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青空之上的使命
大渊,碧落玄冥。
一片幽蓝中,四下安静,兰羡尔刚走进,便见,那花白胡子老头倚着青色椅背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进去,悄悄地跪在水居中,未愈的伤仍旧折磨着她的身心,原本浅淡的唇色更加苍白起来。
她看看那老头,才几日不见,他竟老了这么多,也消瘦了许多,难道是灵力消耗太多了?
老头缓缓睁开眼,看向跪在殿下的女孩,混浊的眸中再也没有前几日的光亮。
“羡尔,怎么跪在下面?可是兰潇又罚你了?”
兰羡尔喉间发涩,想起自己还小时,兰潇便已开始在大渊掌事,对谁都以礼约束,天性欢脱的她可在极谷渊吃了不少罚,每次领完罚,都要跪在这里,向师祖哭诉一番。
只是,这一次,自己已是戴罪之身。
“师祖,羡尔偷了玄冥珠。”
她捧出那颗拳般大的珠子,一鼓作气说完,静待着殿上的老头会怎么气冲冲的数落她,不由分说地将她丟到极谷渊去。
然而,不知是他太老了没有力气,还是怎样,他也不发脾气,只慢慢问:
“你要那珠子做什么?”
她要怎么回答,为天家之争,解大渊之危,孰是孰非,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一为保命,二为……”
兰羡尔低头道,不敢看那苍老不堪的脸。
“二为跻身天家。”
她仍旧低着头,却能感到,那双悲凉混浊的褐眸注视着她,一时之间,竟连呼吸也促然不已。
“师祖,羡尔在大渊几百年,这里是羡尔的家,羡尔不愿这里受到一点伤害,只是,天家之争,只有强者才能保护自己在乎的东西,如若可以,羡尔想变得强大,想保护大渊,保护师祖,保护哥哥和兰笙……”
她渐渐抬起头来,双眸似流光清波,明亮若星,殿上老头静静望着前方,却不看她,目光透过幽暗的四周,仿佛已经探到了天上。
她知道,眼前的老人也曾有过辉煌过,当众人以为一颗天家之星正欲冉冉升起时,他却毅然退守在大渊古境,一退便到了老,也不想再涉天家。
他懂得天家中的凉薄险恶,却不想今日,自己一直留在身边的孩子,竟也想着要跻身天家明暗之中。
老人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半眯的眼中,竟透露出灼热的光。
“如此……那珠子你便拿着吧,反正……也迟早都是你的。”
“看来,天家的新局面,只能靠你们这群孩子了。”
闻言,兰羡尔惊异不已,那珠子明明是古神留在大渊的古灵器,自己的盗珠之罪不但这么轻易被原谅了,而且连这珠子师祖他老人家也竟一并给了?
兰羡尔疑惑之际,怅然看着老人,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苍紫的嘴唇却一张一合动起来。
“羡尔,记住,你是与他人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他重复着,疲累无力极了,皱巴巴的双手交叠着放在疲弱的腿上,喘了几口气。
兰羡尔不忍再打扰他休息,只是,她到底不一样在哪里呢,她望向那老人,终究没开口问。
“师祖,羡尔……走了。”
轻声试探,当作道别,见老人不动,她便吃力站起来,转身之际,老人却传来很低的声音:
“孩子……玄冥珠只有在青空之上……才能最耀眼……我见过的……”
兰羡尔再回头时,老人已昏沉沉睡去。
青空之上,才能耀眼。
这话,是否在暗许她离开大渊,介入天家之争,兰羡尔不得而知,只望向头顶那片幽蓝。
时日匆匆,一去不复返。
距离兰羡尔一众从天泽回来已有一个月之久,然而,战泽西依旧没有等来兰羡尔,他伫立在启云大殿之端,眸光早已延伸到无边无际的远方。
然而,天家局势却仍旧不断变化。
“少殿,乔氏已经从扶桑天河旁退回了,原氏也被云荒吞并了不少,昨日他们派人来求助,你看……”
沉思之中,战泽西戴上那冰蓝色的戒指。
“是夜子宣手下天家做的?”
“这个便不知道了,分辨不出。”
战泽西秀眉轻蹙,也发觉不对,夜子宣和夜子晖竟然出奇和睦,按计划,他们应该由此不和才对。
“既不能肯定,那便去看看这夜氏究竟想做什么。”
冰冷的寒流凝滞在眸中,只显得他的调子更加阴冷,战泽西瞥向指上的戒指,正发着神秘不已的光泽。
大渊古境。
古神像投下斑驳的阴影,湛蓝,墨蓝,幽蓝交粹的水色闪着流动的银色光波,玄冥珠当空闪耀着冰蓝光芒,足以照亮整个古神像。
突然,珠子猛地掉落,四周又恢复幽暗。
才一个月的时间,结界五次松动,一次比一次严重,可笑的是,拿着玄冥珠,自己却无能为力。
兰羡尔颓然坐在地上,背靠古神像,看着前方幽蓝缓缓闭上眼睛。
休息一会,就一会儿。
忽然,一声陌生的浅笑,像风一般挂过耳际,将已经闭上眼的兰羡尔叫醒。
“看来你遇到了麻烦?”
这是一个极为妖娆的声音,要是不睁眼看见来人,兰羡尔一定以为自己遇到了妖怪。
素衣女子从幽暗中缓缓荡出来,墨发一丝不苟的半挽着,那张脸却长得极不平凡,说是清冷高贵,却透着些许妩媚,要不是这一身正经的装扮,她的姿色倒与战阿沅不相上下。
“你……你怎么进来的?”
看见这个陌生的女子,兰羡尔彻底清醒,不由讶异。
女子看到背后的古神像,兀自跪下,行礼,严肃而尊敬,忽视兰羡尔疑惑的眼神。
礼罢,她起身。
“如果自己不行的话,为何不找人帮忙?”
女子挑眉疑问,声音妖媚的让人发麻,和她身上那素色的长衫不配极了。
“找你可以吗?”
兰羡尔有些狡黠地一笑,看向素衣女子,而后者,只撇撇嘴,假笑着,摇摇头。
那你说什么风凉话!
兰羡尔勉强笑了笑,将这句抱怨死死憋着,不仅仅是因为礼貌,还因为她根本动不了。
而素衣女子神色却突然凌厉起来,看向兰羡尔,却又不像在看她,说着奇奇怪怪的话。
“听着,不论你因为什么,住在她的身体里,你的主宰命格,早已经毁了,别再打她的任何主意,明白了吗?”
最奇怪的,却是自己还点了点头,她清楚的知道,虽然自己身体点头了,可意识不是自己的。
素衣女子又笑了笑,拍了拍兰羡尔的头,这次她能感觉到,拍的是自己。
“别白费力气了,睡会吧。”
她草草丢下一句话,自己眼前便一片昏黑……
再醒来之时,是被人摇醒的,那弟子急匆匆地抓着自己,险些哭出来。
“这……怎么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快去碧落玄冥,师祖他……”
这慌张的话正好触到了她心中最不敢想的地方,一时之间,她只觉恍惚,下一瞬,便疯狂向一个方向奔去。
碧落玄冥。
众紫衣弟子守在水居外,殿内,兰潇兰笙跪在老人身旁,见兰羡尔冲进来,兰笙默默在他们中间挪了个位置。
老人微微抬眼,分辨不出他究竟是否能看清周围人。
“兰潇兰笙……你们……”
“兰潇一定尽自己所能,为大渊死而后已。”
“兰笙也定会帮助潇师兄,护好大渊。”
老人满意地微微点头,意味深长地看向兰羡尔,连日来,她竟消瘦了这么多。
“孩子……你……不后……悔?”
她看着老人,强忍着眼中晶莹,巴掌大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自然的笑,手里却紧紧的攥着衣角,她知道,她很怕。
“师祖,羡尔不后悔,羡尔相信那日的承诺定会实现。”
声音笃定,却止不住颤抖。
听罢,老人眼梢流露出淡淡笑意,疲倦地垂下眼帘,嘴唇缓缓动道:
“带着……使命……在青空之上……让珠子……更亮些……”
“师祖放心,羡尔会的……”
他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兰羡尔看着他,麻木之中,眼泪夺眶,顺着双颊流下,却未有一丝泣声。
老人脸上的笑凝滞,平静安详睡去,但这一觉,或许不会再醒来了。
神元七千四百年,大渊始祖兰水若仙逝,大弟子兰潇继任首座。
几日之后。
战泽西只身一人,等在大渊明波烟翠上,天色微亮,稍有轻云稀稀疏疏地缭绕,远远看到一个骑着大鱼前来的女子轮廓,等了许久,她才连鱼带人的到他面前,轻巧一跃,便从鱼上跳下来。
“少殿下久等,这鱼刚刚睡醒,有些闹脾气。”
兰羡尔苍白的脸上浮现些苦笑,看向那少年。
战泽西今日所穿不像众神宴那般繁琐,一身利落落的银白丝袍更称出他身形修长,英姿不凡,天色微暗,他却清晰瞧见她比起之前竟消瘦不少。
“少殿,你若不嫌这大鱼慢,便与我一起上去,若是……”
“不嫌。”
兰羡尔还未说完,他便打断,毫不犹豫跃了上去,墨灰色的双眸居高临下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