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碧华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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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的日子

1972年,许贻菊从罗塘粮站调往宋卜粮管所工作,邹碧华和外婆一起住回了县城。这时的许贻菊已经生下了第二个儿子邹文华。

县城的生活也十分清苦。买不起鸡蛋,许贻菊就在自己家里养鸡,孩子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她用布店里买回来的碎布头做成。没有灶台,许贻菊就从外面拣上几块土砖回家垒,然后放上一口锅,煮饭烧菜全在里面。没钱买锅盖,许贻菊索性拿起洗脸的脸盆当“锅盖”,等到煮完饭菜后,她再用食用碱把“锅盖”洗干净,“锅盖”便又变成了脸盆。

生活在精打细算中度过,每月20日是许贻菊手头最紧的时候,因为这个时候,家里通常只剩下十块钱,她得一边算着日常开销,一边期盼下月发工资的日子快点来。

一次,邹连德被县里抽调出去工作,许贻菊在粮管所上班。调皮的邹碧华不小心把米缸打碎了,外婆气得一路追打这个淘气鬼,邹碧华吓得径直飞奔出去。

“我要去找妈妈!”邹碧华感到特别委屈,心里憋了一口气。凭着记忆,他开始在山路上行走。

这真是一次惊险、难忘的历程,一个一米刚出头的男孩独自行走在十多里的荒郊野外,时而跑到小溪边玩上一阵,用手掬着溪水大口大口地喝;时而看着路边翠绿的草坪,一头躺进软软的青草里,嘴里含着一根狗尾巴草,看着蓝天白云发呆。蜻蜓、蝴蝶飞来了,早已忘了赌气的邹碧华哈哈笑着追逐上去。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了,邹碧华这才发现,自己还没有找到母亲所在镇的方向。他开始惊慌起来,远处传来狗叫的声音,他终于哭了。一位好心的过路人发现了一脸无措的邹碧华,于是带着他走向了粮站所在的小镇。

许贻菊正在和同事们聊天,看见一个男孩远远地走过来。“这娃儿挺像我们家碧华的!”她笑着说。

男孩越走越近,最后跑到许贻菊跟前喊了一声:“妈妈!”许贻菊吓了一大跳:“这么远的路,你怎么走过来的呀,迷路了可怎么办呀!”她又惊又怕,邹碧华则一头扑进了母亲怀里。

这次出走事件后,外婆再也没打过邹碧华。

不久,邹碧华一家搬到了县城文化馆后面的家属宿舍大院。

县城文化馆不大,馆门方方正正对着街面,朴实中不失庄重。这是一栋在新中国成立后建成的楼房,建馆之初称为“奉新县人民文化馆”,1955年改为“奉新县文化馆”。家属宿舍大院的生活是充满阳光令人愉快的,那是一个可以同时住七户人家的院子,左右两侧住两户,中间一排住五户,呈“凹”字形,每户人家都有着各自的特长。

紧邻而居的五户人家中,住在最东面的是贺克安一家。贺家没搬来前,这间屋子里住着江西著名诗人文莽彦,后来诗人搬回了南昌那里的省文联,贺家便住了进来。贺克安为人直爽,曾经在湖南大学读书,毕业后参加空军,后来被划为右派,下放到奉新的西山垦殖场。1979年,贺克安被平反,开始担任奉新县文化馆副馆长,他喜欢创作戏剧,常常忍不住给一些业余剧团写剧本,有时候还做编导,闲暇时在省级、全国的报刊上发表一些诗歌和歌词。贺克安有个女儿叫贺虹,剪得一手漂亮的剪纸,邹碧华最喜欢找她玩,两人嘻嘻哈哈投缘得很。

贺家旁边的是刘家。刘行令是上海人,就读于江西省文艺学院,毕业后分配在奉新文化馆,在县里娶妻成家,后来做了宋应星纪念馆的馆长,平日里喜欢摄影和画画。

正中间的是潘家。潘际和平素喜欢版画和书法,女儿潘红比邹碧华小一岁。在邹碧华眼里,潘红属于那种“又红又专”的学霸类型,在学校是班干部,学习成绩很牛。许贻菊特别喜欢潘红,总拿潘红作例子来批评读书不上心的邹碧华,搞得他一看见潘红就浑身不自在。直到有一次,大院里的孩子们做游戏,潘红往邹碧华手里悄悄塞了一粒糖,他才对潘红“不怵”了。

再过来就是卢家。卢拙斋是文化馆的馆长,喜欢书法, 业余爱好拉二胡和手风琴,对子女的教育很重视。他的大儿子卢华是院子里的“孩子王”,年龄足足比其他孩子大了9岁,所以孩子们都叫卢华为“卢叔叔”。卢华是县里考上大学的极少数年轻人之一,也是文化馆院子里的第一个大学生,院里的每户人家都把卢华当作自家孩子的学习榜样,大人们一张口便是“你要向卢华叔叔学习,将来考大学”。只要卢华从学校放假一回来,邹碧华和院子里的小伙伴们便会缠着卢华讲故事,有时候卢华会拿出国际象棋像模像样地和这群“小跟班”下一局,当然,每一局的结果都是卢华赢。

邹碧华家住在最西侧,大院左右两侧的人家则分别是龙家和应家。龙江河是本地人,负责全县的文学创作和相关活动,平时喜欢拉二胡和小提琴。应耀良是南昌人,负责全县的音乐创作,擅长弹钢琴和作曲。

充满艺术气息的大院让这里的孩子很早就对书法、画画、戏剧耳濡目染。平日里,县文化馆的活动丰富多彩,除了文学、美术、音乐等创作学习班,馆里还开办了马列毛主席著作辅导员、故事员、教歌员训练班。

同时,业余摄影创作学习班、交谊舞培训班、吉他弹唱培训班、少儿版画创作班也办得热火朝天。每逢节日,文化馆常常会搞大型活动,猜谜、书画、演奏……,馆里人声鼎沸,邹碧华、潘红这样的大孩子还得临时充当一下“工作人员”,发放奖品和维持秩序。

因为在一个大院里长大,彼此之间的友情也特别单纯,年龄相近的小伙伴时常聚在一起玩“攻城”游戏。

所谓“攻城”,其实就是在一个5平米左右的空间里,4人做“守方”,在地上画一个正方形的城池,中间是“大营”,每人镇守一方,另外4人围在城池外,虎视眈眈要“攻”入城池。战斗打响了,“攻方”想尽办法突破防线,而“守方”则誓死守城寸土不让,这个时候,整个大院里都是此起彼伏的欢笑声,邹碧华常常玩得满头大汗。

没有作业,没有考试,邹碧华来到县城后,成了一个到处玩耍的“调皮蛋”。

一次,老师拿着一张写有“犛”的卡片问邹碧华:“这读什么?”邹碧华愣了愣,因为之前一、二年级没学过拼音,他不知道“犛”是什么。“这是蚯蚓!”他琢磨了一下,回答道。

“哈哈哈———”老师和同学们哄堂大笑,邹碧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没办法,塘下村并没有给他积累很多的“知识”,但是却养成了他“驰骋四方”的自由天性。

奉新县的潦河是男孩们的天堂,每年夏天,邹碧华都会喊上小伙伴去河里游泳。河水有涨有落,男孩们纷纷模仿着运动员的跳水姿势,一个个生猛地扎入水里。游完泳,他们便开始在河滩上比赛跑步、跳远、堆城堡,有时还会恶作剧地挖个沙坑,小心翼翼地在沙坑上铺些落叶,撒上一些细沙做掩饰,然后躲到一边静静等候上勾的人。一旦有人一脚踏空“落坑”了,男孩们便笑得前仰后合。

县城附近还有一座狮子山,那是邹碧华的乐园。每逢周末,他便和小伙伴沿着“错综复杂”的山路在山里捉迷藏、打游击,男孩们用锉刀将随处可捡的树枝做成木头刀剑、木头手枪和弹弓,然后机灵地在防空洞里冲锋陷阵。山上有很多树,山顶上竖着一块抗日英雄纪念碑,还有一座全县唯一的水塔。一个叫温卫宏的男孩,比邹碧华大两岁,个头贼高,胆子也特别大,有一次竟然爬上了高耸的水塔,令小伙伴们惊叹不已。

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这样的快乐日子一直持续到邹碧华考入县重点中学———奉新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