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华北解放战争1945~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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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转战平汉路

国民党军加紧向晋察冀解放区腹地进攻——我军调整战略计划——涞源会议,统一思想——晋察冀补充、调整部队——三战易县——激战满城——驰骋保定南——又让敌人跑掉了

1946年12月底,新年即将来临的一天,在南京的蒋介石的心情却十分沉重。他虽然在攻占张家口后,到处吹嘘他的军队“多能达成艰巨任务,奠定统一基础”,但在12月31日的当年总《反省录》中却流露出悲伤的心境:“总之本年实为余自革命以来最为艰难困苦之一年。二十年来共产党集其所有之实力与阴谋,向余作最猛烈之攻击,尤以其十年来竭尽一切以破坏余在美国盟友心中之历史与地位,可无微不至。”(1)蒋介石之所以流露出如此悲伤的心境,是有原因的。

国民党军对解放区的全面进攻,至1946年10月达到了最高峰,其进攻兵力由战争开始时的72个旅增加到117个旅,增加了63%。10月份,也是国民党军夺占解放区城市最多的一个月,共63座。但国民党的正规军被我军歼灭约达六分之一。因此,自11月份以后,就全国战局来看,由于国民党军的战线拉得太长和兵力不足,其攻势日渐减弱。国民党军的广大士兵和下级军官们对这场内战的前景开始悲观;甚至少数高级将领也开始动摇了对战争的信心。整编第69师中将师长戴之奇在全国内战爆发四个月后的日记里就写道:“哀莫大于心死”,“现在一般官兵对剿匪的自信力异常感到渺茫”,“得混且混”是军官中普遍存在的“危机”。(2)国民党军的士兵在作战中逃亡也日益增多。驻山西水文县的阎锡山部第49、第72师,自全面内战爆发至1946年底,半年内即逃跑2000余人。与此同时,国民党军加紧惩办作战不力的军官。据国民党政府国防部的统计,1946年6月至12月,因为作战不力等原因而受到免职、停职、记过以至撤职查办等各种处分的少将以上高级军官就达122人。

但是,蒋介石并没有放慢对解放区的进攻,他要力争在三至六个月内消灭解放军。

与国民党军相反,解放军在头四个月中不断壮大、发展,总兵力由战争开始的127万人发展到137万人。在主动放弃一些城市和地方后,行动更为自由了。随着战争形势的变化,中共中央、中央军委适时调整了战略计划。

全面内战爆发时,我党和中央军委曾经提出以主力举行外线出击的战略计划,企图以作战的胜利促使国内和平的实现。在华北战场,这一外线出击的战略计划具体体现为夺取“三路四城”的计划。但四个月战争的实践证明,这种外线出击的战略计划并不完全符合战争的实际。自1946年10月以后,国民党军在几个主要战场均已将战线推进到解放区的腹地。战局的演变,迫使解放军要更加注意研究在内线作战中歼灭敌人有生力量的问题。因此,中共中央、中央军委总结战争初期的经验,并充分听取各战略区指挥员的合理建议,在战略计划上作出了重要的调整:1946年10月1日的党内指示,第一次明确提出了通过大量歼灭国民党军有生力量,适时实现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进攻的思想。这个指示指出:“今后一个时期内的任务,是再歼灭敌军约二十五个旅。这个任务完成了,即可能停止蒋军的进攻,……我军必能夺取战略上的主动,由防御转入进攻。”(3)并预见在歼灭敌军75个旅后,“国共军力对比,必起重大变化”。10月28日,中共中央在给各战略区首长的指示中进一步指出:“估计关内蒋军攻势还可能有两个月至三个月,过此即无力再攻。我军如能于今冬(十月起)歼敌二十五个旅左右,明春即可开始反攻,大量收复失地。”(4)

11月21日,毛泽东在与中共中央几位主要领导人召开的一次小型会议上分析形势时指出:人们对停战幻想少了,现在已经不存在打不打的问题,而是胜不胜的问题。在半年内消灭国民党军七八十个旅,可以达到国共双方对比的平衡,此后,要超过就很容易。经历一年的内线作战,第二年就可以开始反攻,打到外线。为此,中央军委要求各战略区、各野战军,主要采取内线歼敌的形式,而不要急于转入外线作战。

从华北战场来看,国民党军在侵占了晋察冀解放区首府张家口以后,气焰极其嚣张,不可一世。就在占领张家口的第二天,蒋介石即下令召开伪国大。国民党的宣传机构大肆叫嚣,“共军已总崩溃”。几天后,蒋介石又在南京召开秘密军事会议,宣布要“五个月内打垮共军”。主子一声令下,喽罗们就得一呼百应。陈诚立即在北平军事会议上宣布“三个月,至多五个月可以完全以军事解决问题”。

于是,国民党军在打通平绥路全线以后,一方面,以部分兵力继续向察北、察南扩展占领区,到11月初,侵占了察北的全部县城和察南的涿鹿、阳高、广灵、阳原、蔚县等大部地区;另一方面,集中主要力量打通平汉铁路北段;同时,在冀东、冀西等地区继续压迫和蚕食解放区广大农村。国民党军北平行辕的企图是:切实控制平汉、平绥、北宁、津浦各条铁路交通干线,切断我华北与东北、内蒙与蒙古的联系,深入解放区腹地,将解放军逐出平原地区,分割、封锁于山区,尔后各个歼灭其主力。为此,国民党军制定了如下作战计划:“(甲)在年前(指1946年底)打通平汉路,巩固平绥路。(乙)打通津浦路,将华北划成三个作战地区:平汉路西、太行山以东为一个;平汉路东、津浦路以西为一个;津浦路以东至渤海为一个。(丙)作战采取首先形成包围网,然后军政密切配合,稳扎稳打的扫荡清剿,实行过去江西剿共法。主力扫荡后,立刻完成地方武装。”(5)

11月初,国民党军在晋察冀战场的9个军(整编师)、24个师(旅)部署的态势是:第12战区的第35军、暂编第3军及新编骑兵第4师占领张家口及其南北地区;第11战区的第16军占领察南的怀来、涿鹿地区,正向南发展攻势;第53、第94军集结平汉线保定以北段及其两侧各要点,主要执行打通平汉铁路的任务;第92军分散守备冀东各主要城市,巩固、扩大其占领区;第31军(实际上只有青年军第208师一个师)、整编第62师及第3军分别驻防北平、天津、保定、石门(今石家庄)诸战略要点。

在此部署的基础上,国民党军随即兵分三路,向我晋察冀解放区腹地大举进攻,一路以第35军及地方保安队恢复维护平汉路交通,一路以第16军由北向察南进攻,另一路以第94军由保定地区向西进攻易县、紫荆关。敌军的企图是首先攻占易县,再出紫荆关,与察南南下之敌会攻涞源,尔后再南窥阜平,控制冀西平原,造成晋察冀解放区南北分割局面,使我军陷于不利境地,进而占领全晋察冀。

我晋察冀部队撤离张家口后的第二天,毛泽东亲自为中共中央起草了一份给晋察冀军区的电报,提出了张家口失守后,晋察冀部队的作战方针:

聂刘萧罗,张宗逊,并转各纵队各军区首长:

张垣失守后,傅作义部已极端分散,利于我各个歼灭。但目前我仍应以一部在张垣附近钳制傅军,我主力仍在东面原地依原计划歼敌,以期彻底击破东西之敌。我对十六军已给了一个相当严重的打击,如这两天对九十四军又能给以根本打击,则今后只须对五十三军以一二个打击及对十六军再给一二个打击,便可彻底粉碎东面之敌人之进攻。然后我军加以休整即可向西打傅。在几个月内完全可能打破东西两面之敌。目前你区敌人进攻,无论傅作义、李宗仁均已到达顶点,其后备已经用尽,我们方面一城一地得失无关大局,主要任务是歼灭敌人有生力量。望本此方针鼓励士气,团结全党,完成中央给你们的神圣任务。

中央

酉文

然而,晋察冀部队自撤离张家口以后,思想十分混乱,尤其是一些党政军机关的干部,思想一时转不过弯来,对于为什么要撤离张家口,心里一直想不通,感情过不去,好像撤离张家口就不得了,什么都完了似的。

有的人说,我们经过浴血奋战从日本鬼子手里夺回了张家口这个大城市,我们刚进去一年多点儿,现在又让国民党军占领了,真憋气。有的说,我们抗战多年,老是在山沟、农村、树林子里钻来钻去,好不容易有了张家口这个大城市,却又放弃了。为什么要把张家口让给敌人呢?还有的人充当起事后诸葛亮来了,对于弃守张家口说长道短,大发议论。……人们议论纷纷,由此产生了埋怨情绪,甚至对战胜蒋介石缺乏信心。

聂荣臻听到这种种议论后感到:张家口得而复失,觉得可惜,这在感情上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而由此产生埋怨情绪,甚至对战胜蒋介石缺乏信心,这又是十分错误的。如果我们不及时解决这个问题,不仅影响到部队以后的作战,而且对执行中央军委的作战方针也是不利的!

想到这里,聂荣臻的心情沉重了起来。他决定召开一次会议,着重解决这个问题。

1946年10月22日,正是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晋察冀中央局扩大会议在冀西涞源召开了。

这是一次极其重要的会议。聂荣臻亲自主持了这次会议。会议首先组织大家认真学习了毛泽东为中共中央起草的《以自卫战争粉碎蒋介石的进攻》和《三个月总结》等文章,并联系实际,统一对弃守张家口的思想认识。

聂荣臻在会上作了重要的发言。他具体分析了为什么要撤离张家口的原因,指出:张家口这个地方,敌人集中了那么多兵力,从东西两面夹击,我们处于劣势,即使付出大的代价,也难以守住。如果我们把主要兵力都拖在张家口这一个城市,守,守不住,想走,走不脱,后果就严重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决心撤离张家口,把这个包袱丢给敌人,回到根据地,就摆脱了被动,争取了主动。根据地回旋余地大,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嘛!

他最后还说:从战争的全局来看,从敌强我弱的形势来看,我们应该审时度势,着眼于未来,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应以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为目标。可许多同志看不到这一点。把丢掉张家口看得过重。实际上,我们暂时放弃张家口,正是为了将来的胜利嘛!所以,我们撤离张家口,没有什么了不得!当年的日本侵略者,也是横行霸道,不可一世,我们同它较量了八年,结果怎么样呢,还不是我们胜利了吗?蒋介石也不例外,反动势力终究是要失败的,这是历史的必然,不可抗拒。(6)

会议对前一时期作战的经验教训也进行了认真的总结。认为:晋察冀部队在前四个多月的作战中,虽然给进攻的国民党军一定的杀伤,共歼灭敌4.6万余人。但是,未能达到大量歼灭国民党军有生力量的目的。这在主观上是由于“对国内和平局面估计过高,……在思想上、军事上、工作上对战争准备不足”。正如罗瑞卿在会议的发言中所说:“一个是远的,叫和平幻想,备战不足,和的工作做得太多了,备战工作太少了,复员过多直接影响到战争,练兵工作我们没有抓紧,军工建设也没有大力进行,当时张家口那样好的环境,我们连手榴弹、迫击炮弹也没有多准备些……”,“近的原因,主要是在军事指导上,初战没打好,因为当时有轻敌思想,对集中优势兵力歼灭敌人的思想,在战役指导上和战术指挥上均存在问题。”(7)

会议还讨论了今后的行动方针和任务,作出了《关于张垣失守后的形势与任务的决定》,即《涞源会议决定》,决定指出:“张垣失守后,我们处于更加分割和依靠中小城市与广大乡村的环境”,号召全区“按照中央指示,进一步团结群众,发动群众,动员一切力量支持长期战争。坚持运动战、歼灭战的方针,而力求更加自由主动的继续大量歼灭敌之有生力量”。决心“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反对平均使用兵力”。“为了大量歼敌,须乘敌后空虚,坚决勇猛的挺进敌后,实行敌进我进,变敌后为前线。”并对壮大主力、加强训练,改进兵役制度、成立武装动员部,全面彻底实行土地改革、开展大规模生产节约运动以保证长期战争的需要,精简党政军机关、充实作战部队等工作,都作了全面部署。

涞源会议提高了晋察冀解放区全体军民的思想认识,总结了经验教训,克服了悲观失望的情绪,统一了大家的思想,树立了大家战胜敌人的信心,特别是提高了全区部队对执行运动战,集中兵力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的作战方针的认识和自觉性。

涞源会议期间,中央军委反复强调晋察冀部队必须集中优势兵力打运动战。要求晋察冀军区“应集中三个纵队一起行动,在运动中坚决歼敌”。并要求晋察冀部队“应争取每月歼敌两个旅左右”,“手里要经常掌握十二至十八个团一起行动,要能一次包围敌一个师(三个团)而歼灭之,就能打开局面”。(8)

同时,中央军委对晋察冀军区的军队建设也作出了指示,强调要加强主力军,指出:“主力极不充实,深为可虑。应迅速采取有效办法,首先补充杨(得志)、苏(振华)及(杨)成武两纵队,每团至少充实两千至两千五百人,……在本年度底务使该两纵队每纵队有三个旅九个团,并经常注意保持满员”,“要反对补充中的平均主义,只有首先培养两强有力纵队,才能有效歼敌”。“要利用一切战斗间隙,十分认真地进行练兵”,“充实主力,加强训练,是你们当前日常重要工作之一,也是收复热察冀失地最实际的工作”。(9)

涞源会议后,为贯彻中共中央、中央军委关于加强主力部队的指示,中共晋察冀中央局确定在1947年1月前,在冀中、冀晋、冀察、冀东四区共动员新兵4万人,全部补充野战军,从而,各地迅速掀起了新的参军热潮。同时,组织战斗力较强的地方部队升级到野战军:将冀中、察哈尔、晋察冀军区所属独立旅,分别调拨给第二、第三、第四纵队,使三个野战纵队都由原来的两个旅扩充为三个旅。具体情况是:晋察冀军区教导旅拨归第四纵队,改为第11旅,旅长李湘,政治委员张明河;冀晋军区独立第2旅拨归第四纵队,改为第12旅,旅长曾保堂,政治委员李志明;冀中军区独立第8旅拨归第二纵队,改为第6旅,旅长盛治华,政治委员钟华农;察哈尔军区第11旅拨归第三纵队,改为第9旅,旅长陈坊仁,政治委员黄文明。11月间,第一纵队调回晋冀鲁豫军区。该纵队司令员杨得志留在晋察冀军区,改任第二纵队司令员,李志民任政治委员。经过扩军补兵、充实建制,晋察冀军区的三个野战纵队总兵力达8万余人,较补充前约增加85%。

为紧缩机构并提高作战指挥的效能,经请示中共中央同意,又于12月初撤销了晋察冀野军司令部,由晋察冀军区直接指挥各野战纵队及地方部队。

晋察冀军区对所属的二级军区也作了必要的调整:将冀察军区和张家口卫戍司令部合并为察哈尔军区,由郑维山任司令员、刘杰任政治委员,下辖第4、第6、第22军分区及独立第4旅,管辖察南、平西及冀西北地区;将原冀察军区所属的平北、察北地区划归热河军区并改称冀热察军区,由段苏权任司令员、刘道生任政治委员,辖察东、平北、察北、热西四个军分区及独立第5旅、独立第13旅。全军区共设冀晋、察哈尔、冀中、冀热察、冀热辽、冀东6个二级军区。

经过调整和补充,晋察冀军区的总兵力达24万人,其中野战军约8.5万人,占总兵力的35%,比重仍然偏低。当时,部队的装备也比较差。以全军区装备最强的第三纵队为例,1946年底,全纵队各类炮仅71门,轻重机枪仅408挺。与华东野战军第四纵队相比较,火炮只占第四纵队的43%,机枪只占42%。在当时的各大战略区中,是火力比较弱的一个区。野战部队的数量少,装备差,给晋察冀军区的作战增加了不小的困难。

正当晋察冀部队统一思想,进行部队建制调整之时,国民党军为了实现将我晋察冀部队困锁在山区各个消灭的战略计划,于10月13日发出“追击令”,其要点:“察境匪军主力向平绥路西南,其一部向龙关市(位于宣化东北)逃窜。国军打通平绥路后,应立即追剿,捕捉匪军主力而歼灭之”。“十一战区应以十六军分由矾山堡(位于怀来以南)、涿鹿南下追剿,进占蔚县,相机向灵丘进击”,“以九十四军之一部沿平汉路南下,打通平汉后,向西扫荡房山以西前后地区,攻击易县,向紫荆关进击。俟十六军确占蔚县后,配合进占涞源”。(10)敌第16军于11月初占领蔚县,随即按照这一部署,会同驻涞水、定兴地区的第94军,企图以钳形攻势合击易县、涞源,分割冀察解放区腹地,进而消灭晋察冀部队主力,以便与其他战场上国民党军队的进攻相呼应,实现其“在三至五个月内,完成以军事解决问题”的梦想。

针对国民党军新的进攻,中共中央军委曾于10月下旬、11月初指示晋察冀军区,集中主力,首先歼灭深入察南之敌第16军,以利于开展战局,而对平汉线之敌则以小部兵力配合地方武装牵制之。中央军委在10月23日的电报中指出:

罗萧并聂刘:

敌一部东占涞水,西占怀安,除掩护平汉路南进,平绥路西进侧翼外,其主要企图是吸引与分散我兵力,以便十六军由怀来、涿鹿向蔚县进攻,我为隐蔽集结最大限度主力于桃花堡以北地区,灵活的歼灭十六军全部,故对涞水、怀安之敌,应以小部配合地方部队,积极袭扰,阻击佯攻,迷惑敌人,对十六军采取诱敌深入的战法,在其正面、侧翼不要多抗击袭扰,让其大胆南进,让其深入到与我有利地区,然后各个歼击,打几个好仗,歼灭该军。如何部署,望根据实情处理。

总之你们须集中一切力量歼灭该军,开展战局。

军委

但是,晋察冀部队在察南与敌第16军周旋了一个时期,因主力未能适时集中,失去战机,遂向中央军委提出建议:“我现正力争打敌十六军,求得歼灭其一部,惟敌(第十六军)两路比较靠拢,我极受限制,且察南群众条件、地形不好(遍地围寨),粮食亦逐感困难。张垣撤退时民负很重,大军久留颇不适宜。且察南气候再过半月作战困难”,“提议于必要时集中力量于平汉,求得在东面打开局面。平汉战场条件好,易寻歼敌之机。若平汉战局能发展,定可调动平绥敌人,减轻察南负担,敌如会攻涞源,亦以集中力量打破东面一路为有利”。(11)

第二天,中央军委回电指出:如敌第16军南下,还是先打16军后再转至平汉路为好;如果敌第16军不南下,即可转至平汉路作战,并强调,晋察冀军区必须再歼敌六至七个师(旅),方能停止敌人进攻,而这是完全可能的。事隔一天,中央军委明确要求晋察冀部队“应集中力量消灭十六军”:

聂刘萧罗:

你们必须集中最大力量解决十六军,你们避开十六军不打的方针是错误的,你们应集中三个纵队一起行动,在运动中坚决歼敌。否则你区将产生极大困难。

中央军委

十一月三日

11月7日,聂荣臻、萧克、刘澜涛、罗瑞卿再次提议转战平汉路,寻机歼灭敌第94军。电报中说:“接中央军委电后,因涞源地区粮食困难,大军无法久停,故仍决心以主力先在东西寻机歼敌九十四军,或五十三军,待敌十六军深入我区后,我们再集全力逐次歼灭之,以打开局面。”两天以后,中央军委同意了这一建议,指出:“只要能大量歼敌,先打九十四军或五十三军,再打十六军也好,你们应争取每月歼敌两个旅左右,三至四个月歼敌六个旅左右,不是不可能的。手里要注意掌握十二至十八个团,一起行动,只要能一次包围敌人一个师(三个团)而歼灭之,就能打开局面。”

当时,敌第94军正集结在涞水、定兴一线,准备西攻易县。

易县,位于平汉线西侧30余公里处,古为燕国之地,秦时荆轲刺秦王,就是从易水出发,前往秦国的,因此便有了那凄哀悲绝的千古诗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由于易县位于涞水、满城、涞源之间,东临平汉铁路,西接晋察冀解放区,是我晋察冀解放区的东大门。因此,几年来一直是敌我双方争夺的一个要点。早在1939年,日本师团长桑木就说过,欲扫荡晋察冀军区,须先肃清满城以北地区即易县一带。日本侵略军“扫荡”晋察冀,第一个步骤经常是进攻易县地区,抗战期间,这里的战火始终没有熄灭过。国民党反动派早就对易县垂涎三尺。

11月2日,敌第94军第121师由涞水沿易涞公路耀武扬威地向易县进犯。

军情紧急!这是退出张家口后,敌我双方主力第一次交战。第三纵队司令员杨成武、政治委员李志民决心以第7旅第19团和独立第8旅一部,在正面节节抗击,步步诱敌深入。他们提出响亮的口号:“打好美械化敌人第一仗,歼灭蒋军主力,粉碎敌人进攻,保卫易县!”

3日晚,敌先头部队第361团被诱至南北桥头、二十里铺、门墩子山一带。杨成武立即命令主力部队出击,敌迅速龟缩一起,固守待援。我军随即调整部署,决心全歼该敌。遂以第7旅主力进至南北秋兰地区,阻击援敌,断敌后路;以第8旅、第7旅第19团和独立第4旅,围歼立足未稳之敌。

是夜21时,战斗打响。我军各部队分工明确,配合密切,以突然迅猛的动作,向敌发起攻击。敌第361团是全部用美机械装备起来的一个团,虽落入我军包围圈,仍然依仗装备好、火力强,疯狂抵抗。一经接触,各种兵器一齐开火,照明弹、曳光弹把大地照得如同白天一样,枪炮声如暴风骤雨。我军指战员毫不畏惧,充分发扬夜战的优势,勇猛近战,大胆穿插分割。23时,徐信率领第22团攻占了台头村,张英辉率第23团攻占樊家如,钟英率第24团占领了冀家沟东侧无名高地和二十里铺。敌被我压缩至南桥头村内固守。为不给敌人以喘息机会,次日零时,杨成武命令部队连续攻击。拂晓前,我军又调整了部署,集中兵力、火力,首先从村南打开缺口,突破了敌前沿阵地。敌人仓皇向东北方向突围,与由涞水接援的敌第363团的一个营会合后,企图向涞水逃窜。我各部队前堵后截,敌溃不成军,慌不择路,一部钻进了我第7旅主力的埋伏圈,被歼于南北秋兰一带,余部在我部队猛追下,少数被击毙,多数举手投降。敌军第121师主力企图出涞水救援,遭到民兵的袭击。天亮,我军将敌美机械化主力部队第361团和第363团一个营全部歼灭。一夜之间,毙敌360余人,俘获敌团长以下军官2000多人,缴获火炮20门,坦克、汽车各1辆,以及其他大批军用物资,给敌第94师一个有力的打击。

在灿烂的阳光下,部队押着2000多俘虏,离开硝烟弥漫的战场。

这样,进入我察南的敌第16军在占领蔚县后,见第94军的进攻受挫,再不敢继续南进了。敌占张家口后,第一次进犯保定以北地区被打败了。

国民党军北平行辕并未因此放弃其攻取易县,会攻涞源的企图,即将位于平汉线北端的第53军和第94军第5师南调,增加攻击力量,于11月13日,分两路再向易县进攻。这一次,敌人以第94军第5师全部和第121师一个团为南路,沿平汉路西侧涞(水)易(县)公路,由东向门墩子山、易县进攻。北路敌第53军由中、下车亭经永阳、居士由北向易县进攻。

正当敌人猖狂西进时,我晋察冀主力第一、第二、第四纵队已从察南地区转移到保定以北地区。晋察冀军区决心以一部兵力钳制北路之敌——第53军,集中主要兵力歼灭向易县进攻的南路之敌——第94军4个团。

16日晚,我向敌第94军发起攻击。我第三纵队攻击台头、樊家台的敌人;第四纵队攻击张家沟、二十里铺、南桥头的敌人。战斗打响后,由于敌以4个团猬集于十多个村庄,互为依托,难以分割,我各纵队进展不大。在我纵队进攻之正面,敌前有樊家台、台头村为屏障,后有南桥头、刘家沟为依托,再向后面和两侧的村庄,均为敌所占领。我军多次向敌发起进攻,但都进展不大。为了迅速歼灭敌人,杨成武命令第8旅第23团第1营乘夜暗插向敌人的侧后,占领刘家沟,以切断樊家口与南桥头之敌的联系,从侧后向敌发起攻击,配合主力歼敌。

第1营是战斗力很强的分队。17日拂晓,第1营在营长朱彪、政治教导员曹良率领下,连夜插到刘家沟,准备从敌侧后攻击。

刘家沟,位于樊家台的北面,是一个仅有百来户人家的小村庄,四面是平地,无险可守。樊家台之敌发现侧背受到威胁,急忙以两个团的兵力,从四面包围刘家沟,企图吃掉这支竟敢钻到自己腹地的队伍。

我第1营到达预定位置后,发现敌以两个团的兵力扑来。营长朱彪看到这阵势,命令各连乘敌人进行炮火准备时,冒着纷飞的弹片,抓紧时间构筑防御工事,作好一场恶仗的准备。

同时,他又派出通信员,去团里报告情况。每派一个,他都用望远镜盯着,耽心着战友们的安全。敌人的炮火太密集了,派出去的通信员都一个个倒下了。最后,朱彪选了一个最小的通信员,但也只冲出去100米,便英勇牺牲了!于是,求援的希望成了泡影。

朱彪急忙把连级干部召集起来,命令各连死守东北角、西北角上的两个院子,指挥好部队,准备坚守一天,打垮敌人的任何进攻,为主力歼灭敌人创造条件。

简短的动员一结束,一场恶仗便打响了。

敌人以十个连的兵力,从四面八方向刘家沟发起了进攻。战士们从倒塌了的房子、院墙下面一跃而起,用密集的火力回报敌人,把敌打退了。

经过几次激战,敌人发觉了第1营的机枪阵地,一顿猛烈的炮火,几个机枪射手牺牲了,枪管被炮弹扬起的尘土堵塞。全村的房屋都被打塌,整个村庄笼罩在浓烟火海之中。各连的伤亡越来越大,一个营只剩下几十个人,是坚守,还是突围?

这时,营长朱彪决定,为了主力歼敌,一营誓与阵地共存亡。敌人再次用炮火轰击,一气打了上千发炮弹,刘家沟几乎翻了个儿。这个时候,第1营二连指导员向朱彪提出,让他冒着炮火的浓烟冲出去,向上级求援。然而,当他刚爬出去200米,就牺牲了。

炮火一停,敌人的坦克出动了。坦克后面是大队步兵。战士们向敌坦克投出手榴弹,毫无效果。一辆敌人的坦克推进到了墙角,战士们从近距离上甩出汽油瓶子,把敌人的坦克打着了,它拖着浓烟向后逃去,跟在后面的步兵“哗”地一声败退下去。

敌人的坦克败退下去后,又出动了飞机。敌机临空轰炸、扫射,掩护其步兵冲锋。

守在村东南的一连一个排打得只剩下一个排长、两个战士,才撤到村里。全营的重枪机全被打坏了,大家都作好了与敌人拼到底的准备。营长朱彪在自己身边留下一挺歪把子机枪,压满了子弹,不叫任何人动,准备到最后必要时他抱起这挺机枪,扑向敌人,与敌人决一死战!

教导员曹良把自己的表砸了,把所有文件、信封、信纸、战地日记全都烧了。

剩余的轻机枪、步枪都集中了起来,上面堆起了柴草,每个战士都分到了几根火柴,都可以随时点火。重伤员能爬的爬,不能爬的由战友抬着,躺到草堆顶上,准备与草下面的枪支一起化为灰烬。

营长和教导员都负了重伤。

在万分危急的关头,朱彪和曹良又对指战员作了动员,进一步激励了大家的战斗意志。新战士李右华负责监视敌人,被炮弹掀起来的土埋掉四次,仍沉着应战,把手榴弹打光,又到连长那里要了一颗,继续执行任务。

在敌人的弹雨中,在熊熊的烟火里,每个战士都镇静如常,每个人的脸都被火药和浓烟熏得焦黑,一张张焦黑的脸上转动着像灯一样发亮的眼睛。谁看到这发亮的眼睛就会想像得到战士们心中装着多少仇恨!

战斗到下午4点多钟,西北角的阵地丢失,营指挥所旁边的一所房子也相继被敌人占领。营长朱彪拖着受伤的腿把一连连长叫到营指挥所,小声地对他说:“我受伤了,你要亲自掌握情况,把房子夺回来,不要轻易受到损失,今天一营的存亡,就看你们打得怎么样了。”

一连果然打得很好,把失去的房子从敌人手里夺了回来。

打了整整一天,一营打退了敌人数十次冲锋。在苍茫暮色中,敌人丢弃300多具尸体,丢弃两辆坦克,拖着400多个缺胳膊少腿的伤兵,从英雄的阵地面前溃退下去。

战后,第1营受到了晋察冀军区嘉奖,《晋察冀日报》以醒目的大字发表消息,“钢铁第一营以寡敌众,死守阵地气壮山河。”在表彰大会上,杨成武亲自把绣着“钢铁营”三个金色大字的红旗,交给了第1营营长朱彪的手中。

在我第1营血战刘家沟的同时,我第三纵队第8旅攻占了樊家台,第四纵队从右翼攻占张家沟,我军正准备给敌第94军以致命打击时,我军北边的部队却没有按预定计划赶到出击地域,因而未能将敌第53军和第94军的联系切断,致使这两路敌军得以靠拢,集结于二十里铺、南北桥头、门墩山地区,与我对抗。我失去了歼敌的有利时机,遂于18日晚撤出战斗。

敌人两犯易县,在我军的打击下均没有达到目的。但是,敌人并没有死心。经过近一个月的准备后,又于12月16日,再次向保定以北地区、易县发动进攻。

敌人这次进攻,以第94军由北面高碑店、涞水出动,向易县进犯;以第53军和暂编第2总队,由保定、漕河一线分路向满城方向进犯,企图钳制和迷惑我军,策应敌第94军行动。

由于敌人在保定以北地区连遭我军的打击,因此,这次进攻其行动非常谨慎,采取缩小间隔,齐头并进,步步为营,每天前进不到10公里。左翼敌第53军第116师两个团进展更为缓慢。右翼敌第130师第388、第389团和中路暂编第2总队两个团较为突出,像两支触角伸了出来。

针对当时敌情,晋察冀军区决心砍掉敌这两支触角。鉴于我军对保定以北地区地形比较熟悉,晋察冀军区又命令杨成武统一指挥第三纵队、第四纵队及独立第7、第8旅消灭敌人这4个团。

狡猾的敌人鉴于进攻易县屡遭失败,便采取了新花招,敌以第53军第13师主力和第116师主力,加上暂编第2总队刘化南部,共六个团的兵力向满城进犯,以便策应第94军再次由涞水进攻易县。

晋察冀军区决定,将计就计,乘敌人分兵之际,先歼其一路,即集中我军主力,歼灭进犯满城之敌,而以一部兵力钳制敌第94军。

敌人大概是害怕重蹈易县之战的覆辙,因此,在向满城进犯时,行动显得更为谨慎,不敢长驱直入,而是采取了兵分三路,齐头并进,缩小间隔,步步为营的战术,每天推进不足10公里,宿营后立即构筑工事。

12月16日,敌以第130师的两个团为北路,第116师的两个团为南路,暂编第2总队的两个团为中路,同时从平汉路上的漕河、保定一线出发向西逼进,企图在满城东面的一亩泉地区会合,然后攻占满城。

这时,我晋察冀部队的第三、第四纵队已经隐蔽集结在满城以东地区,决定分路迎击并歼灭来犯之敌。以第四纵队主力迎击并围歼中路之敌,并以一部监视南路敌第116师;第三纵队主力迎击并围歼北路敌先头部队第388团,并以一部钳制敌后续部队第389团;而后集中第三、第四两个纵队主力,合歼南路敌第116师。

中路敌暂编第2总队刘化南部,原是投靠日寇的伪军,抗战胜利后,国民党将其收编为地方保安部队,同国民党正规军相比,装备较差,战斗力较弱。因此,我军确定首先歼灭这一路之敌。

20日晚,我第四纵队主力从敌侧后向敌暂编第2总队发起攻击。敌人在我军的猛烈进攻下,一下子就慌了手脚,急忙命令各点上的敌军靠拢。但是,我第四纵队已经包围了敌人,使敌人无法靠拢。趁此机会,我军首先打掉了敌保安总队的指挥所和炮兵阵地。失去了指挥所的敌人就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撞。结果,被我一一歼灭,只有少量残敌向南路敌第116师的驻地逃窜。敌第116师却把这些逃窜的士兵误以为是向他们进攻的我军,不管三七二十一,慌忙开枪射击,互相厮杀了起来,一下子死伤百多人。

为了就近指挥,晋察冀军区决定在满城前线组成前线指挥所。21日上午,耿飚和萧克骑马来到前线指挥所。满城前线指挥所设在一个土坡上,距北路敌我对峙的前沿阵地只有二三里,从这里观察前沿战斗,会看得十分清楚。

耿飚站在土坡上的最高处,用望远镜仔细观察,只见我第三纵队主力像一道铁箍似的箍在后大留村四周,把龟缩在这个村庄中的敌第388团包围得水泄不通。敌人从村庄东面数次向我军发起反击,企图突围,都被我军击退。

战斗到傍晚,我军对后大留村之敌发起了总攻。一时间,野炮、迫击炮和轻重机枪一起吐出火舌,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随着炮弹的呼啸声和落地后的爆炸声,敌人的工事一个个炸飞。忽然,有几个炮弹落在了我军的阵地上,原来,这是敌人的炮兵在向我还击。于是,耿飚命令我炮兵把炮口对准隐蔽在纵深的敌人炮兵阵地,将它摧毁。我们的神炮手真是不负重托,几发炮弹打过去,没有几分钟,敌人的大炮变成哑巴了。

嘹亮的冲锋号声吹响了,我军各团的战士像猛虎下山一样,扑向了敌人的阵地。在我军指战员的呐喊声和敌人的惊叫声中,我军分别从东、西、南三面突破敌人阵地,冲进了村里,敌人一看大势已去,慌忙择路逃窜。我军乘势猛插过去,将敌人分割为两截,一部敌人被堵在了村内,除顽抗的被击毙以外,其余的全部被俘;另一部向东夺路而逃,也被我追击部队歼灭。

遭到我阻击部队沉重打击的敌第116师和第130师的第389团,得知我军在歼灭中路敌军暂编第2总队两个团以后,又如此神速地歼灭第388团,惊恐异常,便不敢恋战,仓皇逃回了保定。驻扎在涞水、定兴一带的敌第94军也不敢再南下了。

晋察冀部队在易县、满城取得胜利,歼灭国民党军第94、第53军和暂编第2总队等部近8000人,使敌人寻歼我军主力、分割我晋察冀解放区的计划接连受挫,不得不把部队退集于保定以北的铁路沿线地区。

这时,保定以南从望都至正定间长达100多公里的铁路线上,主要由保安第5总队侯如墉部的六个团和一些县的“自卫队”担任守备,兵力比较薄弱。晋察冀军区决心挥戈向南,求歼望都至正定间铁路各点之敌。遂决定由第四纵队统一指挥冀晋独立第1旅、第3军分区和冀中军区、第9军分区部队发起保南战役。

第四纵队司令员是陈正湘、政治委员胡耀邦。接到发起保南战役指示后,第四纵队立即召开了旅以上干部会,研究制定作战方案。参加会议的有第四纵队所属旅的领导,有冀晋独立第1旅旅长曾美、政治委员金行生,第3军分区司令员成少甫、政治委员齐文俭,第9军分区司令员马庆山、政治委员张庆春等20余人。

第四纵队决定战役先从定县以北展开行动。这首先是因为当时我军主力均在完县、唐县地区,出击方便,利于进行秘密、突然的动作。其次,这里是平汉铁路望都至新乐段保安第5总队的侧翼,兵力薄弱,又是敌保安第5总队与保定之敌的结合部,从这里开刀易于奏效。同时,敌主力集中于保定以北地区,估计其从北实施大规模增援的可能性大。所以,集中我主力以迅速突然的动作,首先攻歼定县以北望都、王京之敌,以切断保定至定县的联系,打开战场。如果保定及其以北之敌出援且兵力较大,我可集全力打援敌,先从运动中消灭敌人有生力量,而后视情况的发展,再决定下一步行动。如果情况没有更大的变化,兄弟部队完全可以应付时,我第四纵队即于攻歼望都、王京守敌后,立即南下,乘胜扩张战果,一举扫清定县至新乐间的敌人各据点,最后攻击定县城。

1947年1月19日,寒风凛冽。第四纵队各部从完(县)唐(县)地区出发,分别向预定目标挺进。这一天下午,天空上乌云密布,先是撒落细碎的雪糁,继而,雪花纷纷扬扬,不多时,原野变成一片白茫茫。这天夜里,第四纵队第10旅旅长邱蔚、政治委员傅崇碧以一个营钳制保定可能增援之敌;另以侦察连积极向保定侦察敌人的行动,主力冒雪包围了望都之敌。第11旅第32团包围了王京之敌,第31团阻击可能由定县出援王京或由王京向定县溃逃之敌。

第二天,正是农历腊月三十,我参战部队广大指战员斗志昂扬,纷纷表示坚决打好这一仗,以实际行动迎接新春佳节。

天慢慢亮了。严冬的冀中大地上,朔风凛凛,寒雪霏霏。我第10旅向望都、第11旅第32团向王京,同时发起了进攻,拉开了保南战役的帷幕。

王京,位于定县城北约12公里的平汉铁路线上,其设防坚固,高垒深沟,障碍密布。敌保安第5总队一个营和一个特务队共400余人严密防守。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我军会在大年三十突然将其包围。我第32团在团长马卫华、政治委员张乃更的指挥下,很快攻占了王京。

在我军攻击王京的同时,我第10旅也对望都之敌发起了攻击。望都位于平汉铁路西侧,城墙坚固,城河环绕,守敌为保安第5总队第3团和第5团的一个营约1100余人,地主反动武装100余人。

这是一场恶仗,打得比较艰苦。

1月20日的早晨6时,大地还在沉睡,我军的攻击已经开始了。担任主攻的第28团首先将敌城下的一些鹿砦炸毁,炮兵也连连向城墙及其上面的堡垒轰击。因敌人凭坚固守,依托有利的工事顽抗,加上我们的步、炮协同不好,我攻击计划受挫。

相互的炮击及机枪互射持续到下午2时多,收效还是不大。陈正湘和纵队参谋长唐子安通过电话了解情况后,当即决定先以密集炮火集中轰击城西北角工事,打开缺口,步兵则乘机从缺口处登城。3时30分,我野炮、山炮齐发,炮弹呼啸着飞向城西北角的敌四方堡垒,“轰轰”几声巨响,堡垒被炸得开了花,城墙也被轰开一个大缺口。随着我军冲锋号声,担任主攻任务的第2营战士们在我纵深火力的掩护下,从掩体内飞身跃起,迅速越过开阔地,直逼城下。这时,城头烟雾弥漫。我炮火刚刚停止轰击,战士们便从缺口处爬上城去。两侧的敌人虽然拼死抵抗,但我军的登城胜利,使其动摇混乱了,我军乘胜攻进了城内,守敌除死伤和少数被俘外,大部乘天黑昏暗从东门逃脱。由于我担任阻击任务的第29团思想麻痹,组织不严,未能截歼这股敌人。敌人如丧家之犬,大部沿铁路向保定方向逃窜。当除夕之夜来临时,经过战斗洗礼的望都城终于回到了人民手中。

我军解放望都、王京,切断了定县与保定之间敌人的联系,实现了第一步作战计划。广大指战员们顾不上同父老乡亲一起欢度除夕,立即按预定作战计划,于大年夜秘密南下,准备攻打定县。

1月22日上午,敌第3军第32师两个营和保安第5总队第1团正由定县前往新乐,准备加强新乐的防守,北援寨西店和定县。

新战机出现了。晋察冀军区决定抓住这个战机,集中主力于寨西店、三十里铺及其西南方向,沿铁路、公路两侧地区隐蔽待机,以伏击手段,将由正定北援之敌歼灭。

寨西店位于定县南10公里的铁路线上,是南出定县的第一站。22日夜,我军向寨西店之敌发起攻击,于次日拂晓歼敌200余人。接着,我军以主力准备歼灭定县出犯接援之敌。

我军设伏地区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地带,地形开阔平坦,便于组织观察和发扬火力,有利于大部队向敌大规模猛烈冲击。但在此天寒地冻、满地积雪的情况下,不便于大部队野外隐蔽。好在我军设伏地区村落稠密,因而部队就利用村庄隐蔽。

夜晚,寒气逼人。我军各级指挥员冒着刺骨的寒风,再次实地勘察,紧张地作好战前的各项准备。

24日早晨7时左右,敌第3军第95团和保安第5总队第1团,共约1000余人,从新乐城出发,成两路疏开纵队沿铁路向寨西店方向开来。12时,敌主力进入了我军的伏击区。经过四小时的激战,北援之敌被我全歼。

这下吓坏了新乐守敌。当我冀晋独立第1旅赶到该地时,敌人早已弃城逃窜到滹沱河以南。这样,保定至正定间只剩下定县一座孤城了。

定县城坐落在平汉路保(定)石(家庄)段的中间,是石家庄至保定的重要连接点,在战略上具有重要的地位。敌人经常依托此城四出骚扰,直接威胁我解放区的安全,敌还依靠此城控制着望都至新乐的铁路线,以分割我冀中、冀西的联系。因此,晋察冀军区下决心夺取这一战略要点,铲除这个反动堡垒。

但是,定县城防护特别严密,城高约10米,敌人并在城墙上构筑了许多砖木质的碉堡及野战工事,居高临下地控制着城四周,并在城脚下的突出部构筑了土质地堡,作为机枪火力发射点,控制着城脚、外壕及前沿,与城墙上的发射点构成了双层火力网。我军在炮火不强、器材缺乏的情况下,突破这样的一座坚城也是十分不容易的。

因此,如何突破敌人的城墙,这是攻克定县城的关键。1月5日,第四纵队副司令员曾思玉亲自率领侦察、作战参谋及侦察部队秘密逼近了定县城周围现地侦察,决定将突破口选择在城的东南角和西南角两个地段。

28日早晨6时,总攻开始了。我炮兵首先袭击目标。呼啸炮弹,纷纷在城上的碉堡和垛口处爆炸。刹时间,城头上硝烟滚滚,瓦砾横飞。我步兵则用火力封锁了城下的地堡。接着,各部队登城小组抓住时机,迅速冲出掩体,向城下扑去。

城的东南角是我第11旅主攻团第32团的攻击目标。该团3营8连又是团的主攻连,其1排组成了四个梯子组,2排为第一突击排,3排为第二突击排。乘我火力将敌压住之机,小梯组利用我炮火烟幕,迅速在护城壕上架好梯子,开辟了通道。大梯组刚刚越过护城壕,设于城墙腰部的敌机枪突然开火,前进受阻。8连连忙调整火力,对敌进行压制,大梯组乘机继续向城下前进。此时,第一突击排的四班长王祥海已迅速跃到城脚下,在大梯组尚未将梯子架好前,即机智地利用城角的有利部位攀小树登上了城墙。当他攀登到城墙腰部时,发现城上有几个敌人,便一手挽树,一手从腰间抽出两枚手榴弹投向敌人,只听见“轰”的一声响,敌人倒下了,他自己也负了伤。但他不顾疼痛,借烟幕奋力攀登,终于第一个登上城头。接着,机枪手刘梦起也从梯子登上城头,端着机枪向敌猛扫。最后,团主力通过并排在城东南角突破口上的四个大梯子,越过城墙,以勇猛的动作向城内进攻,很快攻占了伪县政府及其以西地区,控制了十字大街,从而摧毁了敌纵深之中心防御体系。战后,英勇的第32团3营8连,被评为定县登城第一功,授予“登城先锋”锦旗,荣记集体大功。

战斗至中午12时,我军全歼定县城守敌3400余人,解放了定县。在红日辉映下,40里城垣更加壮美雄伟,千年古塔越发巍峨挺拔。一连数日,各界群众纷纷拥上街头,敲锣打鼓,载歌载舞,沉浸在欢乐之中。

在保南战役中,我军先后攻克望都、新乐和定县三座县城,歼、俘国民党军8200余人,控制了200多里长的铁路线,切断了保定与石家庄敌军的联系及其补给线,并使我冀晋和冀中两个解放区联成了一片。

敌人在保定以南地区失败后,就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急于想翻本,便又把进攻的矛头转向了保定以北地区。他们乘我军主力南下之机,于2月6日,集结第94军第22师再次从涞水向易县进攻,第53军在徐水、固城一线策应第22师的进攻。

晋察冀部队为诱敌深入,寻找新的战机,于2月8日主动撤出易县,向西南方向退却。敌占易县后,随即以第94军由易县南下,以第53军由固城西进,企图钳击我晋察冀部队主力于满城以北地区。

为了调动敌人,我第二纵队(欠第4旅)和第四纵队的第11旅,迅即向固城、漕河、徐水一线出击,迫使敌第53军和第22师东移,从而孤立了进至易县姚村地区的敌第94军,出现了歼灭大股敌人的有利战机。聂荣臻立即命令杨成武统一指挥第三纵队、第四纵队,迅速北进。

杨成武接受命令后,连夜强行军70多里,到达了指定地点。我晋察冀部队五个旅,包围了姚村地区的敌第94军军部和它率领的五个团。这时,敌我兵力对比是我五敌三,我占绝对优势,胜利的把握是很大的。

但是,战场上的变化是十分快的。当我部队于黄昏正要向姚村地区之敌发起总攻时,突然误传姚村被围之敌已突围向东逃窜。我第四纵队和第三纵队便自行撤围,分路追击。当发现情报有误时,我们的部队已经追了出去,一时无法收拢了,结果丧失了有利的战机。接着,敌第22师和独立第95师已向姚村增援而来,并将于拂晓后派飞机前来轰炸,以掩护第94军的撤退,情况发生了对我极其不利的变化。这样,我晋察冀部队不得不在凌晨4时撤出战斗,又让敌人跑掉了。

耿飚在向部队传达了撤出战斗的命令后,东方已露鱼肚白。他连忙赶到聂荣臻的住处,催促他赶快走,说:“敌人的飞机可能马上就来轰炸了,你的住处目标太大了,你必须尽快离开。”聂荣臻开始还不想立即走,在耿飚的一再催促下,他才从容不迫地站起,一边穿衣服一边风趣地说:“敌人的飞机来赶咱们啦,好吧,咱们走吧!”

他们刚刚离开聂荣臻的住处,敌人的飞机就飞过来了,接着便投下几颗炸弹。耿飚望着那被炸处的滚滚烟尘,心中暗想:“好险哪,幸亏早走了一步。”

晋察冀军区第2局局长彭富九在回忆这次战斗时说:

姚村战斗,电话上报告,敌人跑了。聂司令员问我,我说,敌人肯定没有跑,敌人的电台还在工作,正在发出“SOS”紧急呼救信号,向北平求援说:“姚村被围,火速增援,非常危险!”但前面部队都去追“逃敌”去了,天快亮了,已经出去很远。为这个,2局的同志火了,因为在空中抓住敌人一个情报很不容易。(12)

一个打大歼灭战的机会就这样眼睁睁地失去了。聂荣臻在总结时说:“究其原因,主观上,部队指战员对大兵团作战还生疏;客观上敌人各部相距太近,机械化部队增援又快,战机稍纵即逝。失去这次歼灭战的机会是十分可惜的。参加姚村战斗的两个纵队的指挥员杨成武、胡耀邦,一直到几十年后相遇时,谈起那次战斗,还感到惋惜。”(13)


(1) 王俯民:《蒋介石详传》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3年版。

(2) 《戴之奇日记》,1946年10月24日、11月14日。

(3) 《毛泽东军事文集》第3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504页,第530页。

(4) 《毛泽东军事文集》第3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504页,第530页。

(5) 《敌军进攻解放区部署汇集》(1946年10月—1947年1月)。

(6) 《聂荣臻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1994年版。

(7) 《罗瑞卿在涞源会议上的发言》。

(8) 《毛泽东军事文集》第3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557页。

(9) 《中央军委致聂荣臻、刘澜涛等人电》,1946年10月26日。

(10) 《敌军进攻解放区部署汇集》(1946年10月—1947年1月)。

(11) 《聂荣臻、萧克等致中央军委电》,1946年11月1日。

(12) 《聂荣臻传》,当代中国出版社1994年版,第572、573页。

(13) 《聂荣臻传》,当代中国出版社1994年版,第572、57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