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语
本章探讨了在战国楚简中频繁出现的“君子”一词的用法,并且综合以《论语》为首的传世儒家文献,对其中“君子”的含义进行了重新考察。
在儒家文献中经常把“君子”作为重要的话题之一,其中之所以有时从政治的含义上进行论述,与儒家集团自身的意识和活动有密切的关系。所谓“君子”,不是仅仅把具有高尚人格者作为一种理念型的东西提出来,而是显示了儒家自身迫切追求的“从政者”形象。而其“君子”的具体形象,则可以说很有可能是强烈地意识到了孔子的形象(13)。
(1)关于《季康子问于孔子》的竹简的编联问题,福田哲之的《上博楚簡‹季康子問於孔子›の編聯と構成》(《中国研究集刊》别册特集第41号《戦国楚簡研究二○○六》,2006年)中有详细的分析。在竹简的排列问题上,本章就是基于其分析的结果。此外,以下【1】、【2】等数字是《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的释文所示的竹简号码,(?)是同释文中未详的难读字,[]是补缺字处。
(2)关于《君子为礼》,浅野裕一《上博楚簡‹君子爲禮›と孔子素王説》(《中国研究集刊》别册特集第41号《戦国楚簡研究二○○六》,2006年)中有详尽的分析。
(3)原释文中为“宰我问君子。曰”,但是李天虹《‹上博(五)›零识三则》(武汉大学简帛网,2006年2月26日)中称,这个“子”的右下角隐约可见的一处短横“-”不是句读符号,而是重文号,并释读为“宰我问君子。子曰”。本稿从之。
(4)关于第十一简和第二十四简的接续问题,依据陈剑《谈谈‹上博(五)›的竹简分篇、拼合与编联问题》(简帛网,2006年2月19日)的看法。
(5)有关上博楚简《从政》的详细情况,请参见《竹簡が語る古代中国思想——上博楚簡研究》([日]浅野裕一编,汲古书院,2005年)中第三章、第四章的拙稿以及拙著《战国楚简与秦简之思想史研究》(台湾万卷楼出版社,2006年)第四章《‹从政›的竹简连接与分节》、第五章《‹从政›与儒家的“从政”》。
(6)但是,《论语·微子》:“周公谓鲁公曰:‘君子不施其亲,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无求备于一人。’”此处须略加注意。这是周公对其子,即成为鲁国的君主即将赴任的伯禽,叙述作为“君子”的思想准备的内容,要他不要忘记亲族,对大臣不可以使之因为不被起用就生怨恨之心等。也就是说,在这个例子中,是可以把“君子”作为“君主”来理解的,但不是孔子和其弟子们的言说,应该作为例外来考虑。
(7)紧接其后有“子贡曰:‘夫子自道也。’”关于其解释有多种不同的看法,其中一种解释是“老师在很谦逊地谈论自己”的说法(也可理解为老师就是君子)。有关孔子与君子的关系问题将在后面进行论述。
(8)朱子《论语集注》,注为“勇无礼,则为乱。果而窒,则妄作。故夫子恶之”,认为表现出憎“恶”的是“夫子”。
(9)阮元《揅经室集》谓:“人不知者,世之天子诸侯皆不知孔子,而道不行也。不愠者,不患无位也。学在孔子,位在天命。天命既无位,则世人必不知矣,此何愠之有乎?孔子五十而知天命者,此也。此章三节皆孔子一生事实,故弟子论撰之时,以此冠二十篇之首也。二十篇之终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与此始终相应也。”
(10)朱子《论语集注》中,将此处的君子当作了孔子,注为“夫子为政,而以正名为先”。
(11)此外,对于《论语·乡党》的“君子不以绀饰”,朱子《论语集注》中注为“君子,谓孔子”。
(12)这样的君子的理解,在战国楚简中也可以得到验证。笔者以往就郭店楚简《六德》中所见的“君子”做过讨论。关于郭店楚简《成之闻之》中记载的“君子”,郭沂推测是指子思,但是,那是基于包括《六德》、《成之闻之》在内的郭店楚简儒家文献是子思学派或思孟学派的著作这样一个判断之上的假说。对此,笔者还留意了传世文献和郭店楚简《六德》、《成之闻之》、《忠信之道》等出土文献的关系,指出其中所说的“君子”,对其著作者以及读者来说,不是他人,可能正意味着孔子。详细论述,请参考拙著《战国楚简与秦简之思想史研究》第三章《‹六德›之全体结构及其著作目的》。
(13)此外,还需要提及的一点是,如此理解君子并非适用于所有资料。多见于传世儒家文献中的君子的例子,很多过于抽象,难以把握其具体的形象。但是,由于以往对“君子”的理解,均过于偏重道德、人格一面,因此,特在此以战国楚简为线索,指出了其“从政者”的性质。而所谓“从政者”,本来即指道德完备人格高尚之人,不道德的人自然无法胜任。不过,在此之前,不可忽视对“君子”的原义,即地位及身份(具有可左右国政的地位的贵族)的理解。本章指出了在儒家文献中,君子的具体形象与孔子形象重叠的可能性。只是,正如孔子“素王说”所象征的一样,之后孔子超越君子被推为“圣人”。本章虽然无暇详细触及此点,但可以说孔子被“圣人”化的基础之一,已存在于如此对“君子”的理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