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阿伯拉德

如果说骑士精神增强了教会的力量，那么同时也带来了思想的扩散，这将侵蚀教会统治的基础。人们开始思考、探究，紧接着就会怀疑，罗马的荒淫无度与缺点恶习怎么会与神圣的正直相混合？如果普罗旺斯的民谣、诗歌讽刺了神职人员的生活与行为，那么它所叙述的真的是实情吗？

在腓力的父亲统治期间，一个苍白的、热衷于思考的年轻人正在塞纳河边巴黎圣母院近旁的修道院里踱着步子，他正在思考这些事情。阿伯拉德，这个最博学、最有修养的人，其真挚的演讲带来了理智的觉醒，开创了一个新纪元。他在露天的地方向自己的门徒们演讲，因为没有哪所建筑能够容纳他数以千计的听众。这个运动变得日益本土化，他们通过各种各样的活动创建了一个新的学生聚集地。于是，在二十五年的时间里，这里成了一个嘈杂、混乱、焦虑的地方。当时，这里唯一奢侈的乐趣就是思想的延展，在那里拉丁文成为口语，拉丁区也由此出现。

但是没过多久，阿伯拉德的讲授就被苏瓦松的宗教委员会判为有罪。演讲的地方还在，但阿伯拉德已经离开了。他终其一生都被囚禁在克卢尼修道院。他是真理的殉道者，被珍藏于人们的心中，也是12世纪那个悲伤爱情故事中埃洛伊丝的恋人，孤独地静默着。

路易九世

路易八世是腓力的儿子，也是王国的继承人，在为期三年的短暂统治之后，他去世了。紧接着，路易九世在他的母亲“卡斯蒂利亚的布朗歇”的摄政下称王。同样是这个家族，后来将伊莎贝拉嫁到西班牙，她以同样英明的手段治理了法国，是那个关键时刻里的勇敢者。

王座上坐着一个十一岁的男孩和一个三十八岁的女人，对那些男爵们来说，时机似乎再合适不过了。他们汲汲以求地，想要恢复被腓力强夺走的权力，然后限制住王权，使它回到以前那种谦卑的状态。

带着这个意图，一个强大的联盟建立起来了，北方与南方的男爵们在“图卢兹的雷蒙德”的带领下，联合在一起。但凭借着军事上的力量与外交活动，“卡斯蒂利亚的布朗歇”以令人惊异的态度与勇气应对了这一危机。自由城市加入了她的阵营，不仅对抗王权的联盟破裂了，王权与民众之间还建立起一条纽带，使得王权比以前更加强大。

布朗歇安排她的儿子与普罗旺斯伯爵的女儿联姻，显示出了极大的政治智慧。普罗旺斯伯爵权势极大且心怀不满，掩藏反叛之心，与那位反叛的图卢兹伯爵很相似。但布朗歇赢得了普罗旺斯伯爵对王室的忠诚，并巩固了这种关系。之后，图卢兹的雷蒙德七世——阿比尔教派的支持者、战士、诗人、游吟诗人和宗教异端，因对抗教会而在巴黎圣母院受到刑罚。

路易九世手握王权，使法国迎来了崭新的黎明。路易不是一个伟大的战士，他的统治不侧重于领土的扩张，而是聚焦于英明的治理，这使得他的国土更加牢固，社会更加稳定。我们倾向于认为腓力的这个极具思想性的孙子首先是个圣徒，不过他对这个国家的服务才是持久的与头等重要的，因为他处理的是所有事务的根源。当他设立王室法庭，接受针对封建势力粗暴司法与不公的上诉请求时，他暗中破坏了领主权力的根基。通过运用上诉权，他对国内最穷苦的人施以援手，给予他们保护。当困惑的男爵们听到不归他们统属的人员宣告私人战争可被判处死刑时，他们感觉到自己的权力正在悄悄流逝，感觉到自己正在走进一个新的世界。

这种统治带来的最大影响之一是废止了双重效忠，在诺曼底公爵征服英格兰时就产生了这个问题。路易九世不再允许封建领主在一个外国国王治下占据土地，从此，就不再有哪个被征服的省份可以向一个英国国王宣誓效忠，也不再有哪个英国国王可以做法国国王的封臣。

路易九世极力加固王权，被当时的人们认为是最好的国王、最好的人。不过，他创造了一种绝对专制的统治，五百年后，为了推翻这种制度，发生了一场空前骇人的革命。在这种统治下，任何一个明智的举动都将激起公平正义精神的反击，即便这些反击行为驱使国家内部的所有权力都汇聚到一个中心点，并处于一个人的掌控之下。但是这种统治也是法国在当时已有条件下最好的发展结果。

即便路易九世是个圣徒，而且在献身于教会的表现上近乎狂热，但当遭遇不公时，他还是会用那种对付封臣的精力，来对抗教皇或主教。同时，在同样的公平精神下，当他那些过于热心的追随者侵犯了贵族的封建权力时，他也会对他们加以惩罚。

路易九世是法兰西的国王，同时也是一个圣徒，被称作圣路易。对他而言，真正的生命是灵魂的生命。当荆棘王冠的一部分从耶路撒冷运来送给他时，他建造了一间精致、优美的圣礼拜堂来供奉它。他光着头，赤着脚，在庄严的队列里将王冠从樊尚护送到巴黎，并用虔诚的双手将其放置在今天我们能看到的神殿里。圣方济各·阿西西[53]也没有达到腓力·奥古斯都的这个虔诚、神圣的孙子的精神境界。黑暗时代里没有哪个僧侣像路易九世一样如此尊崇圣物！

欧洲文明的开始

中世纪，在东方与西方对抗的同时，人们的视野变得开阔，一群原本彼此孤立的王国建立起兄弟般的关系。之后，欧洲文明开始了。

不同信仰的人在密切的接触中淡化了彼此的偏见。异教徒发现，骑士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只是一些残忍、愚蠢的野蛮人；骑士也发现，那些渎神的异教徒也不是他们想寻找的那种怪物。事实上，欧洲人在萨拉森人与希腊人那里，发现了一种比他们自身更先进、更博学，也更优美的文明。与西方带给东方的文明相比，更多的来自东方的文明成果被基督教吸收并利用。欧洲的艺术与思想，受到了将它引向美好未来的第一次冲击。

腓力四世与罗马教皇

在路易九世的儿子腓力三世十五年的统治时间里，法国仍沿着路易九世统治时期的势头继续前行。不过随后，腓力四世的统治却是划时代的。圣路易这个专横的、意志坚定的后人，提出神职人员应当缴税，为国家承担责任，分忧解难。但和腓力四世一样专横、坚定的教皇卜尼法斯八世，立即发出一份教皇诏书，禁止僧侣缴税，也不允许行政人员收税。腓力四世对此下了一道圣旨，禁止贵重金属（当然也包括钱财）从法国出口到意大利，这就切断了教皇来自法国教会的一大笔赋税收入。

三级会议的创建

解决这一争论的关键，最终导向在王国内部国王与教皇的相对权威孰大孰小的问题。为了加强自己的地位，或许也为了显示国王对神职人员的不屑，就像他轻视那些男爵们一样，腓力四世采取的措施深刻地影响了法国的未来。他召集了一个大议事会，商讨教皇的这些要求。他不仅要求神职人员与贵族这两个管理国家的领主阶层参加，也召集了乡镇与城市的代表——第三等级！高级教士、男爵与中产阶级市民第一次在国民会议[54]上坐在了一起。

一个扮演着绝对主义角色的国王创设了三级会议（1302年），打造了最终将促使法国从君主政体中解放出来的工具！

阿维尼翁的教皇

国王的理由得到了议事会的支持，教皇的请求被驳回了。这还不够令人满意，腓力四世随后大胆地提议召集一次宗教大会，以此决定卜尼法斯八世是否有资格佩戴三重冠担任教皇一职。据说，卜尼法斯八世死于这次会议带来的冲击与震动，国王是这场较量的大赢家。在教皇选举会议上，腐化堕落的红衣主教们已经领到了分发给他们的馈赠，天主教会与教皇匍匐在国王的脚下，也可以说是攥在他的手中。腓力四世从他掌控的那些大主教中，选出最放荡无耻的一个作为他的工具担任教皇。克雷芒五世坐上了圣彼得的椅子。天主教世界的中心随后从罗马搬到了阿维尼翁，腓力四世可以随时向其发布指示。这段以“巴比伦之囚”[55]闻名的、持续七十年、历经七任教皇的教皇权力史中令人错愕的时期，就此开始了。

圣殿骑士团覆灭

圣殿骑士团，那些圣墓的指定守护者与耶路撒冷的捍卫者，腓力四世认为他们不会赞同这些事情，不管用什么借口，他们肯定是要被消灭的。于是，罗织了某些莫须有的罪名，在一天时间里把所有这些带有兄弟盟誓关系的人都抓了起来，经过简单的审讯，然后定罪。端坐在塞纳河小岛上古老宫殿里的腓力四世，向摆好薪柴的刑场下了命令，立即处决了他们的首领以及很多同党。

腓力四世做出这一悖逆天理的事情之后不久，就一命归西了，大家普遍认为这彰显了上帝之怒。他的三个儿子，路易、腓力与查理，相继统治了仅仅十四年，就都去世了，然后这个家族出现了后继无人的状态，这看起来像进一步证实了笼罩在这个家族上空的诅咒。

继承权的变动

自雨果·卡佩以来，继承权问题第一次出现无法确定的局面。由于当时的《萨利克法典》规定，只有男性后代才有资格登上法国王位，腓力四世的三个儿子都去世了，各自只留下一个女儿，只有腓力四世的弟弟（瓦卢瓦的查理）是和雨果·卡佩血缘关系最近的男性子嗣。这样，王冠就传到了卡佩家族瓦卢瓦支系的腓力六世手中（132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