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桥架传布,洄沿归路
“骗人的吧?”
身着燕尾服的黑发男性放松了右手大鱼际肌的力量,因为那个部位在此前与黑色手杖的挤压力度过大,以至于后者出现了轻微裂痕。
crc的确死了,没有“大约”这个说法。
赫尔墨斯·托特·特利斯墨吉斯忒斯(下文缩写为H.T.特利斯墨吉斯忒斯,直接记成htt也不妨碍理解),前两个词是神的名字,最后一个词则是古埃及人赋予赫尔墨斯的爵位,正如前文所提到的那样,有“三倍伟大”之意。
这里的“三”与“三人成虎”中的“三”含义相同,都是表示数量多的意思,而不是一个确切的数字。
H.T.特利斯墨吉斯忒斯望向远处,他看到了居所被毁灭后破涕为笑的孩子们。
灾害波及的范围之外,那些新建成的体育场馆发挥了临时庇护所的作用,某处操场上,萨满将随身携带的糖果分发给那些父母难以安抚的幼童,直到她的右手无意间触碰到一个小女孩头部形似动物耳朵的装饰。
“只要回答一个问题,我就把整盒糖果送给你。”
博罗特.若兰剥开芝麻糖的包装,在小女孩面前将它放入口中咀嚼起来。
名为爱丽丝的女孩点了点头。
“你在追逐洄游之物投射下来的“影子”吗?”
……
“嗯,塔扎伊先生,请问我可以离开了吗?”
游戏竞赛会场大楼的地下会议室内,纳斯尔丁.法赫德向着国防部的副部长挥了挥手。
“在紧急记者招待会开始之前,你哪都不能去。”阿齐兹.塔扎伊警惕地抬起头,两簇浓密的眉毛上浮现了深深的抬头纹。
“你说的有道理,只可惜这里没有厕所隔间。”明明对于这项结论确认无误,法赫德仍旧做出了环视四周的举动,隔着一块巨大的单面玻璃,他看到了室外排列着几乎密不透风的武装卫兵。
“那我陪你,走。”塔扎伊当即起身,青筋爆起的双手狠狠压住实木会议桌,仿佛下面镇压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不至于吧,其实你说的也有道理。”瞧见对方那压抑着愤怒的表情后,法塔赫连忙赞同道。
通往厕所的道路上,全体照明设施都在正常发挥着作用,但总统先生依旧感到昏暗无比,走廊两端卫兵的瘦长影子在脚下铺成泥沼一般的外观,原本光鲜亮丽的红毯因此变得可疑起来,身侧粉刷成白色的墙壁也被黑影所浸染,他甚至一度幻想自己正在充满危险的密林中穿行。
到达最终目的地后,法塔赫解开腰带,扭头望着背朝自己的塔扎伊暗暗叹气。
“说起来,你还记不记得几天前我们一起去埃利都遗址观光游览的事情,”法塔赫尽力找了个聊天话题:“你当时还用指甲轻松弹开汽水瓶盖,我之后试了一下,能成功做到这种事还是很难的。”
塔扎伊没有回答。
“哎呀,那些护送我出城的小伙子和小姑娘们真是热情,其中一个还让我给他签名来着,”法塔赫转移了话题:“与他们对战的那个恐怖分子…”
“不重要。”
法塔赫调整好腰带松紧度,在那一瞬间紧盯着面前洁白的瓷砖,微微出神。
“你说什么?”
十五分钟后,游戏竞赛大楼的一层会场内,针对本次恐怖袭击事件而召开的记者招待会正式开始,台上的发言人中不仅有伊拉克的本国官员,还有数个魔法组织的代表人物。
“…先前在巴格达境内进行恐怖袭击的犯罪分子已被四位不明人士杀害,这是我们结合监控录像、痕迹检验、脏卜判定等手段得出的结论,除此以外,现场无人死亡,无人失踪,一人重伤,十七人轻伤。根据当事人科莫.布朗尼先生与塔努特.阿南塔拉先生的证词,该犯罪分子原名约翰.瓦伦丁.安德烈,他使用的化名则是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
伊拉克总统正在发言,但记者们的长枪短炮纷纷对准了他身后的投影幕布,那上面正是犯罪分子的尸体碎块照片。
没想到城墟王表还保留了如此古老的技术。
记者之中,一位青年女性暗暗想到,她身材高挑,戴着大片蓝色镜片的早期款式墨镜,纯白长发被黄水晶材质的星星状发箍压住,专业人士可以分辨出发箍是19世纪的流行款式。悬在腰间的挎包内并未装着记者常用的物件,而是一块笨重的随身听。
很显然,坐在发言台后的占星术士科莫已经认出了她:艾洛蒂.盖勒妮,占星施术旅团的调律师。
接下来是阿齐兹.塔扎伊的发言。
“魔法界的诸位应当有所耳闻,克里斯蒂安.罗森克鲁兹,即crc是传说中蔷薇十字结社的创立者,但这并非他的真实身份,十五世纪的作家约翰.瓦伦丁.安德烈撰写并传播了有关crc的传说,因此他是crc的创造者,也间接促成了蔷薇十字结社的诞生。”
“我有一个问题,既然约翰.瓦伦丁.安德烈是十五世纪的人类,那么他如何存活至今?”
待到记者提问环节来临时,美国电视台节目《今日世界》的常驻记者乔治.康纳与其他记者一样飞速举手,结果被“幸运”选中。
实际上,像是这种正式场合,记者提出的问题乃至顺序都是被采访方与媒体提前沟通好的,如此一来,很多意想不到的问题就能得以避免。
“约翰.瓦伦丁.安德烈绝不是有着超长寿命的人类,这是通过骨龄测定得出的结论,此人之所以在今天出现,是因为一场召唤仪式。”
“那么这场召唤仪式的启动者是谁?”
乔治.康纳对于神秘学的了解仅仅局限在亚特兰蒂斯、UFO、蜥蜴人之类的传说中,不过他至少可以肯定完成召唤仪式的难度极高,否则很难想象如今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令约翰.瓦伦丁.安德烈重返现世并赋予其力量的魔法组织,其名为桥架结社。”
至此,阿齐兹.塔扎伊结束了自己的发言,国防部正部长卡迪米负责公布他们目前对于桥架结社的了解并回答记者提问,坐在塔扎伊身旁的科莫.德.埃尔贝大为不解,因为这位国防部副部长的话语中有一个异常清晰的错误,而自己分明在之前提供过相关证据。
半小时后,调律师盖勒妮与科莫再度聚首。
“光与暗的边界正在发生推移,曾经笼罩在重重迷雾中的魔法结社总会暴露行迹,不论如何,现在你面对的敌人绝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
盖勒妮将记者证摘下,苏菲正在现场外围调查与“crc”有关的可疑痕迹,于是将疏导科莫心理压力的委托交付给了她。
“看起来你似乎很疑惑,”科莫身后又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对方用的是颇为地道的伦敦腔:
“在招待会开始之前,我和塔扎伊先生讨论过四年前的事,那时约翰.瓦伦丁.安德烈应该还没有被召唤出来。”
占星术士匆忙转过身,毕竟一直背对着来者太过失礼。
“徐先生,多谢你的提醒,在我和那个作家对战时,他说了不少只有当事人才会知晓的细节。现在想来,当初害死我父亲的凶手是桥架结社的成员之一,那个作家从真凶那里得知了相关信息。”
科莫眼前的魁梧男子正是“盖壤之痕”的最高领导者—徐既明,方才也是发言台后的代表之一。
“不可抛却仇恨,但也不能为仇恨所蒙蔽而丢失了自身章法,这是我师傅季老的嘱托。”
徐既明清楚好为人师的错处,故而不过点到为止。
“受教了。”科莫诚恳地感谢道。
……
“我真是太蠢了。”
某处空置的房屋内,H.T.特利斯墨吉斯忒斯,这位桥架结社的最初创始人之一咬紧牙关,他用已经撞得发紫的额头抵住墙壁,温热泪水自脸颊两侧滚落。
降神室已在某种神秘力量的干涉下悉数毁灭,桥架结社所有成员的“神装术”效果遭到了极度恐怖的削弱,虽然尚未找出两者之间存在何种关联性,但世界的基础法则已经发生改动,“超绝者”的特殊变格与“异典”完全失去了价值。
透过正对的房门,客厅内的H.T.特利斯墨吉斯忒斯瞥见厨房内凭空生成一团烟雾,话语从未曾展露形体的生灵口中发出。
“真难看啊。”
“砰”的一声巨响过后,被H.T.特利斯墨吉斯忒斯侧头躲过的水龙头不锈钢管嵌入承重墙体,随即因短暂的末端振动和墙壁发出了稠密的磕碰声。
“你的悲叹,配得上这份软弱,爱丽丝失去力量难道不也正是你所期望的吗?”
不速之客将左手收回,H.T.特利斯墨吉斯忒斯注意到洗手池上的光滑断面,于是他下意识拔出手杖中暗藏的刀刃。
不速之客在桥架结社中的代号是“猎犬”,无人知晓他的真实姓名与来历。
“等等,你受伤了?”H.T.特利斯墨吉斯忒斯这时才察觉对方的挥斩动作有些不协调,并且呼吸节奏紊乱。
“球状闪电烧伤,胸口也有。”猎犬毫不避讳地伸出右臂,能看出皮肤上有明显的紫红色树枝状斑纹。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就在半分钟前的索克特拉群岛,那个留下伤疤的家伙也挨了我的一记斩击,我和他扯平了。”
被称作“猎犬”的男性青年笑了笑,露出格外锐利的犬齿,哪怕知道他伤势不轻,H.T.特利斯墨吉斯忒斯还是被那双幽潭似的绿瞳所震慑。
和爱丽丝和安娜·施普伦格尔一样,“猎犬”是异常的超绝者。
“计划没有改变,”H.T.特利斯墨吉斯忒斯望向仍然在和萨满交谈的爱丽丝:“无论如何,我们绝不能让世俗国家获得那份力量。”
……
“你之前告诉望月小哥这么多消息,真的没问题吗?”
十月十二日晚九点左右,空旷街道上的索思提.考尔向身旁的苏什玛.辛格质疑道。
紧急性的记者招待会引发了很大程度上的恐慌,最明显的结果就是这个时候的户外见不到几个人。
“嗯…你好啊老板,给我来一盘烤鱼。”望见街角的露天烧烤摊后,苏什玛.辛格两眼放光跑了过去,全然顾不上回答索思提的问题。
“喂!”
“我不叫喂,我叫苏什玛,这顿夜宵我请你,老板,这有不含酒精的冰镇软饮料卖吗?”
“有的有的,”原本准备收摊的中年男子当即将用铁丝网固定的鱼架到炭火上:“我这的牛肉串也很不错,要不要来几串?”
“不好意思,我不吃牛肉。”拿了两罐冰可乐后,苏什玛.辛格又点了一些素烤串,顺便招呼索思提在折叠桌前落座。
“我只不过是向他透露有关桥架结社的部分情报而已,哦对了,你知道这个结社名字的由来吗?”
“桥架,莫非结社创建者之前是工程师?”索思提猜测道。
苏什玛.辛格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是自由石工会那种情况啦,我还是用比较容易理解的方式来说吧,这里的桥架更接近图论和信息学中的概念,喏,”苏什玛.辛格将自己的手机页面展示给索思提看:“这是伊莱.帕里泽在2013年的演讲,时长不足十分钟,你看完就能明白一些概念了。”
十分钟后,烤鱼上了桌,索思提也看完了演讲视频。
“他所说的过滤泡,放在今天不就是信息茧房吗?”
索思提觉得自己更加了解了“桥架”的含义。
假设网络中的每个人是一个孤岛,那么信息流动的途径便是令点相连的桥,桥架则起到承载、保护、管理桥的作用。
只需对桥架施加影响,网络用户便难以接触到不同的意见信息,如此一来他们就会被隔离在文化或思想的有限领域中,如同特定范围内的海域。
但集体潜意识却是人类普遍共有的社会经验,在这段比喻形成的环境中,它所扮演的角色是一整块海床。
“唔,虽然理解了,但我还是觉得不大对劲。”听完苏什玛.辛格的这番解释后,索思提也把烤鱼啃了一半。
“再精妙的比喻,也无法做到本体和喻体之间的完美对应,你我之间的信息桥也绝不是毫无阻碍。”
苏什玛.辛格指着烤串的木签,将它们作为桥和桥架来解释,分别摆放在两人面前的两块盘子则成了孤岛。
“桥架是探索集体潜意识的有力工具,原因在于它可以通过控制信息流动,也就是做加减法来慢慢挖掘原型之间的共性,甚至于取得原型的力量,所谓原型,即是集体潜意识中形象的总汇,但它也局限在每个特定海域的范围之内,就像一个国家的海洋权益还包括海平面以下各种资源的利用权。”
“所以,原型是被划分的海床。”虽然这番说明相当枯燥,但索思提还是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桥架结社成员拥有的特殊变格叫做超绝者,在我看来,他们异于常人的地方在于资源采集。”
“资源采集?”索思提又有些疑惑。
“我们之前说过,常人就像是一座孤岛,孤岛上的资源必定小于自身资源与周边海域资源的总和,即使能够借助桥调集其它孤岛的资源,也会存在诸多限制因素,”苏什玛.辛格将可乐一饮而尽:“超绝者的优势就在这里,他们找到了稳定潜水的方法,也因此获得了更多来自原型的力量。”
“你这个比喻还挺形象。”索思提称赞了一句。
但海面之下并不总是安全的。
在绝大多数人毫无察觉之时,一场因洄游而引发的海啸早已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