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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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良机

第二天午饭后,他们又带着毯子和垫子来到喷泉边,还带了书,但没有看。威尔金森小姐很舒适地坐下来,打开了红色阳伞。现在,菲利普一点儿也不害羞了,但是一上来,她不让他吻自己。

“昨晚是我错了,”她说。“我一直睡不着,感觉自己太不应该了。”

“胡说八道!”他喊道。“我敢肯定,你睡得很香。”

“你不想想,如果你伯父知道了会怎么说?”

“怎么可能让他知道呢。”

他向她俯过身去,心扑通通直跳。

“为什么想吻我?”

他知道自己应该说“因为我爱你。”可就是说不出口。

“为什么这么问?”他反问道。

她双眸含笑地望着他,用手指甲轻抚着他的脸。

“你的脸好光滑。”她喃喃地说。

“真得刮胡子了。”他说。

说来奇怪,想不到谈情说爱竟如此困难。很显然,沉默比说话更适合他,他可以含情脉脉,眉目传情。威尔金森小姐叹了口气。

“你真的喜欢我吗?”

“嗯,特别喜欢。”

他又要吻她,她没有反抗。他假装更激情了,仿佛一个情场老手,他自认为扮演得很好。

“我有些怕你了。”威尔金森小姐说。

“晚饭后出来,好吗?”他恳求道。

“除非你答应我老实点。”

“都依你。”

他激情似火,实则半真半假。吃下午茶时他嘻嘻哈哈,特别高兴。威尔金森小姐紧张地看着他。

“你眼睛可别那么忽闪忽闪地,”后来她说。“你路易莎伯母会怎么想?”

“我才不在乎她怎么想呢。”

威尔金森小姐莞尔一笑。刚吃过晚饭,他就对她说:

“能陪我抽根烟吗?”

“你不让威尔金森小姐休息吗?”凯里太太说。“你应该知道,她可不像你那么年轻。”

“哦,我想出去呢,凯里太太。”她不悦地说道。

“午饭后走一走,晚饭后坐一坐。”牧师说。

“你伯母人挺好,但有时让我很烦。”一关上身后的侧门,威尔金森小姐就嘟囔。

菲利普扔掉了刚点燃的香烟,猛地搂住她。她试图推开他。

“你答应过不胡来的,菲利普。”

“说话需要算数吗?”

“离房子太近了,菲利普,”她说。“有人突然出来看见怎么办?”

他把她带到菜园边,这儿没有人会来,这回威尔金森小姐没想到剪刀虫。他热烈地吻她。真是奇怪,上午的时候,他对她没半点兴趣;到了下午,稍好一些;可是晚上,一碰到她的手,菲利普就激动不已。不可思议,他居然说了那么多情话;这在大白天肯定说不出口,连他自己听了也感觉惊讶,当然更感到满足。

“你的嘴可真够甜的!”她说。

他自己也这么想。

“哦,如果能把心里火一般的情话都说给你就好了!”他热情地喃喃自语。

真是了不起!这是他玩过的最刺激的游戏,妙就妙在他感觉几乎句句话出自真心,只不过夸大了一点点。对于自己能打动威尔金森小姐,他既觉得很有趣,也感到兴奋。但是很明显,她思量再三,最终说,她要回屋去了。

“哦,不要走。”他嚷道。

“得走了,”她低声说道。“我害怕。”

突然,他本能地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还不能回去。要在这儿待会儿,好好想想。我的脸太烫了。得吹吹外面的凉风。晚安。”

他郑重地伸出手,她默默地握住了。他想,她一定是忍住了不哭。哦,真带劲儿!独自在花园里百无聊赖地待了一会儿,他也回了房间。威尔金森小姐已经上床休息了。

从此以后,他们的关系就非同一般了。一天一天,菲利普表现得简直像个热恋中的情人。他非常高兴地发现威尔金森小姐爱上了他:她时而用英语、时而用法语对他这么说。她用甜言蜜语恭维他。从来没有人对他讲过,他的眼睛这么迷人,他的嘴巴这么性感。以前他对个人的外表没有这么在意过,可现在一有机会,他就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心满意得。当他吻她的时候,他感觉她的灵魂也战栗不已,这种激情真是妙不可言。他久久地吻她,因为这比说情话来得容易,不过他本能地感觉,她还是希望自己能在她耳边情话绵绵。要向她倾吐爱慕之情,这显得自己像个傻瓜。他希望有个人,能听他吹嘘自己的艳遇,他乐意就其中的细节与他进行探讨。有时她说的话稀奇古怪,让他困惑不解。他真希望海沃德就在身边,这样他就可以向他讨教她说的什么意思,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他拿不定主意,是该速战速决呢,还是顺其自然。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只有三周多啦。

“真不敢想,”她说。“这太让人伤心了。也许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如果你真的在乎我,你就不会对我这么狠心。”他低声说道。

“哦,一直这样不是挺好吗?男人都一样。从来都不知足。”

而当他抱紧她,她说:

“难道你不明白,我们根本不可能。怎么能这样呢?”

他提出了种种私会的方案,但她一点儿也不赞成。

“我可不敢冒险。如果让你伯母发现了,那就糟透了。”

一两天后,他想出了个看似绝妙的主意。

“你看,要是礼拜天晚上你说自己头疼,愿意留下来看家,那路易莎伯母就会去教堂的。”

通常,礼拜天晚上,凯里太太会留在家里,为了能让玛丽·安去教堂。但是如果有机会参加晚祷,她还是很乐意的。

在德国时,菲利普就改变了对基督教的看法,但他觉得,没必要让亲戚知道;他不指望他们理解,所以平常依然安安静静地去教堂,这样少些麻烦。但他只在上午去。他认为这是对社会偏见的优雅让步;但他拒绝晚上再去,这是维护思想自由的一种恰当表现。

听他这么说,威尔金森小姐一时没有搭话,然后摇了摇头。

“不,我不会这么做的。”她说。

但是礼拜天下午吃茶时,她的话让菲利普感到惊讶。

“晚上我不想去教堂了,”她突然说,“我头疼得厉害。”

凯里太太很担心,坚持让她服用一些自己经常用的“点滴”。威尔金森小姐对她表示感谢,一吃完茶就说要回房间躺下。

“真不需要什么吗?”凯里太太关心地问。

“真的不用,谢谢您。”

“因为,如果不需要的话,我想去教堂呢。晚上我很少有机会去。”

“哦,没关系,您去吧。”

“我还在呢,”菲利普说。“要是威尔金森小姐需要什么,可以叫我嘛。”

“你最好把客厅门开着,菲利普,这样威尔金森小姐打铃你就能听到了。”

“行。”菲利普说。

这样六点过后,家里就只剩下菲利普和威尔金森小姐了。他焦躁不已。真希望自己没出这样的主意,可是现在太晚了,他必须抓住自己制造的机会。如果他不按计划行动,威尔金森小姐会怎么看他!他走到楼梯口,侧耳细听。没有动静。他怀疑威尔金森小姐是不是真的头疼。也许她忘了自己出的主意吧。他的心痛苦地猛跳动不停。他轻手轻脚走上楼梯,站了一会儿,生怕脚下发出声响。站在威尔金森小姐门外,他听了听;然后按住了门把手。他犹豫着。大概过了至少五分钟,他下定决心要走进去,可他的手在颤抖。他想溜之大吉,可他害怕错失良机,事后只能懊悔不已。这就像在游泳池里登上最高一层的跳台,从下面往上看,似乎没什么,但是当你站在跳台上,望着下面的水,心一下就凉了;乖乖地走下来太丢脸了,既然已经上来了,那就索性往下跳吧!菲利普鼓起勇气。他轻轻转动门把手,走了进去。他感觉自己浑身颤抖,仿佛一片风中的树叶。

威尔金森小姐站在梳妆台前,背对着门,听到门开了,迅速转过身来。

“哦。是你啊。你来干吗?”

她已脱掉了裙子和上衣,只穿着衬裙站在那儿。衬裙很短,只打到靴沿,裙摆是黑色的、发光的料子,下面镶着条红色荷叶边。她贴身穿着白色棉背心。样子看起来很怪诞。菲利普盯着她,霎时心凉透了,她看着从来没这么丑。但现在后悔已经晚了。他关上身后的门,上了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