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碧华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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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画

若不是当年考上北大的话,邹碧华最想去的其实是中央美术学院。

从8岁开始,邹碧华便师从父亲习画。每个周末或暑假,父亲邹连德在文化馆举办的少儿绘画培训班里做老师,邹碧华便和小学员们一起坐在画室里从早到晚地画。一个茶杯、两只鸡蛋、一个饭碗、一个酒坛子……从轮廓到结构,从质感到布局,邹碧华沉醉在静物素描和水彩水粉之中,内心充满了对艺术的狂热和喜爱。

邹碧华画画的时候特别安静。刚开始学画时,学校的功课不多,他常常收集一些美术图片。考入北大后,邹碧华经常骑着自行车到颐和园、圆明园去写生,每逢中国美术馆有画展,他便啃着面包沉醉于各类画展之中,有时候盯着一幅画驻足不走,呆上半天。

画画有一种宁静的美。小时候画累了,邹碧华便跑出画室,看着白云在蓝天上静静飘过。长大后,他有时候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什么也不想,只是享受一下夕阳美景或习习微风。

邹碧华很喜欢父亲邹连德的版画,其中一幅《竹乡雪》让他折服,邹连德常常和他说起那幅画的创作经历。

那是1986年的春节,邹连德正好在家休假,突然门外飘起了大雪。

邹连德之前听老表们谈起过山里下雪的壮观景色,一看到大雪,他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急急地带上速写本直奔山区。

坐了40多公里的汽车,骑了3小时的自行车,徒步一天一夜,邹连德在雪花纷飞的山区里待了整整4天。

他被眼前的雪景迷住了: 一片片棕榈叶变成了白白厚厚的圆扇子,顶尖上的嫩叶如同剑一般直耸云天,更有那漫山遍野的毛竹落满了白雪,沉沉地弯着腰,偶尔还传来噼噼啪啪的竹竿断裂声……

邹连德兴奋不已,拿出本子开始速写。因为山里气温特别低,邹连德的双手几乎冻僵,他使劲儿以拳头握紧画笔,努力地在本子上做着记录。

一山又一山,一村又一村,等到第五天雪化了,天也晴了,邹连德才下了山。

当年10月,邹连德创作的《竹乡雪》获得了全国版画展优秀创作奖,1988年10月入选在日本神户举办的版画展,1989年这幅作品参加了第七届全国美展。

“我爸很痴迷于版画。”每次向朋友们介绍父亲时,邹碧华的语气中都充满了骄傲。

现在,邹碧华来到了上海。法院的慢节奏让他无可奈何,他开始在画画中寻找寄托。素描、水彩、油画、外出写生、临摹作品,邹碧华每天都在画画,几乎到了一种着魔的状态。

绘画的书很贵,水彩、水粉、油画的书籍价格一般都超过十元,邹碧华有时咬咬牙买下来,有时也只能望“书”兴叹。材料、画布、画纸都贵得要命,一小管颜料要一元多钱。而令邹碧华头疼的还不是这些,他最发愁的就是买不到画架子,画油画得绷画布,没有架子根本无法作画。

“不管情况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坚持画下去。”邹碧华给父亲写了一封长长的信:“我如今也是二十五六岁的人了,我深信自己绝对不是一时的冲动才热爱上绘画,我并不把政治上做官作为我的目的,因为这不是我的能力所能左右的,但我可以把绘画出名作为目的,因为这是我的能力能够左右的,而不是由某个人说了算的。人的一辈子都在选择,有位哲人说过,选择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但我以为,我们可以用灵活的姿态降低这种痛苦。”邹碧华开始不断邮寄画作给远在江西老家的父亲,希望从父亲那里得到指教。

邹连德很欣赏大儿子的才华,他看出了邹碧华在绘画上的天赋,但几十年的绘画生涯让邹连德深知其中的艰苦,儿子现在又搞法律又搞画画,能行吗?

果然,痴迷于画画的邹碧华遇到了瓶颈。

画了一段日子后,邹碧华发现,自己在画水彩时往往掌握不好水分,临摹作品因为看不到原作而导致无法参悟很多技巧和用笔,他竟然无法画出自己想要的作品来!

一次,面对一条小巷,邹碧华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去进行观察,陷入了无从下手的困境。还有一次,他给唐海琳画肖像,一连画了二十几幅才找出一幅相对比较满意的作品,但头部骨骼结构都不对。最令人丧气的是纷繁复杂的色彩,那些灿烂的色彩彻底打垮了邹碧华,他几乎不知道如何去调色,如何去展现充满质感、肌理感的作品,冷和暖这样的概念对他来说简直太抽象了,令他不知所措。

“油画颜料只能在对比中去再现无限的色彩。”邹碧华痛苦地躺在宿舍床上。他开始理解,为什么人们会说凡·高、高更是在用生命作画,艺术家都是在用心血去寻找自己想要的作品,因为即使油画颜料再丰富,也难以达到与真实色彩的一致。绘画是如此辛苦,苦到无味,苦到令人无法割舍!“或许有那么一天,我可以用画笔自由地绘出内心的向往,我孜孜以求的也就是那一天。”邹碧华在心里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