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观音降伏熊罴怪
第二天天一亮，三藏就起来叫道：“悟空，快去找袈裟。”行者跳起来，见众僧早就来服侍了，吩咐道：“你们好好服侍我师父，老孙去了。”三藏扯住行者说：“你去哪里？”行者说：“我想这件事是观音菩萨没理，她的禅院在这里，受了这里人家的香火，又允许那妖精在附近住。我去南海找她，让她亲自来向妖精要回袈裟还我。”三藏说：“你这一去，什么时候能回来？”行者说：“很快。你们这些和尚，要好好服侍，老孙去了。”
刚说完，他就不见了踪迹，一会儿就到了南海，来到宝莲台下行礼。菩萨问道：“你来有什么事？”行者说：“我师父路过你的禅院，你受人间香火，却允许一个黑熊精在那附近住。那黑熊精偷了我师父的袈裟，我多次去要，要不回来，如今专门来向你要的。”菩萨说：“这猴子不讲理！既然是熊精偷了你的袈裟，你怎么来找我要？都是你大胆，拿出宝贝卖弄，被小人看见。你又行凶弄风，让火烧了我的留云下院，还来我这里耍赖！”行者见菩萨说出真相，知道她通晓过去未来的事，慌忙下拜说：“菩萨，请原谅弟子，确实是这样。但是那妖怪不肯还我袈裟，师父又要念《紧箍儿咒》，老孙害怕头疼，所以来求菩萨。请菩萨大发慈悲之心，帮我去捉那妖精，拿回袈裟。”菩萨说：“那怪物很有本领，也不比你差。也好，我看在唐僧的面上，和你去走一趟。”行者听了，再次行礼谢恩，就请菩萨出门，一同驾祥云来到黑风山。
到了山上，只见山坡前走出一个道人，手中拿着一个玻璃盘，盘里放着两粒仙丹，正往前走。行者拿出棒，照头一下，打死那个道人。菩萨大惊，说道：“你这个猴子，他又不是偷你袈裟的人，你怎么就将他打死了？”行者说：“菩萨，你不认识他。他是那黑熊精的朋友，是来给黑熊精祝贺生日的。”菩萨说：“既然是这样，就算了。”行者把那道人提起来，原来是一只苍狼。旁边那个盘子底下有字，刻的是：“凌虚子制”。
行者笑着说：“好！老孙运气好，菩萨也可以省力。”菩萨说：“悟空，这是什么意思？”行者说：“菩萨，我有一个办法，不知菩萨能不能同意？”菩萨说：“你说说看。”行者说：“菩萨，你看这盘中有两粒仙丹，盘子后面刻着“凌虚子制”，想必这道人就叫做凌虚子。菩萨可以变成这个道人，我吃一粒丹，变成一粒略大些的。菩萨你捧着这个盘子去给那妖怪祝寿，把大些的仙丹让给那妖怪。等那妖怪吞下去，老孙就能制服他。”菩萨没办法，也只得点头答应，变成凌虚子的模样。
行者看了说：“妙！”自己变成了一粒仙丹，略大一些。菩萨认准了，就拿着玻璃盘，来到妖洞门口。守洞的小妖见了都说：“凌虚仙人来了。”就跑进去报信。那黑熊怪迎出二门，说：“凌虚子，有劳前来。”菩萨说：“小道敬献一粒仙丹，给大王祝寿。”看准那粒大的递给那妖怪说：“祝大王长寿！”那妖怪才要咽下，那药却自己滚入口中。行者在妖怪的肚子里乱打，那妖怪疼得滚倒在地上。菩萨现出真身，向妖怪要回了袈裟。行者便从妖怪的鼻孔中出去了。菩萨又怕那妖怪无礼，把一个箍儿丢在那妖怪头上。那妖怪起来，提起枪要反抗。行者和菩萨早已升到空中，菩萨念起真言，那怪头疼，丢下枪满地乱滚。菩萨问道：“你愿意归顺吗？”那妖怪说：“愿意，只求饶命！”行者要过去打，菩萨叫住他说：“不要伤他，我有用他的地方。”行者说：“这样的妖怪留着有什么用？”菩萨说：“我那落伽山后没有人看管，我要带他去做个守山大神。”行者笑着说：“菩萨真慈悲，如果老孙会这样的咒语，就念上千遍！”那妖怪醒了，忍不住疼痛，跪在地下哀求说：“只要饶了性命，愿意归顺！”菩萨落下云头，给那妖怪摩顶受戒，让他拿着长枪，跟随在自己身边。菩萨吩咐说：“悟空，你回去吧，好好服侍唐僧。”行者说：“多谢菩萨。”菩萨带着熊罴回了大海。
行者将袈裟挂在树上，拿出铁棒，打入黑风洞。那洞里的小妖早都逃走了，行者放了一把火，把个黑风洞烧干净了，拿着袈裟回到观音院。三藏正在着急，只见行者忽然来到眼前，叫道：“师父，袈裟取回来了。”三藏十分高兴，众僧也都欢喜。三藏接了袈裟，说：“悟空，你早上去的时候，原说很快就回来，为什么太阳快落山才回来？”行者将请菩萨降妖的事情说了一遍，三藏摆设香案，朝南礼拜，然后说：“徒弟啊，既然有了佛衣，可以快收拾包裹赶路了。”行者说：“天晚了，明天早上再走。”
第二天一早，刷了马匹，收拾了包裹出门。众僧送出很远才回去。行者在前面引路，这时正是春天。
师徒二人走了五七天，有一天天快黑了，望见远处有一个村庄。三藏说：“悟空，你看那边有个村子，我们去借宿一晚，明天再走怎么样？”行者说：“师父说得对，我们就去借宿。”长老骑着马来到村前路口，看见一个少年从村子里走出来。行者一把扯住那少年，说：“去哪儿？我问你，这是什么地方？”那个人挣不开，生气地乱嚷。行者陪着笑说：“施主有什么烦恼，跟我说说，我可以帮你。你也可以挣脱我的手，就随你去。”那人怎么也挣不开，气得扔下包袱，爆跳如雷。三藏说：“悟空，那边又有人来了，你再问那人就是，不要只扯着这个人。”行者笑着说：“师父不知道，问别人没意思，只有问他，才有买卖。”那个人被行者扯住，只好说：“这里是乌斯藏国的地方，叫高老庄，庄里人家多半都姓高。你放了我吧。”行者又问：“看你的打扮，是要出远门。你要往哪里去，做什么事？”
这个人只好说：“我是高太公的家人，名叫高才。我们太公有一个女儿，今年二十岁，三年前被一个妖精强占了。那妖怪做了三年女婿，我们太公不高兴，要退婚。那妖精不肯，就把女儿关在后宅，有半年了，不让女儿和家人相见。我们太公给了我几两银子，让我寻找法师，捉拿那妖怪。我这些天请了三四个人，都没有真本领，降不住那妖精。刚才太公骂了我一顿，说我办事不力，又给了我五钱银子做路费，让我再去请法师降他。想不到遇见你了，耽误了我走路。”行者说：“你运气好，不用远行，省了银子。我们就有本领，会捉妖怪。你回去告诉你家太公，说我们是东土驾下差来的御弟圣僧，前往西天拜佛求经，会降妖。”高才说：“你可不要耽误我。”行者说：“一定不会耽误你。你带我去你家。”那人提着包袱，转回身，领着他们师徒到了门外，说：“二位长老，请等一会儿，我进去报告主人。”行者这才放了手，和师父坐在门旁等候。
高才进了大门，见到高太公。太公骂道：“你不去找人，又回来做什么？”高才放下包袱说：“小人刚出了街口，忽然遇到两个和尚，一个骑着马，一个挑着担。那个挑担的扯住我不放，问我去哪儿。我被他缠住，只好将您家的事情告诉了他们。他却很高兴，要替我们捉妖。”高老说：“是哪里来的？”高才说：“他说是东土驾下派来的御弟圣僧，前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太公道：“既然是远来的和尚，可能真有些本领。他现在在哪里？”高才说：“在门外等着呢。”太公就和高才一起出来迎接，笑着说：“二位长老，你们好。”三藏还了礼，行者却站着不动。那太公见行者相貌丑陋，便不敢和他说话。行者说：“怎么不给老孙行礼？”那太公很害怕，对高才说：“你这小子？我家里已经有一个丑陋的女婿，你又带来了个雷公。”行者说：“老高，你活了这么大年纪，却只会以相貌取人。我老孙虽然丑，却有本事，替你家捉个妖怪，就是做了好事。”太公只好勉强说声：“请进。”行者这才牵了白马，让高才挑着行李，和三藏进去。他把马拴好，扯过一张椅子，请三藏坐下。他自己也扯过一张椅子坐在旁边。高太公说：“刚才听高才说，二位长老是东土来的？”三藏说：“是。贫僧是奉唐王的命令前往西天拜佛求经的，路过您这里，借宿一晚，明天一早就走。”高老说：“二位原来是借宿的，怎么说会捉妖？”行者说：“借宿时顺便捉几个妖怪玩儿。你们府上有几个妖怪？”高老说：“天哪！还能有多少！只有这一个妖怪女婿！”行者说：“你把那妖怪的事情说一说，我好替你捉他。”高老说：“我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女儿，大的叫香兰，第二个叫玉兰，第三个叫翠兰。前两个女儿从小就配给了本庄人家，只有最小的那个，要招个女婿，希望他们和我们一起生活。三年前，有一个汉子，模样也很好，说自己是福陵山上的人，姓猪，没有父母兄弟，愿意给人家做女婿。我就把他招进门。开始时他还很勤快，只是会变嘴脸。起初他是一个很黑的胖汉子，后来就变成了一个长嘴大耳朵的呆子，脑袋后面还有鬃毛，头脸就像猪一样。又能吃，一顿饭要吃三五斗米饭，早上也要吃百十个烧饼。还好他只吃素，如果吃荤喝酒，我的这些家业都会被他吃干净了！”三藏说：“他干活多，所以才吃得多。”高老说：“吃还是件小事，他又云来雾去的，吓得我们家和邻居都提心吊胆的，还把我女儿关在后宅子里，半年也见不到一面。因此我要请个法师捉他。”行者说：“这有什么难的？你放心，今天晚上一定替你捉住这妖怪，让他写下保证书，还你女儿。”
高太公非常高兴，让人准备斋饭。吃了斋饭，高太公又问：“要什么兵器？需多少人跟随？”行者说：“我有兵器。”从耳朵里取出一个绣花针，拿在手中，迎风幌了一幌，变成碗来粗细的一根金箍棒，对着高太公说：“你看这条棍子，和你家的兵器比怎么样？”高老又问：“既然有兵器，用不用人跟随？”行者说：“我不用人，只要有几个人陪我师父聊天就行。”高太公就让人去请了几个亲友来陪三藏聊天。行者说：“师父，你放心坐着，老孙去了。”
他拿着铁棒，和高太公一起来到后宅。行者走过去摸了摸锁，用金箍棒一打，捣坏门扇，只见里面黑洞洞的。行者说：“老高，你去叫你女儿一声，看她在不在里面。”高太公叫道：“三女儿！”那女儿听出是她父亲的声音，应了一声说：“爹爹，我在这里。”行者向黑影里仔细观看，见一个女子走出来，与高太公抱头大哭。行者说：“不要哭！那妖怪去哪儿了？”女子说：“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这些天天亮就离开，到夜里才来。因为知道父亲要请人捉他，他也有所防备。”行者说：“不用说了，老高，你带你女儿到前边宅里去，老孙在这里等他。他如果来了，我就替你捉住。”高太公高高兴兴地把女儿带回去了。
行者摇身一变，变成那女子的模样，一个人坐在房里等那妖怪。不一会儿，起了一阵风，半空中来了一个妖精，果然十分丑陋。行者暗自笑着，想到：“原来是这样的一个妖怪！”行者在床上躺着装病。那妖怪走进房里，一把抱住行者。行者托着那妖怪的长嘴，把那妖怪从床上摔了下去。那妖怪爬起来，扶着床边说：“你今天是不是生我的气？是因为我来晚了吧？”行者叹了口气，说：“真倒霉！”那妖精说：“你烦恼什么？我到了你家，虽然吃了些饭，却也给你家干了不少活。”行者说：“不是说这事。今天我的父母骂我了。说你太丑，不能见亲戚。你还云来雾去，到底是哪里人，叫什么。”那怪说：“我虽然丑，要好看也不难。我来的时候就和你爹说过，他自己愿意招我。我家住在福陵山云栈洞，我以相貌为姓，就姓猪，名叫猪刚鬣。”
行者暗中高兴，想：“这妖怪还挺老实，不用动刑，就说得这样明白。”行者说：“他要请法师来捉你呢。”那怪笑了，说：“不用理他！我会三十六种变化，还有九齿钉钯，怕什么法师？就是你爹请了九天荡魔祖师来，我也和他认识，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行者说：“他说请的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姓孙的齐天大圣。”那怪听了，就有点害怕，说：“既然是这样，我还是回去吧。那闹天宫的弼马温有些本事，我可能打不过他。”他开了门往外就走，被行者一把拽住，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抹，现出原身，叫道：“妖怪，哪里走！你抬头看看我是谁？”那怪看见行者像个活雷公，一下子就慌了，挣破了衣服，化成一阵狂风逃走了。行者驾云在后面追赶，叫声：“哪里走！”
那妖怪在前面走，大圣在后面追。追到一座高山，那妖怪现了本相，进入洞里，取出一柄九齿钉钯，前来迎战。行者大喝一声，说：“妖怪！你是哪里来的？怎么知道老孙的名号？”那妖怪说：“我原来是天蓬元帅，总管天庭水兵。后来因调戏了嫦娥，被玉帝贬到下界，来到福陵山。”
行者听了，说：“你原来是天蓬水神下界，难怪知道我的名号。”那怪说：“你这弼马温，今天来这里欺负我！不要无礼，吃我一钯！”行者举棒就打。他二人在半山中打斗起来，从天黑一直打到天亮。那怪抵挡不住，败阵逃走，还是化成一阵狂风，回到洞里，关上门再不出来。行者在洞门外看到有一块石头，上面写着“云栈洞”三个字。他见那怪不出来，天又亮了，心里想：“师父还等着，先回去见他一面，再来捉这妖怪。”他就驾云回到高老庄。
三藏正在和那些老人聊天，一夜没睡。行者回来了，收起铁棒，来到厅上，叫道：“师父，我回来了。”三藏问道：“悟空，你去了这一夜，捉到妖精没有？”行者说：“师父，那个妖怪原本是天蓬元帅，因为投错了胎，嘴脸才像野猪的样子。他叫猪刚鬣。我追到他洞里，和他打了一夜。刚才天亮了，他逃进洞里不出来。老孙先回来给师父报个信，还要再去和他比试。”高太公听了，上前跪下说：“长老，你虽然赶走了他，他等你走后再来怎么办？请你一定将他捉住才好。我一定有重谢，将我的家财都与长老平分。”行者笑着说：“我再去一定把他捉来。你还好好招待我师父，我去了。”
行者又来到那座山上，到了洞口，一顿铁棍打破洞门，口里骂道：“里面的笨货，快出来和老孙打！”那怪正在洞里休息，听见行者骂他笨货，十分恼怒，拿着钯跑出来，也骂道：“你这个弼马温，太不像话，打破了我的大门。”行者笑了，说：“这个呆子！我只是打了大门，你却强占人家女子！”那怪说：“不要说这些，看老猪这钯，可是宝物！”
不知妖怪的钯有什么不同之处，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