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每个生命的降临都是独一无二的,那个雪花漫天飞舞的下雪天,预示了邹碧华一生的纯粹和执着。
1967年1月18日,腊月初八,江西奉新,一个有着2100多年历史的小县城。
许贻菊慢慢地洗着衣服,肚子里的娃娃突然动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隆起的腹部。21岁初为人母,年轻的许贻菊有些紧张,她不知道怎么去算预产期,只觉得肚子越来越沉,脚也肿得没法走路。丈夫这些天在北京出差,母亲还在20里外的村里,她得赶紧整理些东西搬去娘家住。有母亲在,毕竟安心些。
窗外飘着鹅毛大雪,连日里的雪将小小的县城装扮成白色,白色的天井,白色的屋檐,白色的街面,白色的行人。许贻菊洗完衣服,直了直腰,然后走到床边开始叠起自己的衣物。屋子很小,只有十多平米,但许贻菊心里已经很满足了。
“手拿碟儿敲起来,小曲好唱口难开。声声唱不尽人间的苦……”许贻菊慢慢哼起这首熟悉的曲子。
4岁丧父的许贻菊一直跟着母亲相依为命,读小学时,梳着两根大辫子的许贻菊穿着红棉袄参加了县文化馆的唱歌比赛,这首《小曲好唱口难开》让她拿了第一。
许贻菊抬起头望了一眼窗外。天气好冷,娃娃的衣服还放在娘家,不知道孩子出生后穿上衣服会是什么样子。这样想着,许贻菊忍不住笑了。
许贻菊的母亲是个哑巴,但做得一手裁缝好活。许贻菊从小看着母亲拿着剪刀、尺游走在布料中,那白色的画粉好像圆圆的糯米饼,在母亲手中熟练地幻化出一根根白线,最终又消失在布料里。每到过年的时候,十里八方的村邻络绎不绝地上门来请母亲做衣服,母亲便会踩着三寸金莲出门去做工,而这些靠针线活儿赚来的钱也成为了母女俩唯一的生活来源。
许贻菊不会忘记,在她考上罗塘公社最好的罗塘中学后,中学的班主任问她要学费,她对班主任说:“等我妈妈收到工钱后就交过来。”班主任眼睛一瞪:“你有钱就读,没钱就不要读。”才上了一星期课的许贻菊眼睛里噙满了泪水,拿起书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从此再也没有回过学堂。
认识邹连德的时候,许贻菊在县城学缝纫。邹连德长得一脸帅气,在县城的电影队里负责放映电影和画海报,两个人常常在县人委食堂相遇。老实本分的邹连德引起了许贻菊的注意,而许贻菊的活泼大方也深深吸引了邹连德。
“我很喜欢画画,其实我读书的时候经常交不出伙食费,没有伙食费就没有饭吃,那时要好的同学就从自己的碗里匀一半饭给我吃。后来我爸把家里必不可缺的独轮土车给卖了,再加上他砍柴卖来的钱,供我念完了中专。”邹连德有一次告诉许贻菊。
相同的家境、相同的曲折,让两颗年轻的心走到了一起。
肚子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从来没有过的紧缩感像潮水般一阵接一阵袭来。难道是要生了吗? 许贻菊有些忐忑。
披上外衣,许贻菊笨拙地走出家门。县人民医院离家不远,但路上积满了厚厚的雪,许贻菊挺着大肚子费劲地走着,渐渐失去了力气,头上、肩膀上落满了雪花。
突然,一股热流顺着裤脚往下流去。羊水破了! 许贻菊有些惊慌。
此时的她正好路过粮食局门口,一位同事看见了艰难行走中的她,赶紧跑出来扶住她继续往医院走去。
“哎呦,这样不行,这样不行!”一进门诊部,医生一看许贻菊的情况,二话没说便推出一辆大板车。“赶紧睡上去,我推你去产房!”医生迅速在大板车上铺了一条毛毯,对许贻菊嚷嚷。
许贻菊乖乖地躺到了大板车上,医生和同事合力将她推进了门诊部不远处的住院部产房。很快,有人烧起炭火,有人开始接生。
中午12点,许贻菊听到了孩子的啼哭声。
“哟!”正在接生的医生叫了一声。原来,才出娘胎的小家伙冲着医生劈头盖脸撒了一把尿。“这娃够调皮的!”医生哈哈笑着。
6斤8两,男孩。医生抱着孩子给许贻菊看了一眼。望着襁褓里闭着眼睛的儿子,许贻菊开心地笑了。18天后,风尘仆仆的邹连德从北京赶回奉新,抱着儿子亲了又亲。
“给小家伙取名碧华吧,碧华,碧丽中华,‘碧’里面还嵌了齐白石的‘白石’两字,白石为王嘛!”邹连德微笑地看着妻子,妻子点了点头。
谁也不曾想到,这个叫“碧华”的男娃娃有一天会让无数的人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