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向死而生
扶桑天河萦绕天端,盘亘而下,涛涛不绝,扶桑树繁茂的枝叶交错缠绕,直逼天际。
然而,当下的天河壮观被一眼望去遍布的红衣墨发遮住,源源不断的红衣仙侍从另一端飞过来,一批接着一批。
一众仙侍之前,夜玄玉一身红色劲装,红色绒袍翻飞,墨发飞扬,神采奕奕,轻巧地踏在火鸟上,虽年纪小于夜浔等同辈的少年,但他完全遗传了夜氏那自命太阳之子的自恋及骄纵,更何况,他这么小年纪便继承了云荒少殿的位置。
对面的银袍似森严不已的盔甲之阵,银光熠熠,早已做好开战的准备,战亦炔一身银袍戎装坐在阵前,器宇轩昂,英挺逼人。
可他旁边却站着一个身着素色长袍,一身闲散,右手中还轻飘飘地玩着几个浑圆的棋子,每次露出来的颜色黑白不定,也不知他手里究竟攥了几个。
“看来,夜氏这次,笃定了要拿下这里。”
阿漾头偏向旁边道,那整装待发的战亦炔却横起了剑眉,将眼睛眯起来,像是在向对面那站在火鸟上的毛头小孩表达自己的不屑。
的确,作为天泽最有名的战将之一,从天家无序开始,他与战之昭一起,带着战氏拼出如今的地位,在战场上,他可谓是身经百战,有着数不清的骄傲和荣光,哪里会把夜玄玉这种只会纸上谈兵的少年放在眼里。
“唉,你去做吧,什么罪责怪下来,便由我去跟泽西说。”
阿漾拨弄着手中的黑棋,再一转便换成了白棋,学卜术几百年,他都未遇见如此棘手的状况。
无论如何,他都算不出战之昭的死因,这像是被人刻意封起来,从而败坏他下一任仙官的名声。
眼前晃来一个银盔的身影,是天泽的一个仙侍,阿漾抬眼。
那人抱拳作揖,道:
“首殿点名要见仙臣您。”
战阿沅?阿漾险些不敬地叫出人家首殿的名字。
自从青鸟浮山连山带鸟消失以后,遗留在天界的先知卜族除了他和老仙官外,就只有战阿沅了,她和云轻一样是卜族赫赫有名的上神。
只是,除了她和老仙官虽是兄妹,但关系向来疏淡,几百年才见上一面,自己跟她更是陌生,为何今日她点名要找他?
荒境之外。
靠近神月北端,本该漆黑无光,荒凉死寂,却因星星点点的光亮,照的通明,也能听见窃窃私语之声,雪鹿一路狂奔,通风报信,这才将救兵搬来。
淡金光芒晃晃映入眼帘,女孩定定地站在一众神月仙侍的前面,瑶瑶金丝,缀在她鹅黄色衣袂之上,月眸含水,温婉之中却透着沉稳乖巧。
“雪殿下,荒境之中,多有古兽恶煞,定是危险无比,还请殿下慎重。”
戚雪不答,这些她当然知道。
“不必多言,少殿下在里面,若不进去又当如何?”
神月殷氏。
浓重的腥味从密道末端充斥进来。
渐渐被探着暗道的星洲一众捕捉,黑暗中这众人悄悄对视一眼。
脚步随着腥味的浓烈逐渐放快,惴惴不安起来,直到探见尽头微暗天光之下,那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惨目的躺着,一个个身上不是利器的划伤,便是火的烧痕。
“云荒火系招式……”
北夜垠带领身后一众仙侍前去查看,望见那亘在周围的几乎全是目色苍白的尸体,软塌下来,毫无生机可言,远处殷氏神殿却在沉沉暗色之中上下通明,亮的诡异,像是在昭示着什么。
“你们确定他们是从这条道出来的?”
北夜垠震惊之余,冷静问道,身后一众月袍仙侍惶恐点头。
“在神殿里面吗?”
北夜垠看向拿着灵器寻人的仙侍,望向那亮的异常耀眼的高殿,不安起来。
“不在……在……那里!”
仙侍指向一个空幽无端的地方,那里,如果没记错,通往的是古荒境。
死里逃生之后,兰羡尔和战泽西却对眼前之景震怒不已。
他们踱回到殷氏曾经那天界众仙都想来凑个热闹的十里大道,本该祥和热闹之地,却也躲不过一场屠戮,横尸数条,血迹斑斑驳驳,暗光之下更像是黑色的疤痕,丑恶的落在灰蒙蒙的地上。
果然,那不祥的预感应验了。
抬起头,两人眼中齐齐倒映着那灯火通明的殷氏神殿,在黑压压的尸体横满,死状惊惨不一时,那温柔的光线竟显得如此讽刺。
里面究竟有谁?夜玄玉,还是夜临?
殷铎和他的妹妹是否还活着?又是否被囚在神殿之中,作为诱饵引他们上钩?
兰羡尔喉间干涩,想起殷宇恒最后望向殷氏神殿的一眼,是否是他也感知到了如此惨状,不忍苟活下去。
无论是谁,带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孤身一人,做着不可能的搏斗,恐怕都是孤独与绝望的。
他深知天家之局无法改变,也不愿看到再荒唐的结果,便选择以死做结。
“羡尔,你回去天泽,叫战将军他们小心防范,顺便告诉母亲……”
“战泽西。”
兰羡尔冷冷叫道,看向对面的银袍少年。
浅红色的光照亮下,越发显得他沉静清傲,纤尘不染,一双眸子中承载着如海般的沉着深邃,正望向她。
“我们的命运,是分不开的,要生,一起生,若死,那便向死而生。”
不知是否是错觉,面前少年的轮廓在凝视之时竟裹上一层异样的温柔。
他勾起一抹醉人的弧度,那样好看,微微点头,算是表示许可。
“那便一起,向死而生。”
神殿之中。
烛火萦绕,布满殿内,连梁柱,窗沿,甚至一排排形态各异的神兽神像,本该是被祭拜者瞻仰的地方,身上却摆满了红烛。
摇曳的火焰与镀金的像交相辉映,熠熠生辉,殿外幽幽黑夜隐入神月黑幕处,也被摆上圈圈烛火,空茫迷幻,却又生出美感。
红衣仙侍们人手端着一盏红烛,远远环在大殿中央的软塌周围。
置身于层层烛火之中,夜临单手支着脑袋,卧在软塌之上,墨发仍旧高挽,双眸浅闭,似在小憩。
身旁的左非却双眼大大地睁着,清秀的眉目与笨拙迟钝的神情,被火光照得越发清晰。
神殿檐顶,祭坛之上。
少女白皙的皮肤在烛火映衬下如娇俏的花瓣,淡色雪衣洁白无瑕,身上捆着粗壮的铁链,她垂着眸子,跪在地上。
身边只有几个红衣仙侍打着哈欠,目光却不敢懈怠地看向远处一片幽暗,像是在等待什么。
云轻也来到神殿之端,看着下面的惨状。
手中的棋盘上呈现着金光咒印,图案古怪,映照出来的画面,是紫衣女孩在黑塔内,认真的告诉她道理的时刻。
她告诉女孩:
“记着,孩子,你与战泽西都是主宰者命格,主宰者只有靠杀光同命格之人,才能走到最后,成为真正的主宰者,今日局面所针对的只有战泽西,你不用费吹灰之力便能少一个对手。”
“切记你不要出去,不然,你也会成为对面人要杀的对象。”
听罢,女孩浅浅笑了笑问她:
“是主宰者与否有什么关系吗?”
“在卜尊的扶持下,你将成为和沉苍一样,与天地永恒的神。”
“那,主宰者的意义又是什么?”
“统治之下,天界太平。”
女孩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了,只淡淡道:
“不,我相信,靠鲜血换来的东西,不会换来真正的太平,只会换来无休止的主宰更替。”
“若如此,我宁愿放弃统治之下的太平,换得众生自由地活着。”
画面中的云轻看着面前的女孩彻底怔住,许久,才问最后一句话:
“你不信主宰者的天命?”
“我只信,天地之间,唯道义永恒,无论人神,都会经历陨灭与更替。”
画面到这里,黑白二棋突然晃动起来,金光闪烁中猛地相互碰撞,发出短促的响声,云轻赶忙敛起珠子,声音消失。
看着这一幕,她自言自语起来:
“沉苍啊沉苍,不知你选的星星,会不会命丧她所信仰的道义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