，还没有离开我的手掌呢！”大圣说：“你不知道，我到了天尽头，那里有五根肉红柱，撑着一股青气，我在那里留了个记号，你敢和我一同去看吗？”如来道：“不用去，你自己低头看看吧。”那大圣低头一看，原来佛祖右手中指上写着“齐天大圣，到此一游”，大指丫里还有些猴尿的臊气。大圣大吃一惊，说：“怎么有这样的事？我不信！等我再去一次！”他急纵身，又要跳出，却被佛祖翻掌一扑，把猴王推出西天门外，将五指化作金、木、水、火、土五座联山，名为“五行山”，轻轻地把他压住。
如来佛祖压住了妖猴，就要与阿傩、迦叶一同回转西方极乐世界。玉帝亲自前来向佛祖道谢，请他留下，要安排筵席奉谢。如来不敢违悖，合掌称谢。玉帝传旨，派雷部众神分头去请三清、四御、五老、六司、七元、八极、九曜、十都、千真万圣等前来，一同感谢佛恩。做了个“安天大会”。王母娘娘带领仙子、仙娥、美姬、毛女等来到佛前，施礼说：“之前被妖猴搅乱了蟠桃嘉会，请众仙众佛前来，也未成功。如今蒙如来大法，收伏了顽猴，没有什么能表示感谢的。我净手亲自摘了大株蟠桃数颗，特来奉献。”佛祖合掌谢了王母。王母又让仙姬、仙子们唱的唱，舞的舞。会上的群仙都大加赞赏。这时，寿星也来了，见玉帝行了礼，又见如来说：“我听说那妖猴被老君带到兜率宫煅炼时，以为一定能平安，不想他又逃出。幸好如来降伏了这个妖怪。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进献，有紫芝瑶草、碧藕金丹奉上。”如来高兴地收下，表示感谢。寿星坐下后，赤脚大仙又到了。大仙向玉帝行了礼，又对佛祖称谢说：“您法力无边，降伏了妖猴。我没什么东西表示敬意，只有交梨二颗、火枣数枚献上。”如来又称谢了，让阿傩、迦叶将各位神仙所献的东西收起，又谢了玉帝的宴席。众仙都喝醉了，只见有个巡视的灵官来报道：“那大圣伸出头来了。”佛祖说：“不要紧。”只从袖中抽出一张帖子，上有六个金字：“唵、嘛、呢、叭、咪、吽”。佛祖将帖子递给阿傩，让他贴在那山顶上。这尊者领了帖子，拿出天门，来到五行山顶上，将帖子贴在一块四方石上。那座山立即生根合缝，大圣再也逃不出。阿傩返回报说：“已将帖子贴了。”
如来便辞了玉帝及众神，与二尊者出天门之外，又发慈悲之心，念动真言咒语，为五行山召来一尊土地神祇，又让五方揭谛也居住在这里监押。如果猴王饿了，就给他铁丸子吃；渴了，就给他溶化的铜汁喝。等到他灾满的那天，自然有人来救他。
如来辞别了玉帝，回到雷音宝刹。三千诸佛、五百阿罗、八大金刚、无边菩萨都来接迎。众人问道：“闹天宫搅乱蟠桃会的是什么人？”如来说：“是花果山产的一个妖猴，罪恶滔天。天上的神将都不能降伏。虽然二郎捉住了他，老君用火锻炼，也不能伤损他。我去的时候，他正被雷将围住，扬威耀武。我与他打赌，他不能跳出我的手掌。我将他一把抓住，手指化出五行山，将他封压在那里。玉帝安排筵宴，请我坐了首席谢我，这才辞驾而回。”大众听了，十分喜悦。
佛祖在灵山大雷音宝刹之间，有一天，将诸佛、阿罗、揭谛、菩萨、金刚、比丘僧、尼等众唤来，说：“自从降伏猿猴，安天之后，凡间大概已经过了五百年了。如今正是秋天，我有一宝盆，盆中开出百样奇花，结了千般异果。就和你们一起观赏，名为‘盂兰盆会’如何？”大众都合掌向佛祖行礼称谢。如来将宝盆中的花果品物交给阿傩捧着，让迦叶散发给大家。大家都十分感激，分别献诗表示感谢。
众菩萨献了诗，又请如来讲法。如来讲了三乘妙典，讲罢对众人说：“现在的四大部洲，各地众生善恶不一：东胜神洲，敬天礼地；北俱芦洲，虽然好杀生，也只是为了糊口；我西牛贺洲者，不贪不杀，人人都修心养性；只是南赡部洲，贪图淫乐，多有杀生和争执。我如今有三藏真经，可以劝人做善事。”众菩萨听了，都合掌皈依，问佛祖说：“如来有哪三藏真经？”如来说：“我有《法》一藏，谈天；《论》一藏，说地；《经》一藏，度鬼。三藏共有三十五部，一万五千一百四十四卷。我想要送去东土，然而那里的人都很愚蠢，不懂得我法门的要旨。哪位有法力的能去东土寻找一个善良且信奉我教的，让他走过千山万水，到我这里求取真经，永远流传东土，劝那里的众生行善。谁愿去？”观音菩萨来到莲台近前，向佛祖行礼说：“弟子愿去东土寻一个取经人来。”
如来大喜，说：“别人也去不得，必须是观音尊者，神通广大，才能去。”菩萨说：“弟子这次去东土，有什么话吩咐？”如来说；“这一去，要半云半雾，查看路道；看到的山水，要记下程途的远近，好叮咛那取经人。我给你五件宝贝。”就命阿傩、迦叶取出“锦襕袈裟”一领，“九环锡杖”一根，对菩萨说：“这袈裟和锡杖可以给那取经人用。如果他诚心前来，穿我的袈裟，不会堕入轮回；持我的锡杖，不会遭到毒害。”菩萨拜领了。如来又取了三个箍儿递与菩萨，说：“这三个宝物叫‘紧箍儿’，虽然是一样三个，但是用处各不相同。我有‘金、紧、禁’的咒语三篇。如果路上遇到神通广大的妖魔，你一定要劝他学好，给那取经人做个徒弟。他如果不服从管教，就将这个箍儿给他戴在头上，依所用的咒语念一念，那妖怪就会眼胀头痛，脑门皆裂，一定会让他听话。”
菩萨听了，行礼后退下，就叫惠岸行者跟随。惠岸使一条浑铁棍，有千斤重，跟在菩萨左右。菩萨将锦襕袈裟包好，令他背着。菩萨藏了金箍，拿着锡枚，下了灵山。
菩萨到山脚下时，遇到了玉真观金顶大仙。菩萨说：“今日领了如来法旨，前往东土寻取经人。”大仙问：“取经人什么时候能到？”菩萨说：“不一定，大约二三年间或许可以到这里。”于是辞了大仙，半云半雾，记住了程途远近。
师徒二人路过流沙河时，菩萨说：“徒弟呀，这里很不好走。取经人是个凡人，怎么能过得去呢？”惠岸说：“师父，你看这河有多宽？”菩萨停下来观看，却突然从河里跳出一个妖魔，长得十分丑恶。那怪物手里拿着一根宝杖，上岸就要捉菩萨。惠岸用浑铁棒挡住那妖怪，大喝道：“不要走！”那怪物就举宝杖相迎。他两个在流沙河边大战一场，数十回合不分胜负。那怪物架住了惠岸的铁棒，说：“你是哪儿来的和尚，敢来和我对敌？”木叉说：“我是托塔天王二太子木叉惠岸行者，如今保护我师父到东土寻找取经人。你是什么妖怪，胆敢挡住道路？”那妖怪听了说：“我记得你跟南海观音在紫竹林中修行，怎么来到这里了？”木叉说：“那岸上不是我师父吗？”怪物听了，立即收了宝杖，让木叉揪着自己去见菩萨，他纳头下拜说：“菩萨，请宽恕我的罪过，听我禀告。我不是妖怪，我原是灵霄殿下的卷帘大将。因为在蟠桃会上，失手打碎了玻璃盏，被玉帝打了八百，贬到下界，变成这样；每七天还有飞剑来穿我胸胁百余下，十分苦恼。没办法，我饥寒难忍，每隔两三天就出水找一个行人吃。想不到今天冲撞了菩萨。”菩萨说：“你在天上犯了罪，被贬下来，又这样伤生，就是罪上加罪。我如今领了佛旨，前往东土寻找取经人。你不如入我佛门，给那取经人做个徒弟，上西天拜佛求经。我让飞剑不来穿你。你愿意吗？”那怪物说：“我愿皈依正果。”又说：“菩萨，我在这里吃人无数，从前有几次取经人来，都被我吃了。吃的人头，落到流沙河里，都沉了下去。这个水，连鹅毛也浮不起来。只有九个取经人的骷髅浮在水面。我觉得很奇异，就将那些人头穿在一起。我担心取经人走不到这里。”菩萨说：“不会走不到。你可以将骷髅挂在头项下，等候取经人，到时会有用处。”怪物说：“既然如此，我愿意在这里等候。”菩萨为他摩顶受戒，指沙为姓，就姓了沙。又给他起了个法名，叫做沙悟净。悟净送菩萨过了河，再不伤生，专等取经人。
不知菩萨还会遇到几个妖怪，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