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思考时,哲学家在思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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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车手和他的号码布

人是一天天被塑造出来的。

——萨特

人们通常认为运动员比较笨拙,却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既然这些运动员的生活让人憧憬,又能让他们的国家或者俱乐部名声大噪,那他们的愚蠢就可以被原谅。人们笑话那些接受采访时,连条理清晰地蹦出三个字都很困难的运动员。然而,他们其实并不要求运动员成为才华横溢的雄辩家,毕竟运动真正仰赖的是敏捷的双脚!对有这样一双脚的人来说,头脑也就不重要了。最终,对于运动员的智力问题,人们总是自动保持沉默。

对于人们总是有意无意地忽略运动员头脑中的想法,我并不感到惊讶。恰恰相反,我觉得这反而更公平合理,不管怎么说,运动总归是个体力活。

真正让我震惊的,是人们对“运动员也可以很聪明”的惊讶态度。人们认为,一个车手收听法兰西文化电台的节目有些“违和”;人们甚至仅仅因为一个运动员上过学就喜欢他……这些都让我反感,因为这种想法的潜台词是:一个运动员不能具备思考的能力,这不是他该干的事情。他应该做的是跑、跳、投掷、骑自行车……运动场上的人就是一台活体机器,在自己的领域是专家,在其他方面则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实际上,人们忘了运动员也是人,他们的生活不应该只用号码布定义。

如果人们会为一个车手也是哲学家这件事感到惊讶、高兴甚至狂喜,就意味着他们对车手的认知仅局限于他的运动短裤。同样地,在小酒馆中,人们只会把服务员同他的围裙联系在一起,而没有把他看作一个人。人们无法想象一个车手除了骑自行车之外还能做什么。更可怕的是,如果一个运动员在职业之外有其他爱好,还会被视为是业余的表现,就好像职业体育运动排斥其他所有活动。

事实上,下了自行车之后,运动员也需要生活。和从事其他职业的人一样,自行车运动员也是各有不同的。每个人都有个性,每个运动员也都有自己的特点。我认识的车手里,有人爱好电影,也有人是当代艺术的狂热分子,还有人在每天训练结束后都会到农场工作。有的人喜欢驾驶带着嘈杂声响的汽车去兜风,有的人则喜欢在田野的氛围中放松自我。渔夫、文艺青年、摇滚歌手……组成一个车队的人都是形形色色的独立的人!

当然,社会因素也非常关键。毫无疑问,在自行车运动员的大家庭中,农民的儿子比高管的儿子要多。我不否认,运动员中肯定也有无聊透顶的人,也会有傻瓜,和其他地方一样。愚蠢是世界的通病,对此人们心知肚明。

我的一点小经验也让我意识到,在自行车运动中,有数量多到难以想象的人想出名,有数不胜数的赛道想成为焦点。问题是,人们通常不愿试图去了解他们,总是在不知疲倦地重复着相同的故事。

2017年,我第一次参加环法自行车赛时,媒体对我的故事还是很感兴趣的。我出发去杜塞尔多夫的前几天,《自由人报》的记者皮埃尔·卡雷——在我还是业余运动员时我就认识他了,我们私交不错——对我做了专访:纪尧姆·马丁,职业车手,哲学系研究生,闲暇时间撰写戏剧。那篇文章《马丁,自行车上的尼采》写得太好了,我没什么可补充的,甚至对作者展现出的哲学思想,以及对我的准确理解感到震惊。

紧接着,这篇文章登在了几家媒体杂志上,我接受了早间电台采访,有的记者想给我打电话做“专访”,还有其他的……简单地说,媒体围绕“睿智的车手”的形象对我进行了包装。

在这之前,我曾听闻一个对媒体中的独创性进行量化的科学研究。研究的结论让人震惊:发表在网络上的文章中,有64%都是简单纯粹的复制粘贴。研究者称,所有媒体前仆后继地相互抄袭。只要在知名网站或者报纸上出现一个信息就够他们四处传播了。而我,恰好被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