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西口之天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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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相聚广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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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田,贾克斯(好),第二生产队,麻大没有(没有麻烦)。”别克波拉提露着洁白的牙齿笑着,朝田坤禾竖起大拇指。

没想到,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成为了广仁公社第二生产大队的社员,感激涕零的田坤禾,红着眼圈紧紧握着汪凌和别克波拉提的手,“谢谢,汪大哥,谢谢别克队长。”

可以说,在新疆已举目无亲,是广仁公社第二生产大队敞开宽阔的胸怀,收容了他田家一家老少,从此田坤禾将第二生产大队的各族社员视若亲人。

热心的汪凌给初来乍到的田坤禾介绍着第二生产大队的基本情况,“咱们这个生产大队是牧业队,大队有二百多头牛、五十多匹马、上千只羊,大概有个百十来户人家,大多是哈萨克、回族、蒙古族、维吾尔族,汉族没几家,也就有个六七户吧,第一生产队的汉族要多些。”

认真得听着汪凌的介绍,田坤禾想起自家老娘今早说的的话,小心翼翼试探道:“汪大哥,咱公社的河有鱼吗?”

“当然有了,不过小点,都是狗鱼,离咱公社不远的那个公社挨着伊犁河,那里鱼亚麻(很)多。广仁的老人都不喜欢吃鱼,那玩意太腥气了,咱第二生产大队的社员都不吃那玩意。”汪凌打开了话匣子。

金秋十月转眼过去,进入了十一月,飒爽的天空显得高远清冷,早晚温差实在太大,清晨树叶上白色的寒霜向人们宣告,寒冷的冬天即将来临,这是一年最难熬的季节。

伊犁河谷是我国重要的畜牧业生产基地,从乌孙山下的草甸到伊犁河畔的广袤草原,垂直分布着众多的春夏牧场和冬季牧场。

田坤禾跟随别克波拉提、汪凌等汉子去给牲畜转场,将生产队的牲畜从果子沟的春夏牧场转到广仁公社的冬牧场来。

从200来公里开外的春秋牧场出发,赶着马牛羊迁徙,是一件艰苦劳作之事。

每逢深秋,初冬来临之际,牧业队的牧民们赶着牲畜就要从果子沟的春秋牧场迁徙到平坦的远冬牧场。

次年开春,储藏的冬草料基本枯竭,春牧场积雪融化,露出了鲜嫩的草芽,这时候又是从冬牧场转场到果子沟春秋牧场的最佳时节。

牧民转场时要走走停停,耗费十几天时间,牧民们白天让牲畜吃足牧草,便马不停蹄地冒着凛冽的寒风连夜迁徙,天亮后走到哪里,就在哪里停歇。

在人工迁徙转场时,牧民们要忍受着寒冷、孤寂甚至饥渴,这种生活方式,使哈萨克牧民形成了不畏艰难、豪爽宽容、热情奔放的民族性格。

牧民们沿袭着按节气冷暖到不同牧场放牧的传统,逐水草辗转而居,牧民一年的大部分时间是在牧场渡过的。

每一次转场都承载着牧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希望,在新疆,所有人都知道,搬家最勤的是牧人,牧人是马背上的民族,永远追逐绿色的牧人们的繁衍繁荣也都是在迁徙中诞生的。

每年的11月和来年的3月,在伊犁河畔的这条从广仁公社通往果子沟的古老牧道上,到处都能听到牧民转场时清脆的驼铃声、牧人的吆喝声和马鞭声。

近百名牧民赶着上万头(只)牲畜,以一种浩浩荡荡的气势,延续着哈萨克族牧人属于草原的自由生活。

这是来自江南水乡的田坤禾第一次参加生产队的牲畜转场,跟豪爽热情而开朗的西北汉子们朝夕相处两天,他就喜欢上了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喜欢上了新疆,喜欢上了广仁公社第二生产大队。

年轻的田坤禾发现新疆是个疗伤的好地方,豪爽的西北汉子个个粗枝大叶,他们不会打探你的情绪、不会追问你的过往和处境,当然,也不会过问你的忧伤。

田坤禾和粗狂的广仁汉子们都骑着高头大马,牵着数十峰骆驼,赶着两千多只马牛羊浩浩荡荡从果子沟出发,几只牧羊犬前后左右得、蹦蹦跳跳得帮着驱赶掉队或溜号的羊只。

在这个迁徙路途中,苦中作乐的牧民们在路经之处会发生不少有趣的见闻,宰杀体弱的过不了冬的羊羔子在河边清水煮羊肉,吃手抓羊肉、采蘑菇、抓野兔、捡玛瑙、驱赶狐狸、在深山冷水里钓狗鱼、追逐黄羊……

在果子沟附近的路途中还能看见不少的狼群出没,狼群远远跟在羊群之后,趁人不备,叼着羊就跑或者干脆咬死。

这样迁徙下来,不仅损失不少羊只,而且牧人们都劳累困顿,胡子拉碴、不修边幅显得颇为沧桑狼狈。

深夜,为了防止狼群钻进羊群祸害羊只,汪凌、别克波拉提指挥牧业队的汉子们,在羊群外烧起几堆火把,用篝火围成一个圈,即能用来吓唬神出鬼没的狼群,又能抵御寒气对牧人身体的侵蚀取暖御寒,还可以烧烤野兔肉,一举多得。

在这次长达二十多天的转场中,田坤禾也品尝到了牧民的疾苦,人工迁徙转场让牧人们历经风吹雨淋,长期下来都患上了风湿性关节病。

第二生产队的农民社员们转场回来时,其他牧民的马褡子里装的是风干羊肉、风干牛肉或野生蘑菇。

因生在江南的母亲酷爱吃鱼,田坤禾的马褡子里装了满满的鱼,有狗鱼、三道棱子,最让他欣喜的还有被当地人称叫的青黄鱼,实际就是中华鲟的一种,个个都有两三公斤重。

风尘仆仆回到生产大队自己牛圈的家,妻子吉月娥望着一身牧民打扮的丈夫一脸的沧桑和憔悴,她又哭了。

她在田坤禾怀里羞答答得告诉他一个又惊又喜的消息,她怀上娃了,根据感觉,可能是个带把的男娃。

好事往往成双,就在年轻的田坤禾激动得再次享受着又当爹的感觉时,汪凌告诉他一个喜讯,眼看着寒冬逼近,田坤禾一家老少居住的牛圈无法过冬,生产大队让他一家老小暂时搬进放饲料的库房里居住。

这排饲料库房以前是驻扎在广仁公社的某部队的马料房,是用厚达半米的黄土夯实的墙体,大腿般粗的檩子,檩子上铺的草席上了一层厚厚的房泥,是个冬暖夏凉的好住处。

田坤禾携老带小的,带着一家老少十口人住进了这厚重扎实的饲草料房,双手抚摸着厚实的黄土墙,田老太太露出久违的笑容。

搬进饲草料房没几天功夫,田坤禾的大哥田坤树、二哥田坤鹏、妹夫庞杰带着家乡的介绍信也千里迢迢寻来,在广仁公社相聚。

这是田家一家老少在江南分离两年多,背井离乡,赶赴天山,终于团聚在祖国最西北广袤而荒凉的土地上。

田坤禾随同牧业队的牧民们第二次给牲畜转场,将牲畜赶往果子沟的春秋牧场回到广仁公社后,按照第二生产大队的安排,开始在公社西边那排废弃的老牛圈盖起了自己的家。

家里有了男人,田家的娘子军有了依靠,开始发挥各自所长来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挣工分。

会缝制衣服的张花在饲料草房给各族社员缝制衣服,社员们来取衣服时会拿些鸡蛋、窝窝头、牛奶啥的送给她聊表谢意。

田老太太和女儿田坤蓉每逢社员家遇到红白喜事时,娘俩配合着当大厨,剩余时间参加农田劳动或编制草席挣工分。

身怀六甲的吉月娥也不甘示弱,天天顶着倒扣锅底般的大肚子参加生产队的劳动,身材矮小的她让人第一眼就看到她大的吓人的肚子,而往往忽视了她绝美的容貌。

体弱多病的赵杏在家照应妯娌和小姑子的孩子,顺便教他们识文断字,一家人分工合理,没有一个闲人。

田家四个大老爷们守护着自家的女人,让一直凱觑田家女人美色的张西林无处下手,天生怯弱的他也没那个胆量下手,只能垂涎三尺得眼馋得望着这些让他心痒的女人。

这天,第一生产队队长的老娘离世,请田老太太和田坤蓉前去帮忙做酸汤。

做酸汤是广仁当地延续多年的菜肴,是按照当地回民的饮食习惯和生活习俗做的,块状的凉粉、零星的羊肉片熬制的一大锅酸溜溜的粉汤,每逢谁家出现丧事,就熬制一大锅酸汤和窝窝头来答谢前来捧人场的客人。

在广仁公社只要听到有人说“走,到谁谁家喝酸汤去。”就意味着这谁谁家死人办丧事了;也有妇女们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发生口角吵架时,会朝对方骂一句最恶毒的话“明早到你家喝酸汤去。”这是在诅咒对方家当夜死人。

田老太太站在炉灶前忙着切宛如盆状的白色凉粉,女儿田坤蓉去附近拾些木材准备烧火。

一段时间没来田家附近骚扰的张西林双手插进袖筒里,像只骚公狗似的跟在田坤蓉屁股后面,咧着一口大黄牙不怀好意得笑道:“田家大妹子,听说你做一手好菜,不过,咱广仁有四道菜你要是能做出来,我喊你一声田姑奶奶。”

原本就不愿搭理眼前这位猥琐恶心男人的田坤蓉,抱着一大堆木材正往回走,酷爱厨艺的她听到“四大名菜”,顿时来了兴致,边往回走边扭脸问道:“哪四大名菜?”

一见一向没给他好脸、正眼不瞧他的心上人居然搭腔了,张西林嘿嘿笑着,色眯眯望着田坤蓉的腰臀,用广仁当地人浓浓的腔调扬声说道:“广仁四大名菜,爆炒QIU头子、凉拌鞋垫子、醋溜尿片子、月经大拌汤,嘿嘿嘿。”

说完后,脸上露出兴奋而诡异的神情,不大的小眼露出更精亮的光,用他贪婪的眼神赤裸裸视奸着前面一米开外的窈窕女子。

田坤蓉边走边思索着张西林说的这广仁四大名菜,回过味后脸颊通红一片,止住脚步,狠狠啐了一口,转身将怀中的一大捆木材狠狠得砸在身后的张西林身上,咒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皮的东西,真够下流的,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正在切凉粉的田老太太也听明白了张西林嘴里的四大名菜,恶心的干呕两声,拿着菜刀迈着小裹脚朝四处逃窜的张西林追去,这个东西咋能这么恶心呢,用下流的话调戏自家闺女。

在田家娘俩一前一后、一快一慢的追打下,仿佛占了天大便宜的张西林抱头鼠窜,不小心被脚下的石头拌了一脚,一不留神来了个狗啃食,追上来的田家娘俩先后用脚狠狠踹着他的屁股。

看着田老太太手上举着的明晃晃的菜刀,吓得他边求饶边四肢着地得连滚带爬狼狈逃走,周围的人看着这一幕哈哈大笑。

俗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在生活中,原生家庭对孩子的影响很大,甚至影响他(她)的一生,张西林家就如此。

狼狈逃窜的张西林回到自家土屋前,边拍打着膝盖上的灰,边不甘心得骂骂咧咧道:“这俩臭老娘们,还真下手。”

妻子胡素顶着大肚子斜着眼看着丈夫道:“你整天招猫惹狗的,有贼心没个贼胆的,这又去招惹谁家女人了?嘎地娃(土话,最小的娃)已经拉了两天肚子了,你也不管管。”嘎地娃是张西林一岁多的次子的小名。

看着自己妻子顶着草窝头,瘦削的脸上吊梢眉、三角眼、塌鼻梁、一张天包地的嘴,再回想田坤蓉那俊俏的模样,张西林厌恶得扫了眼妻子。

在他眼里,妻子胡素长的难看的面盆脸,就如一腚坐在一团面上用屁股拍了个脸,腚沟上夹了个鼻子。

对妻子爱答不理的张西林口中念念有词得哼着广仁四大名菜进了屋。

他屁股后的长子嘎球球尾随着在后,竖着小耳朵听着父亲嘴里的广仁四大名菜,次子嘎地娃蔫头耷脑蜷缩在炕上轻声呻吟着。

从1955年起,国家领导人发出“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到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号召。

全国各地轰轰烈烈已开展几年的“上山下乡”活动依旧热情高涨,不少口里(内地)的城市知识青年纷纷到边疆支边。

为了提高新疆各族人民的整体素质,国家号召知识分子前来新疆农村定居和支援扫盲。

这几天,广仁公社小学成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年轻知识分子的临时驿站。

半途中因水土不服的上海知识青年荣茂,正躺在公社小学的一间土坯屋用木板临时搭建的“床”上呻吟着,这几天拉稀拉得已经脱水,他在广仁公社逗留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