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神话是一种文本，也是一种精神现象的世代传承。神话在过去关涉文学和信仰，如今已开始关涉科技、历史以及人类命运与未来前途。因此，神话不应只被看成远古的传说或被封存的遗产，而当视为人类与生俱来的思维方式及其从源起到将来的超验践行。

2017年，美国畅销书作者皮埃罗·斯加鲁菲邀请中国作者以汉语首发方式合作出版一部新著，宣称由于现代科技的突飞猛进，人类正在变为新的物种，进入前所未有的2.0阶段。作为人工智能专家及《硅谷百年史》的主要作者，皮埃罗被誉为硅谷模式的最佳观察者与见证人。在有关人类2.0的描述中，他表达的看法是，人类历史已发生根本性突变，在迈向未来的新阶段里，生物与机器必然结合，技术将改变生命的原本面貌。这就是说，随着科技日新月异的发展，“旧人类”时代就要结束，“新人类”即将登台。什么样的“新人类”呢？皮埃罗没有指明。

在此之前，以色列人赫拉利在《未来简史》一书里已有回答。按照他的推断，“新人类”的标志是借助科技手段实现生命进化史上的再一次“脱胎换骨”，最终完成从“智人”到“智神”的转化：

进入21世纪后，曾经长期威胁人类生存、发展的瘟疫、饥荒和战争已经被攻克，智人面临着新的待办议题：永生不老、幸福快乐和成为具有“神性”的升级人类。

赫拉利所言的“智神”由Homo Deus构成，是拉丁语“人类”与“创世神”的组合。因此，《未来简史》对从“智人”到“智神”转折的描述，即已意味着“新人类”代表的出现及其朝向神话的升华与回归。现在的问题是，面对神话，赫拉利们代表的“新人类”只是回归，而非开创。因此，即便为了返本开新，也不得不转向与人类长久伴随且普遍存在的神话传统，重新领悟其丰富多彩的本貌与原型。

这就需要越过“现代性”，回望被遮蔽已久的超验世界和神灵信仰。与技术理性主导的“现代”不同，在前现代的人类文明类型中，由于感性力量及万物有灵的信仰传承，世界各地——尤其是拥有被称为“原生知识”的人群中，仍保存着滋养自身文化与传统的灵气特征。在我看来，这些灵性思维的文明根脉，不是别的，就是至今仍普遍传承的神话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