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北欧人入侵
有人说:“领主必须像普通人一样,因为他创造了很多普通人。”在当时,法国普通人的生活正处于黑暗中。不过,一个更黑暗的时刻即将到来。一种压迫的制度正在形成,很快就会把他们包裹其中。
那些斯堪的纳维亚海盗被称作北欧人,接下来是诺曼人[48],他们是王国苦难的根源。在他们粗野的勇气与贪婪的掠夺面前,没有什么人、什么事物是安全的。
富人可以躲在修建了护城河与吊桥的石头城堡后面坚守,保全自己,相对而言比较安全,可穷人在这些四季侵袭不断的毁灭者面前却没有任何防御能力。结果就是在有权势的人与能力弱小的人之间达成了契约,这就是封建制度的开端,实际上是用服侍与忠诚来换取安全。
封建主义
你们将对你们这些人的绝对控制权交给我们,当有需要时你们要服兵役;交出你们的财产以及艰辛劳动成果的一部分,作为交换,我们将把我们坚固的城堡提供给你们作为防御北欧人的庇护所。这就是条件,这是民众在封臣、农奴身份与彻底毁灭之间做出的选择。
最初非常简单,这形成了一个网状的压迫体系,一种奇特的权力网络,巧妙地控制了所有民众。他们向民众灌输,该契约下的这种状况是一项重要的历史传统,它是由跨越莱茵河的德意志征服者带来的。不过,使法国封建制度迅速发展起来的则是北欧人。
查理大帝对这些强盗的入侵怀着深沉的忧惧,可是却没能预见到这种结果。像这样压迫至深的制度从未如此牢固地施加在一个国家身上,同时,它也会侵蚀到王权本身的基础。
这一理论宣扬国王是所有土地的绝对拥有者,大的领主依据其服兵役的情况掌控他们的头衔,他们的封臣承诺服兵役,并且还以类似的形式遵从他们的调遣,而下一级的封臣再次对他们重复宣誓。在下降的链条中,依次如此,直到最低一级的农奴。可怜的农奴得不到尊敬也没有人害怕他们,就像匍匐在地面的无数微尘,不能向当权者申诉,不能从乖戾、残忍的封建主手里逃脱。他们必须忍受的这些苦难,有哪架天平足以称量?有哪些语言足以形容?所有的抱负被挫败,所有的希望被毁灭,欧洲,就这样陷入了中世纪的漫长停滞之中,这不是一件很让人困惑的事吗?
入侵者占据诺曼底
可以很容易地设想出,在这样一种制度下,王国内部的所有事务,都由很多拥有无限权力的相互独立的统治者来裁决。在这里,那些伟大的男爵们可以在没有得到国王许可的情况下,就彼此发动战争。此时,在这里所施行的整个制度之下,名义上的首脑已经没什么事可做了。事实上,王权的痕迹丝毫也没有留下,加洛林王朝的统治者们几乎和墨洛温王朝的那些前任们一样无关紧要。法国不再由一个强大的君主统治,而是由一百五十个小封建主来管理。
公元911年,北欧人得到了我们今天熟知的诺曼底地区。鉴于他们接受了宗教信仰,服从了王国的法律,声名狼藉的强盗头子罗洛,在宣誓效忠法国国王之后,他的领主与基督教洗礼仪式,将他变成了可敬的、守法的诺曼底公爵罗伯特。
王权衰落
于是,敌人成了封臣,北海海盗在欧洲基督教世界的骑士制度下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成为法国十二个封建主之一。这距离查理大帝去世还不到一个世纪的时间,国王所辖政府机构的发展几乎像“懒王”执政期间一样无助。在不断遭受入侵的压力下,顺理成章的自然过程是:中央权力转移到封建领主手中,很多封建领地实际上组织成独立的统治实体。与北欧人的战争结束了,法国被肢解、拖垮,沮丧地瘫倒在地上。在社会制度的某种极端情况下,国王被剥夺了几乎所有的王权属性。在另一个极端,所有民众被封建压迫驱赶到卑微的境地,他们什么都没有,没有对自己的支配权,没有在溪流中钓鱼的权利,没有在森林中狩猎的权利,除非被授予特权;他们把生命浪费在领主之间持续不断的私人争斗中,这个世界,似乎没有给他们留下生存的空间,也没有给他们的灵魂留下希望。国王与民众“消失”了,现在只剩下一伙封建男爵们在尝试着让彼此消失!
雨果·卡佩
与墨洛温王朝的最后时光一样,光亮从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透进来,集权的趋势出现了。强人罗伯特来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族,他的人生都用在了一场对抗北欧人的极具英雄主义的抗争之中,这为他赢得了“巴黎伯爵”与“法国公爵”的头衔。他将这些头衔以及附着其上的土地传给了自己的继承者们。
在丕平们的示范下,罗伯特家族凭借着天生的强大能力,一个接一个地紧紧抓住了掌控国家权力的资源。公元987年,丕平建立的这个王朝消失了,教皇宣布巴黎伯爵、修道院长雨果·卡佩[49]“因其伟大的功绩,成为法国国王”。雨果·卡佩,这位罗伯特的后裔将法国从崩溃中拯救出来。因为他喜欢披着叫作卡佩的披肩,于是,这就成了卡佩王朝世系的名称。
此时,王权与封建领主之间的争斗开始了,这一敌对关系持续了将近五个世纪,包括著名的黑暗时代。没有基督教会,也没有西班牙萨拉森人的火炬,文明之光看起来真的要熄灭了,与伟大传统相联系的线索也遭到了破坏。
教会的支配地位
当时,在法国无助、悲惨的状态中,教会看到了它的机会。面对那些没有生活、没有希望的沉默、谦卑、被遗忘的民众,教会提供了庇护、和平、安慰以及永远与这些民众相伴的基督徒的穷困。用这种方式,教会最终建立起了让国王与贵族都低下头颅的教权统治。
如果有人想知道这个时候的国王是怎么屈从于教会权威的,那么可以去读一下卡佩王朝第二代国王——“虔诚者”罗贝尔的故事。他无视血亲关系,迎娶了自己的表妹——温柔的贝莎,因此遭到绝罚(开除教籍)。他在自己的宫殿里被当作一个道德上的麻风病人。他被剥夺了与人类群体的联系,被迫与人类的声音相隔绝;他吃饭用的餐具、穿着的衣物,都被毁掉。直到他们两个懊悔地、心碎地同意分手,并表示他们的关系永远决裂。
“上帝的休战”
当时,国民心中的绝望驱使人们对宗教抱持着强烈的情感,当瘟疫肆虐时,不管是富人还是穷人都无法逃脱,良心难安的男爵们也承受着震颤。关于末世即将降临的信念开始流行,启示书不是说基督降生后一千年,将会有巨龙冲出,大地将会被摧毁吗?
当末日临近,工作都停了下来,田地也不耕种了,当瘟疫、绝望再加上饥荒降临人间,即便是穿上铠甲,人们的意志也十分消沉。教会以“上帝的休战”这一名义给人们带来了庇护,它指的是为了平息上帝的愤怒,在基督教教会年[50]的特定时期里禁止一切私人战争。心生悔意的男爵们,怀着类似的期望,与他们的邻居握手言和。利剑锈蚀了,因为他们都忙于修建修道院与小礼拜堂。也许有的人还没有得到和平,也许有的是因为失去抢夺的领地而感到焦躁不安,于是他们去罗马朝圣,在圣彼得与圣保罗的墓前祈祷。有些人甚至去耶路撒冷,或许那髑髅地的气息可以荡涤他们充满罪恶的灵魂。
记载这些忏悔的朝圣者们留下的事迹,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当年以“魔鬼罗伯特”著称的诺曼底公爵,他的异教徒祖先在一个世纪以前还是欧洲文明的可怖敌人,而在三十年后,他的儿子就戴上了英格兰国王的冠冕。
“征服者”威廉
在这条朝圣之路上,人流沉静地、平稳地涌向圣墓,这种行为被看作是一种赎罪,可以减轻上帝对有罪之人的惩罚。这种气息,是欧洲大陆即将发生的八次浪潮与风暴的预示;这条朝圣之路,也为中世纪重大事件的上演进行了预演。
不管动机为何,杀戮的停止,大小教堂、修道院的修建,都为法国编织了一条美丽的帷幔,让法国可以骄傲地装点自己,这个时期最伟大的建造者就是诺曼底公爵。在他的公爵领地,现代修习艺术的学生可以看到优雅与壮丽的完美结合,这也是早期建筑风格的特点。这个聪明的北欧民族为引人关注而创造的奇迹,很快就在法国社会的各个方面获得了卓越的地位。似乎法国并没有接受这个来自北方的糟糕产物,不过它却容纳了法国,甚至改变了整个法国的未来并为其带来色彩。可以说,这是一个能引起法国剧变的元素,意味着全新的生活,我们无法想象如果没有这个刺激的、绝妙的元素渗透进国民生活,这个国家会是什么样子。
这个民族接纳了它的邻居们的语音和礼仪,1066年,他们准备命令不列颠人也按照这种更优美的文明样式来行事。就在“征服者”威廉出生的一个世纪以前,他的先祖们还在靠抢劫为生。从职业的角度看,他们就是马贼与盗匪。威廉的母亲是一个诺曼乡村女孩——制革工人的女儿,她赢得了那个海盗首领、诺曼底公爵罗洛的爱慕。威廉就是在这样一个不光彩的婚姻关系中出生的,父亲去世后,威廉继承了公爵领地。罗洛家族迅速蹿升的第一步就是与英格兰王室联姻,此后二者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国王爱德华是威廉的远房表亲,爱德华去世时没有留下子嗣,这是个机会。威廉怀着焦渴的心情,带着六万和他一样的冒险者,踏上英格兰的国土,与他的表亲哈罗德争夺王位。
这已经不是北欧人第一次入侵英格兰了,但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一次侵袭能给英格兰带来更好的文明形态,并且是在教会的名义下!几周的时间,撒克逊人的最后一个国王哈罗德去世了,诺曼底公爵威廉成了英格兰国王威廉一世。
法国国王腓力带着沮丧的心情眼睁睁地看着他最富庶的省份落入英格兰国王之手,他自己的封臣戴上了王冠,拥有了比他还大的权力!一扇门就这样打开了,它的前方充满了纷争与痛苦。
当威廉正将英格兰碾压成粉末,并且以残酷的手段在撒克逊人身上牢铸封建链条时,另一个更大的权力中心在罗马冉冉升起。在那里,希尔德布兰德修道士成了教皇格里高利七世,他宣称自己拥有毋庸置疑的主权,基督是国王的国王,国王是基督在世间的代理人,在整个基督教世界,教皇的权威是绝对的、专制的。
“卡诺莎觐见”将教会的权威推向了巅峰。1072年,当时的德意志皇帝亨利四世被逐出教会,他在寒冬里赤脚而来,跪在格里高利七世面前匍匐。如果说9世纪时,查理大帝将教会视作他王冠上名贵的珠宝;那么到了11世纪,在教会眼里,所有的欧洲国家都只是主教头上镶嵌着珠宝的三重冠[51]。教会运用智慧和与生俱来的权力,将自己的至上权威扎进民众的心里,然后将全副武装的铁手放在了那些统治者们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