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雕那玫瑰
我和叶梦熙。绝味鸭脖店。店主。砍价。
在粉红色灯光的映衬下,所有的食物看起来都是外酥里嫩,散着一阵又一阵诱人的香味,更兼我两的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的直冒泡。
所以我两砍价砍得稀里糊涂,咕噜咕噜的,我怀疑那个老板根本就听不懂我们说的是些什么东西。所以那个老板一边称重,一边就笑。笑得我两莫名其妙。
谢过老板之后,一路走,一路吃,然后我们就讨论刚才砍价的情况,终于得出一致的结论,那就是我们将这价格给砍得更加高了!
狠狠的吸了一口饮料,各出一掌,双掌印击。
‘啪’
然后一起笑着说这是大度舍财,我们高兴,送他高兴。
击罢掌,现实世界的记忆竟然恢复,两人竟然是齐齐的跳了起来,眼睛睁得老大。相互看着对方。绝味鸭脖里面全都是明码标价!根本就是不能砍价的地方。
看来我两的所谓的舍财是没舍成,但是那个老板为什么那样笑呢?哎,多虑了,然后她就拽着我一同大笑。笑得满街都是鸭脖子。满街都是小金鱼。
肚子里的小金鱼吃饱喝足,就偷偷的蹲在角落里面数鸭脖子去了,再也不愿冒泡。我送她到一中的校门口,她找机会溜了进去,她说等到下自习她爸爸会来接她下自习。
躺在床上,我蓦然的就想到了发生在我身上的一连串事情,悲欢激昂,寒暖各调,通通的都是如梦如幻,便使劲的在腿上掐了一把,痛得我蹦起来。如果是梦,会这样痛么?这是梦么?
这是叶梦熙,就是这张照片的左边,扎着马尾的女孩,看着这些甜甜的照片,深夜了,我依旧睡不着。才将手机放到桌上,就响了起来。她说她睡不着,想要和我聊聊天。然后我就和她聊天,聊今天,聊昨天,聊小时候。聊得兴起,我就说如果是在古代,我一定要带着她纵横江湖,劫富济贫,如同霍去病的英年之志一般,醒操杀人剑,醉卧女人膝。她就咯硌笑着说,凭我拳头大的那点酒量,一口酒醉翻了,美人儿被吓跑了,我肯定还会被恶人一顿海扁,济贫济不成,却瘫在屋檐下等待着穷人的救济。
东扯西扯,她总是和我作对。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朦胧中,我‘喂’一声,她居然还能含糊的答应着我。她说她睡不着,要我赶紧想一个能让她睡着的办法。我就说叫她数绵羊,这是自古传承的良方。然后我就听着她数绵羊。迷迷糊糊中,我听到她说,四叶草,咱们应该有一千多只绵羊了吧?好大的一堆绵羊呢,蓝蓝的天空下白白的羊,张开小嘴咩咩咩,大绵羊还生出了小绵羊宝宝哟。
我顿时爆笑,瞌睡全无,说,这到底是梦熙咩咩咩?还是绵羊咩咩咩?到底是梦熙在数绵羊呢?还是绵羊在数梦熙啊?她就呜呜着说,如果真是绵羊在数梦熙的话,那我总是和那些动物们说话,我就是动物们的宠物,也就是她的宠物。
听着我就大笑说,即便我是动物们的宠物,那也不可能是绵羊的宠物。然后她叫我不要笑,我依旧笑,她就说要掐我。我说,来啊,我开门让你狠狠的掐。然后就是她无力抓狂的声音。
我又说我听着她的呼吸韵律,已经是睡着了的征兆,她说没有,她正在想她什么时候也能像我一样和万物对话,那样她随时都能感觉到快乐。我就说,我懂的,我自然会告诉她。她又要我做诗哄她睡觉。我说精神恍惚的如何作诗啊?作死还差不多。她说就凭这句话,我该被她掐,先欠着她。无奈,为了哄她赶紧睡觉,我只得胡乱的编来几句自己都听不懂的话。十七如梦更如梦,你是我的萤火虫,一闪一闪黑夜中,似那sunshine暖融融,陪我共渡黎明的暗甬,点亮彼此向往的芬芳……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一连两天,我都没有去上课。自己看书。却一点都看不进去。
第三天,早晨醒来,赖在床上准备接受事实的,可是班主任却打电话来叫我去上课,就像他知道我会逃课一样的。我没有被学校开除,竟然还成了英雄!这个结果足足让我呆了半天,傻了半天,就这样迷迷糊糊的过了一天。
因为我和杜子鹏揍的那两个挂骷髅头的混混,以前作下了数起盗窃案底。那天他们正好是作科回来,兴意未消,便和张洋一起,欲要将我一顿海扁。怎奈何反被我骂个大半死,打个小半残。
那天叶梦熙在队伍后面,托她一个要好的同学将我和混混斗口斗武的录像证据,一并的都呈了上去。那两混混被扭去作了口录之后,以前的案底被全盘揭现。又恰好当天失窃的那个户主去报了案,因此一举就破获了几宗缠绕在他们身上的盗窃案。
更兼我在主席台那样浑言瞎扯一通,这两件事被同学们传得沸沸扬扬。录像成了记实经典,‘圣地亚少女’成了女神的代名词。‘千秋二壮士’成了兄弟的代名词。‘贾英雄’成了真英雄的代名词。‘叹愁惊欢悲喜断’成了一时流行的句子……
同学们都以亲眼目睹我和混混斗嘴斗殴,大胆演说作为他们谈吐傲人一阶的资本,他们竟然是痛改前言,说以前我写的那些东西是很有含义的。那是一般人都看不懂的东西。所以他们纷纷扬言说决定要悬梁刺股,韦编三绝,悟出像我那样的文字来。
然后我就对他们说,小心捂太久捂成一个臭烘烘的寡鸡蛋。结果就是一堆又一堆的朝我翻白眼。走在路上,白花花的全是白眼睛,还好我不用上夜自习,若不然,那个昏黑的旮旯角落冒出一堆白眼来,真会让我以为是一大堆一大堆的贞子艳鬼,胖鬼,瘦鬼,男鬼,高鬼,矮鬼。
想起来真够诙谐。倘若你是个小喽啰的时候。无论你说什么道理,尽都是瞎话痴话糊涂话。但如果你稍微知名,那怕是你无意间被一道小门槛给绊倒了再爬起来,都能成为他们赞颂勇敢励志的模范!随便说一句话,写个句子,他们都能从里面给你找出一大堆一大堆高深莫测的哲理来……
看着这些,让我觉得比和蜻蜓和花草和画眉和天狗和流浪狗们的对话还要有趣。还要搞笑。
叶梦熙和杜子鹏倒好。一个圣地亚少女,一个壮士,我却成了贾英雄。同学们通通都是恭维贾英雄长,贾英雄短。我也不知道是假英雄还是贾英雄,又让我想起贾宝玉,假宝玉,贾四叶,假四叶,一时之间,哭笑不得。
后来有知道内幕的同学告诉我,即便我不碰巧斗残了那两个混混,我也不会被学校开除。因为卜清风老师正在努力的从中调和,其他的老师们都为此而不解。同学们更是不解,更有甚者,竟然背地说卜清风老师这是在仗权偏袒。
无论怎样,我都对卜清风老师心存感激,即便他曾经一句话将我击得体无完肤。上课时不便表达,我就打电话给他,说谢谢他的关照。他说要我有空的时候去他家坐一坐,谈谈心。我暗自纳闷,却又不好推辞,便就答应了他。
周六的下午四点,我就按照卜清风老师给我描述的地址,一路沿着西街向下走。边走边看,观察是有否符合的地址,越行越幽越静,已然是没有任何的指路标牌了。
前方仅有一条砖径通幽,走进去,但觉林蓊花丽,鸟语虫鸣,俨如世外桃源。踩着零落地面的各种积叶,大有脱俗一去的感觉。虽值盛夏,可在绿化树的遮蔽之下,裸露的双臂竟是渐觉凉意,微而泛寒。双掌抚着手臂一阵交替搓摸,真就摸到了许多细微的寒毛疙瘩。轻轻的笑起来,在这样令人烦躁的盛夏中,我是多久没有体验到如此的清新了?
慢慢的走着,前方转弯处,左手边,似乎是看到了卜清风老师给我描述的住址。我看到一栋常见的两层混凝土房屋,大门后面左右各置一株万年青,两点青翠的碧色冒出大门一尺之余,最右边一株桂花,也是探上墙头一尺。
三点翠绿就这样点头相继着踮起脚根,好奇的张望着院墙之外的世界,不知它们会否在夜深之时分享各自窥世探到的心得。
林荫漏下碎密的阳光,在地上斑驳的开成一堆奇幻的花朵,变幻着,欲要媲美幽静小道边上的那些凡俗真花。太阳光造就的花朵虽然会变幻,虽然看起来是非常的光鲜绮丽,变幻诡谲,可是一点都不香。闭眼之后,我几乎就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除非很仔细的去想。想它个十来秒,或许还要更久,才能想像出它们的形状和它们的存在。所以我对它盲目变幻出来的那些艳丽的外表,留不下任何深刻的印象!
小道边上。砖墙隔居,眼前的这户小院,就如同一口玻璃杯。杯壁从下往上贴着一大片翠绿的爬山虎,就像杯身的纹饰;从杯沿上覆下好大一片淡粉花深绿叶的蔷薇,就像是溢出杯口的啤酒泡沫。一大堆泡沫拥挤着从那院墙上翻滑下来,几乎是垂盖了半堵墙面,垂进那片爬山虎里面去,泡沫闪动间,霎时就芬芳四溢,蜂蝶嘤嗡,逸逸迷人。凡俗之花虽说是不通变幻,但仅只看一眼,闻一闻,却就能深深的薅住我的嗅觉和视觉,甘愿的为它一辈子不再动弹。
伫着,看着,闻着,想着,不时就有男孩骑着自行车载着一个女孩从我身边一滑而过,带起一阵轻风,瘦黑单薄的车轮卷起一片叶子,蝴蝶般的一阵追随。然后又与荡漾起来的花香齐肩共舞,再度飘落。
少刻。方行寂静。
听着一串笑声,看着两个背影,我就俯身捡起那片叶子,看着叶子身上的脉络,想起我的小名,小叶,想起那天我妈在医院里叫她作小叶,想起四叶草,想起叶梦熙。然后又想,我这样算不算是忘记了温若丹?
放手。那片叶子三度飘落。
然后我就从大门向着院内看去,门楹上张贴着艳红的春联,字润饱满,祥腾瑞气。一眼就看出是挥墨书就,并非打印字体。门神是怒面威仪的尉迟恭和秦叔宝。门头悬垂一个‘福’字。
看着门头的‘福’字。我就想起曾经和我爷爷有过的争执。我爷爷说‘福’字要倒着贴,因为别人一眼看到你家贴倒的‘福’字,就会对你说:“你家的福到(倒)了。”然后我就说‘福’字要正着贴:“一家人在屋里就是享福,享福当然是要享(想)正福啊,自己觉得福,才不用去管别人觉得你福不福呢。”但是我爷爷依旧坚持别人张口说福到了,长者为尊,肯定要尊从老人之言,于是我就说:“平安享正福,开口福就到。”然后一家人都笑了。亚瑟·亨·史密斯说得真对,别人觉得你过的好那就过的好,中国人的面子是第一重要的。
回忆着‘福’字,我就轻轻地笑了,瞬间觉得,这个看似普通的小院,却又俨然别格于一般的格调,院子内飘出一阵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那种电子琴曲《粉红色的回忆》。总之,这一切正是符和卜清风老师给我说的住址:一眼三点翠,一径一通幽,往来兀自醉,蝶蜂四季游。
敲门。开门。问好。原来卜清风老师正在修花剪草。很难想象一个长得像数学的人会有那么细腻的心思去做这种安静得没有轮廓的事情。一边看他修剪,一边聊,我也不好开口问他想要给我说些什么。
他只是一边剪一边就问我喜不喜欢电子琴,我说一般,电子琴的音色比较圆润,比较喜耳。然后他又问我喜不喜欢高胜美啊韩宝仪啊孟庭苇啊叶倩文啊什么的,他说我师母喜欢,所以他就被迫着喜欢。这让我想起了叶梦熙,想到她要我说最喜欢骑士王Saber,我憋着笑意,说一般。嘴上说一般,可是心里却嘟囔个不停,根本就不是一个时代的偶像,如何谈得上喜不喜欢,能听过她们名字,就算是学生朋友中比较神奇的物种了,还谈喜欢……
聊着,屋子飘出来的音乐也是一曲跟着一曲的更换了十几首,《伶人歌》《谁的眼泪在飞》《爱江山更爱美人》《容易受伤的女人》《风中有朵雨做的云》《至少还有你》《小芳》等等,因为我听过的只有这几首,所以只能记住这几首,其余的虽是好听,我却不知名字。但全都是八九十年代的歌,卜清风老师就说,我师母喜欢听以前的歌。他和我师母都是觉得,听以前的歌那才叫听歌。听现在的歌,只能是哼哼唧唧的听听乐器罢了,人声和情感全都被乐器给遮盖了,那些嗓子根本就不敢露出原形……
我不可置否的应和着他。兀自笑着,就走去看那株桂花,有点像我家种的那株金桂一样的造型,就不知品种是否一样。忽然又看到他种的那些仙人棒,细绒的刺突,依附在绿油油的主茎上,就像一根一根的大油条。有几株已经开花,淡黄色的。
仙人棒属于仙人掌科,我听说仙人掌开花是吉祥的征兆。可是我居然发现有一盆仙人掌没有刺!光秃秃的,好生怪异,一根刺都没有!看得我好生纳闷,伸手去摸,发现原本应该是有刺的,因为那些刺突的伤痕依旧还在,只是全都萎缩成了一些灰白色的斑点,大概是被人为剪掉的。
卜清风老师就笑着问我是不是觉得奇怪,我当然说觉得奇怪。他就说那株仙人掌才是懂得收放自己和包纳别人的仙人掌。我挠挠头,没听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他就问我那仙人掌漂不漂亮,我说当然漂亮。然后他就说那株仙人掌受过伤,痛过,所以它就懂得收藏自己的刺,收藏自己可能伤害到别人的毕露的锋芒,它把那些刺都收进了心中,没有外露的刺,它就扎不到别人,而自己也就更加的漂亮,不再狰狞。我若有所获,又似无所得。
然后他又问及关于我的事,卜清风老师说大大小小的他都知道。他夸我那天在学校的演讲不错。我不好意思,就说那是酒后胡言。他问我那时候为什么不去墨锋论剑。我就笑着说我没有像他们那样远大的情怀。
然后他又说学生们在底下的那些小动作,‘老师们’在‘讲台’上看得一清二楚,只要你稍微的站得高一些,全然在目。然后我就笑着给他说我之前的心里想法和一系列的变化。他的开导让我豁然顿悟。相谈恨晚的感觉。
直到他修剪完所有的花草,我站在门口,但觉清新派目,爽朗的气息涌奔胸膛。我向他辞别,他说留着吃晚饭,师母已经烧好了饭菜。
盛情难却。饭后,卜老师带我参观他家的书房,不大的书房,贴墙处搁置了三排书架,正中也是置有一排比较矮的书架,临窗处有一张书桌,色古雕花,优雅的造型,旁边有几张靠背椅子。四壁之上,各各挂着几副抽象的油画和一些奖状。角落排列着各种形状的奖杯,或许是他的,又或许是我师母的,又或许是他的儿女的,但是布局整个相得益彰,简洁凝练。
正对书房,最显眼的就是后墙书架子正上方壁悬的那块匾额,郑板桥风格的墨竹底蕴,一眼就能看出非为名家之作,因为没有红红黑黑或者方方圆圆的各种收藏转手的印章。匾额左下角只有三点孤独的墨痕——卜清风,而题入匾中的字句正是空空道人作的那段贯穿红楼梦主题的《好了歌》。
看着《好了歌》,我不自主的就念了起来:“呵呵,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看过?”
“嗯,看过。”我点着头说。
“可懂?”
“大概。”我不好意思的说。
然后卜清风老师就笑着问我他家书房的布局看起来是不是很简约。看着那些奖状奖杯,我就借用《哈姆雷特》的一句台词话来夸赞说:“莎士比亚说过,简约是智慧的灵魂,因此,卜老师您的家中充满了智慧。”
卜清风老师就笑着说这只能叫简约而不简单,越简单越快乐,这还不能叫作智慧。然后他又为我剖析我所做‘管闲事’时的那些心理状态,问我有否感到过黑暗,有否感觉到过迷茫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说当然有过,永垂不朽都想过呢。
他就说,当你感觉到黑暗的时候,你就拿起像堂吉诃德的长矛那样的镰刀,骑上光阴的瘦马,任凭别人笑你大战风车。待你将那些黑暗中的怪物们的脑袋全部都收割下来,一并的埋进时间的坟墓的时候,再把镰刀插在坟墓上,飘成一面旗帜。向着嘲笑你的那些人说,看吧!恶魔都被埋进了这座时间的坟墓,世界上,就再也没有恶魔了。
他的这种话,听得我云里雾里,我说:“我倒是想收割,但是,我没有镰刀。”
“有,你看。”卜清风老师拿起桌子上的毛笔。
“那是镰刀么?”我惊奇的问,不过瞬间就让我想到了一些人。也就没那么惊讶了。
“嗯,这就是镰刀。”说着他就蘸着墨在宣纸上写了两个字。镰刀。我认得出来这是宋徽宗的瘦金体。和他家门联上的字体恰是相反,一瘦一饱,不过看起来俱都锐钝相兼,收挥有力。
“这样的镰刀能收割头颅么?看起来倒是像画饼充饥。”
“哈哈,笔么,画饼不能充饥!画刀,却是能伤人!”说着他就笑起来。
说完,他就在纸上写了并排的两段字:贾四叶同学,你至高无上,你应受到万人敬仰;贾四叶同学,你很卑鄙,你的内心充满黑暗和悬崖!
“额……”我一时无言以对。
“你觉得,哪一柄是镰刀?”他问我。
“这把是镰刀!”我看着黑暗和悬崖,伸手一指。
“对,当你举起你的镰刀的时候,有人会被刀刃上自由的寒芒所震慑,他们会崇举你。也有恶魔会被你刀刃上所流露的咒语威胁,他们会憎恶你。崇举和憎恶,对谁都不偏袒。”
“是啊,我相信上天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我又想起以前的那些愿望。
“上天?上帝都已经死了,所以你所信仰的天空,没有谁会是你的主人,无论黑与明,都只能是你自己来为你自己主持公平。”
“上帝死了?”
“对,死了,查拉图斯特拉下山的时候上帝就已经死了。所以你自己的天空,只有你自己是自己的主人,你要信仰你自己。”他看着我。主人?让我想到了那天的那只宠物狗,脖子都快被它的女主人给拔断了。
“恩,信仰自己。”虽然我没听明白他说的查拉图斯特拉是谁,但是上帝死了!多么震慑人心的话!
“你看,这书房里面有些什么?”
“嗯,有很多书,奖状,奖杯……”
“那你看看窗外,有什么呢?”
“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我转头去看窗外,什么都看不见,黑漆漆的一片。因为屋子里面太明亮了,所以看不见外界的东西。
“什么都看不见吧?”
“嗯。”
‘啪’“那你再看看窗外,又看到了什么?”卜清风老师随手把灯一关,接着又叫我看窗外。
“美妙的夜景!还有天上的星星,它们都在调皮的眨着眼睛!”书房黑了,窗外就相对的亮了。
“这就对了,那你再回头看看屋里。”
“额,什么都看不见,一片黑暗……”我又回头看屋里,什么都看不见。
“看到一片黑暗就对了,你什么都看不见,难道就什么都没有么?刚才你看到的那些奖杯奖状,还有书架书籍,它们全都好好的躺在哪里呢!”
“啊,是啊!看不见,并不代表没有。”我若有所思,若有所获。
“人也一样,当你能够深深的看到你自己内心中的那些黑暗的时候,就如同刚才关了灯的书房,你就能分明的看清外界的明亮,你也就能更加容易的找到光明,哪怕是一丝微弱的光明!比你看到的内心更加明亮一丝的光明!你还能看到比你内心更加漆黑得哪怕一丝的黑暗!但是,如果你看不到你内心得黑暗,只是看到了内心笼罩着的所谓光芒时,你就会洋洋得意,迷失自我,就像刚才这亮着灯的书房,你只是沉浸在满屋子的奖状奖杯之中,难以自拔,你却看不到窗户外面调皮眨眼的星星和亮丽的夜景。”
“嗯嗯,谢谢您!老师!”我若有所思。若有所悟。
“照亮前程的的光束,永远不能用来照在你自己的眼睛上,那样会让你看不见前方的路面,看不见前方到底是悬崖还是沼泽,只有将光芒投向黑暗,你才能看得见脚下的路。”卜清风老师看着《好了歌》,慢慢的说。
“嗯。谢谢您!老师!”
“来吧,送几本书给你。”
“嗯?《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为什么读书》?《恢复理智》?书是一棵钻出坟墓的大树……”看着《为什么读书》封面上的这几个字,瞬间就洞穿了我的眼睛,洞穿了我的大脑,洞穿了我的灵魂,让我浑身一震颤悸。
“对,夏尔·丹其格,法国的诗人,作家,《为什么读书》?因为书就是一棵钻出坟墓的大树。就像坟墓上的镰刀。”
“嗯,大树。镰刀。”我说。
“如果说书是一颗钻出坟墓的大树的话,那么,创作就是大树上结出的果实!”卜清风老师拿着那本书。
“果实。”我皱着眉头。
“那种果实,就是镰刀上面熠熠生辉的寒芒,有些人会惧怕,有些人会赞美。”
“嗯,谢谢您!卜清风老师!是不是因为这样,你就发表了那么多深奥的理论?”
“也算不上深奥,只是被我捕捉到了一些别人没有捕捉到的东西而已。我看过那天你的那段演讲,若是你举出的那个例子换它一换,那就完美了。”卜清风老师看着我说。
“换?那个例子?”我隐约觉得,那天我想要蒙混过关的‘地心说,日心说’的例子,已经被卜清风老师给捉到了,就像墨锋论剑决赛那天他捉到井然的‘八刀分米粉’一样。
“亚里士多德和哥白尼的那个例子。”卜清风老师果然说出了我的这个例子……
“换成什么?”我皱皱眉毛,因为当时我就是找不到适合的大家都非常容易就能验证的‘公理’的例子,才举出了那个地心说。这些天又没有仔细的去想过这个问题。
“你应该换成两个铁球同时落地!之前亚里士多德的重物先落地的理论,被伽利略点破。为什么要换这个呢?就是因为这个重物先落地的理论,随便一个普通人,只要你稍微的怀疑一下这个理论,你就可以亲手去很轻松的验证并且得出结论出来推翻它的。而地心说日心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验证推翻的。”
“噢,真是这样的,两个铁球同时落地。大家都学过的。”我挠挠头,卜清风老师一句话就点破了那天我希望表达的意思,顿时间,我心中的不完美,就变成了完美。
“是啊,大家都学过的,之所以要读书学习,就是因为,读书学习能让一个人的人生,延长两倍,或者三倍。”
“为什么?”我纳闷的问道。
“因为你可以从书里获得至少超过不读书的人的两倍或者三倍又或者是更多的不同人生的经验……”
“嗯,谢谢您!卜清风老师!”
“勇敢的心,每个人都会死去,但不是每个人都曾经真正活过……”
卜清风老师又说,他之所以要我来他家一趟,就是想要和我聊一聊,看一下怎样点拨合适,送些什么书给我比较合适……
后来我在卜清风老师送我的那几本书里,又看到了那几句话‘上帝已经死了,智者竟然没有听说上帝已经死了?’‘书是一棵钻出坟墓的大树。’‘你无法阻止波涛汹涌,但你可以学会踏浪而行。’我终于知道。校刊。风语。风不语就是风的言语。
我也终于明白,我打张洋那天,卜清风老师三棱刀一样的眼神,让我咕嘟咕嘟止不住涌出的血,那都是发黑了的死血,那是心灵的一场刮痧。
所以,有时候,勿要以为谁让你流了血就是想要你的命,有时一心想要让你流血的人,是在救你。谁也不想在有人救你的时候自己放弃自己吧?如果放弃,终有一日,他一定会流着眼泪为自己追忆自己的逝水年华。
想着,我又想起那些关于卜清风老师的事,他在各种科学杂志发表过很多数学相关的论文理论,同学们全部都疯狂的购买。
以前的那期报纸上,刊载过这些事,教育局里也有领导来挖他,省里有重点大学来挖他,研究所有老教授来挖他,他都不为所动,只是给那些人讲了自己的经历,毅然的留在我们中学。
配着那些对话的头像,就是卜清风老师的习惯性动作——扶他的眼睛,他的嘴角就像铁尺一样的刚直。报纸上刊载过那些采访他时的对话,他一概都是那样拒绝的,所以那些对话在一中里颇为盛传,就没有不知道的同学。
卜清风老师说,用心做事,感恩做人。这句话也被很多同学抄写在他们书包上,作为座右铭,纷纷扬言要像卜清风老师那样,用心做事,感恩做人。这次和他谈过话,我才觉得,卜清风老师的话,是可以拿出来炫耀的钻石,这种钻石,是心灵界中硬度最高的东西,晶光熠熠,它能驱开围绕着你的所有鄙视和褒扬,让你看清正真的自己,真正内在蓄藏的光芒和潜伏的黑暗。
而后一段时间,同学们都纷纷的来找我帮忙,写这写那,评这评那,有人要明喻,有人要暗喻,有人希望诙谐,有人希望直白,有人喜欢古典,有人喜欢科幻,搅得我头昏脑涨。
吕帛候竟然也来找我,他要我帮他想一个道歉的办法,我说道歉这种事情,哪里需要请教别人?他就说给我看个东西,他捂着手机,给我看了一张照片,一下子将我雷倒。那是他和范柳柳的KISS照,但是看起来特别扭,完全不般配的两个人,怎么能走到一起呢?
他说这是野炊那天我给他的灵感,他乘着对范柳柳说诽谤康一尘的话时,一下子就将嘴凑了上去,朱绍10连拍抓拍下来的。他说他们看不惯康一尘,他们想要拆散康一尘。但是他们现在都知道范柳柳的哥哥是个混混,他们也觉得自己做错了,他们想要给范柳柳道歉,却不知道该怎么去道歉。吕帛候要我帮忙拟一篇文章,等他背熟了他就去道歉,一定要写得伤怀悔悟。我说让我想想,然后他接着就说了好几个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无奈,我只好给他拟写一篇道歉的文章,也不知道符不符合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