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赫努·卢蒂丝是个天才。至少她自己是这么宣扬的，而从博士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她的自夸几乎没有遭到任何质疑。
连利安都向博士介绍：“她是我们最伟大的机器人专家之一。”而博士正忙着浏览面前滚动着信息的显示屏。
利安带博士去了飞船上的图书馆。说是图书馆，其实更像一间储藏室，里面只有一些快散架的书架和一张书桌。这里收藏了大量和赫努有关的记录与抄本，最早可追溯到十几年前赫努的鼎盛时期。
“后来出了什么岔子？”博士坐在转椅上，扭过身来看着利安。
利安耸耸肩，“有人说她疯了。”
博士点点头，说：“这倒不稀罕。科学家，尤其是顶尖科学家，发疯的不在少数。”他顿了一下，看着利安，“你听说过二流科学家发疯吗？疯魔的总是天才，挺奇怪的。”
“有人说，她探索到的真相危及整个星系。”
“我猜她想说的也是这个。”博士又转回去，大声念着屏幕上的文字，“‘在我们辉煌的帝国下，隐藏着一个黑暗之核，而我们却一直视而不见。若不妥善解决，暗核终将崛起，将我们的心血付之一炬。’”博士念完，看着利安，“你是怎么理解这句话的？”
利安低头沉思，双手交叠在大腿上，平静地说：“所有人都认为她说的‘暗核’是机械智能。你念的那句话，出自她最后一次演讲。那次会议结束后，她的飞船就在返航途中坠毁了。”
“神秘地坠毁了。”博士指着屏幕，纠正利安的措辞。
“好吧，神秘地坠毁了。传言说，因为她说出了真相，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怎么说呢，‘真相’可不是绝对的事物。”
“可对她来说，就是绝对的。”利安接着说，“对赫努而言，万事万物都有清晰的界限，非黑即白。”
博士深吸一口气，道：“我觉得官方文件已经看得差不多了，说说你的看法吧？”
“我？”利安看起来很惊讶。
“你们追踪的那些人，多半和赫努有同样的观点。他们不仅从艺术馆盗走了一块硕大的高科技产品，还特意停留在一个跟西班牙兰萨罗特岛差不多的地方。在此期间，你们一直尾随着他们，这说明你们多少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
利安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环顾空荡荡的图书馆，仿佛担心隔墙有耳。
“布尼要是知道了会骂死我的。”她内心挣扎良久，终于咬咬下唇说，“我们推测，他们在收集某种设备或地图的碎片。”
“是吗？”博士聚精会神地听着。
“赫努遭到杀害后……或者说死后，她的追随者销声匿迹了两年，其中大部分都失踪了，也许杀害赫努的凶手也对他们下了手。后来谣言四起，说赫努死前一直在进行一项研究，而且与她的领域密切相关。”
“机器人领域？”
“对。虽然赫努是人工智能领域的天才，但她自己却不相信机械智能，或者‘机械造物’，随你怎么叫吧。她不相信它们是真正的‘智能’。她的演讲虽然隐晦，但可以看出是在针对那些把机械智能和有机生命相提并论的人。她认为，机械智能无非模仿，但整个星系里的有机生命却为它们如痴如醉。据说，在她预见的未来中，星系里的机械种族将会崛起，屠尽所有的有机生命。”
“这就是她演讲中提到的‘黑暗’？”
“大家是这么解读的。有人说他们收集的东西也和这个有关。”
博士挠挠后脑勺，说了句“有点意思”。他双目放空，盯着远处，过了一会儿说：“所以那件展品可能是某种设备或定位器的一部分？就像连载杂志里的有些内容一样，帮你‘分步建立防御机器人的终极工程’？这得分成多少份呢？是像《迪莉娅教你烧开水》这样的小短篇，还是像《星际迷航》那样的鸿篇巨制？”
“你说什么？”
博士笑而不语，问她：“你觉得他们集齐所有碎片了吗？还是说，他们得找到天荒地老？”
“我和你一样没有头绪。据我们所知……”利安纠正了一下措辞，“我们认为，赫努死后，她的追随者慌了阵脚，于是把她留下的东西拆成几块，分别藏在星系各处，以防支持机器人的人找出碎片，把它们毁掉。”
博士听完，笑了笑，“这样啊。所以你们才按兵不动？等他们自个儿把所有碎片都凑齐，再坐收成果，把它们像活页夹一样挨个儿串起来！”
“活页夹？”
博士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什么。”他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吓得利安倒退一步。“妙啊！那就开干吧！”
利安还来不及说什么，博士已经朝门口走去。
头顶的巨石滚回原位，隔绝了外面的风沙和红日带来的灼人热浪。地道里温度骤降，潮湿感随即凸显。多娜嘟囔道：“真心感谢您没告诉我要带件羊毛衫来。”弥赛斯从肩带里拿出一个照明仪，荧荧光线照亮了宽阔且积满泥沙的台阶，只见台阶一直延伸到地狱般的黑暗里。
弥赛斯一路下行，头也不回地说：“你们人类对温度的变化倒很敏感。”
多娜听到身后的奥格穆尼抱怨道：“某些人类才是如此。”
“至少某些人类还知道什么叫体面，不会半裸出行。”多娜说完，又问，“我们要找的碎片长什么样？”
“你已经见过二号碎片了，就是艺术馆里的那件展品。”
“哦，我知道了。所以我们要找的东西和那展品差不多？那应该不难找。不过，为什么碎片会在这儿？”
弥赛斯隐晦地说：“安全起见。”
突然，下方未知的黑暗中，骤然响起一声骇人的嘶吼，余音回荡不休，弥赛斯立刻收声。
多娜倒吸一口凉气，“听起来真是非常安全呢。”
他们不断向下走，多娜小声问：“你说这里闻起来有家的味道，你家在哪儿啊？”
“螺塔星，那是个好地方，气候干燥，漫天黄沙。”弥赛斯说完，轻轻叹了口气。
“那你是怎么和加拉曼凑到一起的？”
“几年前，我和加拉曼的一位伙伴共过事，她后来把我……介绍给加拉曼和奥格穆尼他们，给了我一份工作。”
“原来是猎头发掘。有职位总比当临时工强，她让你做什么工作？”
奥格穆尼嘟哝道：“你问题怎么这么多？”
“因为没人回答我啊。我问题就是多，怎么了？有意见？还是你们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弥赛斯轻声喝止他们：“别吵了。”
多娜问：“你不喜欢他人发生冲突，是吗？”
众人前方的楼梯向右蜿蜒开去。
“我们螺塔星人的祖先是高度群居的食草生物，暴力与冲突绝非我们熟悉的事物。”
“那这趟任务岂不是跟噩梦一样难熬？”
奥格穆尼再次打断他们：“弥赛斯不是不顾大局的人。”
“哦？所以，大局是什么？”
没人再回答她。台阶陡然到了尽头，借着弥赛斯手中的光，他们看见这里是一个类似接待室的地方，不过周围全是光裸的石头。光束掠过墙面时，多娜注意到了墙上的图案。
“那是什么？”多娜说着，拿过弥赛斯手中的照明仪。
一幅原始、粗糙的壁画几乎占据了整面墙。画上是一个巨型触角怪物，生着一只硕大的眼睛和一张血盆大口。为了让看画的人对怪物的体型有直观的感受，怪物有四条触角都缠举着矮胖的简笔画小人，其中一个小人正被触角往满是獠牙的大嘴里送。
多娜说：“别告诉我这是‘内有恶犬’的意思。”
弥赛斯看得有些入迷，回答说：“或许，玃伏啼族把这个生物当成神一样供奉。”
“玃伏啼族？”
“美惠星的原住民，一种原始的类猿生物。”说完，他瞥了一眼多娜，又补充道，“没有冒犯你们的意思。”
“我……没往心里去。”
“玃伏啼应该不是问题。”奥格穆尼道，“几年前我们就渗入了他们的文化，按说，他们应当把我们看作比这个怪物更伟大的神灵。”
多娜把照明仪还给弥赛斯，问：“看来，这些玃伏啼智商不太高？”
弥赛斯点点头，“的确是头脑简单的生物。”他扫描着面前这堵墙，两只手在上面摸索着，没过多久，他轻呼一声。一记沉闷的金属声让他迅速后退。刺耳的摩擦声愈发剧烈，整个内室颤动起来。光芒照着簌簌落下的沙子，墙体的一部分随即旋开。
他们继续向星球的腹地进发。多娜问：“既然你们已经驯服玃伏啼族，让他们将你们奉为神明，为什么还要带机器人呢？”
“以防万一。”弥赛斯的目光飞快地掠过墙上的触角怪物。多娜看着弥赛斯，再看看那个沉默而强大的机器人，心里暗暗琢磨——如果被塞进那张血盆大口的简笔画小人的体型和人类差不多，就算他们带了机器人，也未必打得过。
利安和博士回到控制室时，布尼不知去了哪里。只见凯莉克朝博士笑笑，说：“博士，虽然我不知道你对传感器做了什么调整，但我们竟然接收到了来自美惠星地底的信号。”她的语气里满是欣赏之情。
“太棒了！有什么发现？”
凯莉克示意他自己过来看。
“嗯……”博士若有所思，“这个信号倒是眼熟，我也算清楚情况，否则我也不会说得这么肯定——它的能线图和那件被盗艺术馆展品的差不多。还有这个信号，这儿，跟多娜和碎片被传送走时留下的能量特征非常相似。”
凯莉克点点头，随后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博士怎么会得知碎片的事情？她犀利的目光刺向利安。博士看到后，无所谓地耸耸肩，“利安跟我讲了赫努和她追随者的事。”
凯莉克有些不安地说：“是吗……布尼知道了会很高兴的。”
“高兴什么？”布尼的声音突然传来，所有人循声看去。只见他站在门口，冷硬的脸上挂着不悦。
利安上前一步，坦白道：“我跟博士说了赫努的事，还有我们关于对方计划的推测。”
布尼爆发了：“你都干了什么？！”
“别责怪利安——”博士想要为利安说情，但布尼挥手让他闭嘴。
这时，凯莉克忽然说：“布尼！是我们把他带上船的！而且传感器经他调整后收效惊人，你过来看看吧。我们接收到了一组信号，它们和艺术馆里的二号碎片的信号十分相似。”
布尼无言以对。尽管他眼中的怒火还没褪去，但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而径直走过去察看信号。
博士问：“所以，这就是三号碎片？你们知道这玩意儿一共有多少吗？虽然我寿命长，但我可不想把未来的四十年都耗在他们身上，用来跑遍宇宙收集其他碎片什么的。”
“没错，”凯莉克边说边观察着布尼的反应，“我们认为这是三号。二号碎片就是艺术馆里那件。一号碎片则是在混沌星[12]的森林里找到的。”
布尼的脸色很难看。
博士沉思了一会儿，说：“嗯……可惜我之前没机会好好研究一下二号碎片，不然兴许能猜出这些碎片能拼出个什么来。”他顿了一下，“既然经我改良的传感器让你们检测到了三号碎片，不如我们把自己传送下去，趁他们没把东西带走，好好看看？”
博士看着众人，期待地扬起眉毛。稍后，他把手插进口袋里，补充道：“我知道你们已经打定主意，等他们集齐碎片后再一网打尽，但为什么我们不能偷偷看上一眼呢……不把东西拿走，就看一小眼……”
凯莉克的神情表明她并不反对这个主意，但利安却摇了摇头，“耀暗之徒一个小时前就进入了轨道，他们不会白白坐在那里浪费时间。既然传感器检测到了传送的痕迹，那就意味着他们已经派了发掘队下去——美惠星大气层中的静电干扰过强，要是打算像之前在艺术馆里那样，不用信号增强器就直接传送碎片，是不可能的。他们勉强能把自己传送到星球表面，然后就只能亲力亲为了。”
博士貌似无意地低头打量着地板，说：“嗯，你们要是同意让我改良一下你们的粒化传送机，说不定也会有惊人的效果呢。然后我们就可以传送下去，看一眼，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布尼身上。他是这支七拼八凑的队伍的领头人，他们会听他的号令——至少大部分时候如此。
博士露出狡猾的笑意，“别告诉我，你们对他们的计划不感兴趣。万一我们在他们拼好那玩意儿之前就猜出了它的作用，就更有胜算了吧？”博士迎上布尼的目光，说：“来吧！别畏首畏尾的！”
前方又传来一声骇人的吼叫，多娜不由自主地一缩，还紧紧地抓住了弥赛斯。当然，这个动作让多娜懊恼不已。她缓缓问道：“你们对那家伙——或者说那怪物——了解多少？你不是说你们以前假扮成神，造访过这里吗？所以，你们应该见过吧？”
弥赛斯的眼睛被光线映得闪闪发亮。他说：“倒是……没亲眼见过。”
多娜给了他一个大白眼，“所以，据你们了解，那个怪物会躲在某个角落，等我们一过去，就像壁画里那样把我们塞进嘴里？”
奥格穆尼说：“机器人会保护我们的。”多娜越过他的肩膀，看了一眼那沉默不语、面色淡漠的纤瘦金发机器人，“我不是质疑你啊，健美先生。但你要是觉得靠她……靠它就能打败那么大的怪物，那可真是异想天开。”
“我还有这个，”奥格穆尼举起一根纤长的银管，“热射枪。”
多娜稍稍松了口气，问：“这是太空用枪的高级叫法吗？”
弥赛斯没说话，但他看到奥格穆尼拿出枪时的表情也并不惊讶。
多娜想了想，指指机器人说：“不如让金发美女打头阵？”
弥赛斯考虑了一下多娜的建议，挥挥手让沉默不语的机器人走到了前面。
多娜看着走在最前面的机器人，对奥格穆尼耳语道：“你喜欢这种类型，是吧？人狠话不多。”
奥格穆尼张口想说什么，却被一声号叫打断了。这声号叫听起来近了不少。
走在第二位的弥赛斯后退几步，让奥格穆尼上前，跟在机器人身后。
然后，在电光火石间发生了什么，多娜一时竟难以说清——只听一声可怕的怒吼打破了黏湿地道里的寂静，某种巨型黑色生物从侧道窜出，瞬间击倒了机器妞，砰的一声将它甩向了对面的岩壁。幽深的黑暗中，只有尖锐的金属擦刮与撞击声在不断回荡。
奥格穆尼迅速回撤，照明仪脱手跌落滑过地面，像惊慌失措的萤火虫。多娜被他撞倒在弥赛斯身上。
等多娜的眼睛适应了突如其来的黑暗，却见机器妞的半张脸当啷一声掉落在地，里面的结构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退后！退后！”弥赛斯大喊。他推开多娜，三条腿跑得飞快，把奥格穆尼一个人留在原处。
多娜模模糊糊看到几条触角挥舞着钻进了地道，连忙大喊：“开枪啊！”
然而，吼叫声骤然减弱，多娜越过奥格穆尼看到怪物的触角消失在地道入口。机器妞脊椎弯折、瘫倒在地。它转过头看向他们，头部的电子线路随即爆出噼啪的火花。尽管它只是一个机器人，多娜还是动了恻隐之心。眼前的惨状让她忍不住喊道：“救救它吧！”
她看向弥赛斯，却在他脸上见到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救救它！”多娜再次请求道。她的声音小了些，但怒气更盛。可这一次，弥赛斯直接忽视了她。
奥格穆尼捡回照明仪，在它身上照了照，咕哝道：“不过是个机器人而已。”
多娜不敢相信他们竟如此冷漠，“它受伤了！”
奥格穆尼纠正道：“它损坏了。”
多娜怒视着他，说：“帮我盯着那个怪物，把枪准备好。”她趁其他人还在愣神的时候，将背抵在机器人靠着的那面墙上，蹑手蹑脚地蹭过去。机器人内部零件运行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有些可怜。
多娜壮着胆子向下瞟了一眼，说：“别担心，你不会有事的。”
然后，她听到奥格穆尼难以置信地对弥赛斯说：“她想干什么？”
多娜回答他：“我想救它。”她竭力克制着自己声音的颤抖。怪物随时都可能回来，多娜回头看了一眼，奥格穆尼还守在她后面。
多娜轻声问：“你怎么样？”她意识到，这很可能就是当初听从加拉曼的命令要捏断她手指的那个机器妞。奇怪的是，她现在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多娜满怀同情地看着它喀拉作响、不时闪出火花，将颤巍巍的手臂努力伸向自己，不由暗想：“我得温柔点。”
片刻安静之后，多娜忽然清楚地听到那怪物在黑暗中发出一声令人心惊肉跳的低吼。她跳起来，推着奥格穆尼和弥赛斯迅速后退。地穴中突然拥出一个扭曲的黑色身影，它不断拍打着墙壁，在卷起的灰尘里，朝他们袭来。
多娜大喊：“快走！”她希望奥格穆尼的枪能派上用场。怪物的触角四处拍打，甚至从照明仪旁一掠而过，她都能感觉到触角带起的疾风。
奥格穆尼把多娜推到一旁，举起手中的枪。多娜冲他喊：“开枪啊！”只见枪的前端闪过一道深红色的光芒，接着，他们听到上方传来怪物凄厉的惨叫声。
弥赛斯惊呼：“你伤到它了！”
多娜嚷道：“可不是吗！就是要打它啊！”
奥格穆尼又开了一枪，中枪的怪物痛苦地哀号着。
多娜说：“继续打。”
弥赛斯略带哭腔地说：“也许它已经伤得够重了。”
“只要它还能叫，就得继续挨打。”
“我不喜欢这样。”弥赛斯的声音里透出焦虑来。
那怪物渐渐安静下来，不知是死了，还是在舔舐伤口。
弥赛斯摆弄着探测仪，仪器的冷光从下方映着他的脸，也映出了他不断颤抖的双唇。多娜问：“还有别的路吗？”
“就这一条路，那怪物显然是守卫。”
“所以，我们要么再闯一次，要么就只能返回舰上？”
奥格穆尼说：“不行，找不到碎片绝不回去。”说完，他看着弥赛斯的眼睛，掂掂手里的枪，对他说：“别那么优柔寡断，热射枪既然能伤它，就说明它不是铜皮铁骨。”
多娜说：“它不是，可我们也不是啊。”
出于谨慎，他们打算回到机器妞倒下的地方。奥格穆尼打头，弥赛斯断后。走着走着，多娜踩到了什么东西，她拿着照明仪凑近一看，见到了一截烧得焦脆的触角。
奥格穆尼也看见了，说：“希望它能长点儿记性。”
多娜说：“是哦，但也可能是火上浇油了。”
当他们重新回到机器妞身边时，它头上的破洞仍不时闪着火花。那怪物则悄无声息。
“帮个忙！”多娜边喊，边将一只手伸到破损的机器人身下。她回头一瞥，见奥格穆尼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怪物之前出现的地方。没人过来帮她。
她问机器妞：“你还能说话吗？”它颤抖着手臂，转过那张只剩一半的脸看着多娜，断断续续地说：“基-基-基本功能受-受-受损。”它的声音沉闷刺耳，和它靓丽的外表全然不配。
尽管它是标准的零号身材，但多娜还是无法将它扶起来，只好问：“你能站起来吗？”
“发-发-发动机功能失效。”多娜仿佛从它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悲伤。她怀疑自己想多了。毕竟对方只是个机器人，它们是不会悲伤的。
这时，弥赛斯提醒她：“我们得走了。”
多娜把手从机器人身下抽出来，问弥赛斯：“我们能用粒化传送把它送回去检修吗？”
弥赛斯说：“这里太深了。而且，我们只有一台增强器。”
“一台什么？”
弥赛斯拍拍肩袋，说：“粒化传送增强器。等我们找到碎片后，需要靠增强器才能让加拉曼锁定它的位置，不然我们得自己把它拖回地面。”
“不能……用在它身上吗？让加拉曼再传送一台增强器过来。”
奥格穆尼挤过来，在多娜反应过来之前，用热射枪瞄准机器人，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机器人的头部滋滋亮起，随后如风中余烬般彻底归于沉寂。它垂下头，身体无声无息地瘫在墙上，彻底没了生气。
多娜阴郁地说：“你杀了它！”
奥格穆尼纠正道：“它只是一个破损的工具，还拖慢了我们的进度，尤其是你的进度。”
多娜站起来，勉力压抑着胸中的怒火。她不在乎奥格穆尼的块头几乎是她的一倍，也不在乎他手中的枪，她只是直直盯着奥格穆尼，一字一顿地说：“你们本可以修好它的。”
奥格穆尼斥道：“我们还有别的机器人。快走！”
“我不走又怎样？你要连我一起杀吗？”多娜毫不退缩，直接与他杠上了，“开枪啊，大块头，你还犹豫什么？”
弥赛斯赶紧出手调停，“他不会杀你的。你是有机生命。我们不会杀害有机生命。”
“是哦。”多娜毫不动摇地看向弥赛斯明亮的眼睛，“你们只会要挟人家，捏断别人的手指，是吧？”
弥赛斯一声不吭地转过身，仿佛耻于承认多娜的指控。奥格穆尼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挥挥照明仪，大步走向前方。多娜瞪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转眼看着弥赛斯，说：“你挑同伴的眼光，真令人叹为观止。”
多娜最后看了一眼死去的机器人，走进了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