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人彘
她仍是剧烈颤抖着，一只手紧紧握住手腕处的镯子，嘴里一直重复着两句话：“是她们先欺负招妹的。我太生气了。”
曲九华搭上她的肩头，轻声道：“吾知道。不怪你。”
林牧云闻声过来看他们。
曲九华喊他：“牧云，快去封锁院门，除了叶夫人，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林牧云赶紧领命。
原来除了他们三人，还通知了各家族的人，只是他们三人先到一步，其他家族紧随其后，估计马上也要赶到了。千万不能让他们看到这里的场景。
“师叔，我好害怕。”
曲九华揽住叶知非，抱她入怀。
“吾在。已经无事了。”
叶知非躲在曲九华怀中，像是在海中漂浮多时的遇难者抓到浮木，她双手死死抓住他的前襟，接着昏了过去。
曲九华眼神满是心痛，一低头，他又瞧见姬招妹手腕脚腕处的伤痕，他的牙帮逐渐鼓起。
叶知行到时，姬招妹刚好清醒过来。
他见到熟悉的脸之后，眼泪控制不住的滚落。
“小姐是为了救我。”
叶知行听完眉头紧锁，看着尚在昏迷的叶知非，一时不知是何种情绪。
她与曲九华对视一眼。
他们心中都很明白，叶知非所行，已经不是单纯的为了救人做出的防卫，而是为了享受杀人才进行的虐杀。
只是不知道为何还要留住她们最后一口气，不过也因此，叶知非才并没有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杀人者，不过或许，她现在所做，比杀人还要糟糕。
回到叶府，曲九华单独去找了叶知行。
“叶夫人，吾有一件事要告知与你，还有些问题想问。”
“曲仙师，但说无妨。”
“是关于叶知非的。”
叶知行提起十二分精神，二人在书房谈了很久。
那几个人彘被关在叶家库房里。
她们之中好几个被刺瞎双眼，割下舌头和耳朵，除了能扭动脖子和腰杆之外，只能咿呀咿呀叫唤。
剩下几个倒是有能说话的，可饶是成了这副样子，仍是不肯透露半点拳师团帮主的身份，只说没有人见过他。
除了秘密审查她们之外，叶知行还要应付外人的质疑和闲言碎语。
“听说令妹那日荒院，可真是大展身手啊。”
叶知行吞口茶，不理会：“无用小人才会散布风言风语。何管家，准备送客。”
“叶夫人且慢，我等自然会走，不过，我等此行来并非说闲话，而是给叶夫人引荐一人。”
“何人？”
说话的人拍拍手。从帘后进来一个男子，不仅驼背还是个罗锅，面相丑陋不堪。
那人介绍起来：“此人名唤文三，是我捡来的一个弃儿，曾被业莲宫的邪子抓去，受过折磨之后逃出来的，他偷偷学过一些本领，能够使用写灵术。”
叶知行皱眉瞥了一眼。
她听说过，写灵术，使用者能够与他人神识相触，从而读取或是改变他人记忆，被仙门百家列为禁术，只有业莲宫不受约束，还在教授弟子此术法。
“若是有想要盘查而不得的人，此人或许能够帮上叶夫人。”
“你所言属实？”
“叶夫人，我怎么敢对你撒谎呢？”
叶知行脑里思忖，这人若真的会写灵术，那可真是有如天助。
她当即收下文三，带去库房。
文三见到几个人彘，吓得跌倒在地，当场尿了一裤子。
叶知行想着如果人彘的事被传出去，她妹妹不知道会被说成什么人。
为了叶知非，叶知行看着文三，眼中不喜不怒说道：“你今日在这间库房中看到的一切，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是有除你我之外的第三人知晓，那下回躺在这里的就是你了。”
文三赶紧点头称诺，顾不上其他，穿着湿裤子就开始忙活。
“我接下来会进入她的神识，去搜寻有关的记忆。”
他对着一个人彘端坐下来，闭眼入定，接着似乎进入了冥想，非常安静。
片刻之后，他突然惊恐的叫喊起来，边大叫，边睁开眼往后退。
“报叶夫人。我瞧见了那夜。”文三低头，不敢看叶知行的脸，估计是这张脸与某人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原因。
叶知行没有发作，继续问道：“你还看见了什么？可看见指使她们之人？”
文三点点头，声音颤抖：“是，那个人。”
“谁？”
文三看起来很畏惧他看见的人，舌头发颤半天，终于说道：“是，影将离！”
什么？
叶知行又跟文三确认，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正是影将离。叶夫人，小的绝不会看错，那张脸，那个人就算化成灰了，小的都能认出来！”
拳师团帮主，操控着此间最大地下拐卖黑暗团伙的幕后黑手，竟然是影将离吗？那这些人也都是业莲宫的人吗？
此事告一段落。
安排好文三，叶知行去看望叶知非。
叶知非还没醒。
除了叶家人，伦华天宗几个人一直也在轮流看护她。对此，叶知行很感激。
叶知行问道：“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她说的是姬招妹，对于这个爱笑的清秀弟弟，她内心其实很欢喜。现在发生这种事，她也在担心着。
林牧云声音低沉，回道：“他身上受了重伤，但万幸没有生命危险，我师叔刚刚过去，替下我师姐照看他。”
叶知行转过头，望着叶知非昏迷中还担惊受怕的皱着眉头，顿时有些心疼，她轻轻帮妹妹揉着眉心。
可揉着揉着，自己的眉头却被揉皱了。
“长姐，可是还在为库房那几个犯人的事烦恼吗？”叶书礼问她。
叶知行脸上凝重，回道：“已经有了进展，只是，结果有些冲击。”
林牧云好奇道：“不是说，那几个犯人说不出来指使她们的人是谁吗？”
“我找到一个会写灵术的人。”
林牧云凝眸：“写灵术？”
恰好这时，楚芷衣也进门来，刚好听见这几句。
于是她问道：“这是仙门禁术，只有业莲宫的人会使。敢问叶夫人，是从何处找来的帮手？”
“家族的一个友人，她救过一个从业莲宫逃出来的弃儿。这个弃儿会用写灵术。”
楚芷衣不再纠结来源，而是问道：“可方便透露有何线索？”
叶知行正了正身子，叶书礼收到信号，默契的打发一众不相干的闲杂人等退出门去。
现场只剩下叶家姐弟和伦华天宗师姐弟。
“那人说，拳师团帮主，是影将离。”
“不可能！”林牧云忽然站起来大叫出口，满脸不可置信。
众人看他，他似乎也意识到失态，又坐了下来。
叶知行继续道：“那几个人应该也是业莲宫的人。”
林牧云赶紧补充道：“那这就对不上了。业莲宫全宫上下，就只有三个女人，其中两个还是年过半百的老妇。”
叶知行顿了顿，继续道：“就算她们真的与业莲宫没有关联，不代表影将离与拳师团没有联系。而且，前些日子，有人见过影将离的踪迹，就在鸾城里。”
林牧云还是不愿意相信。他认识的影将离，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业莲宫与此事也绝无关系。
“可还有其他证据？”
叶知行掏出一枚令牌，展示给众人。
只见是一块黑檀木的令牌，刻成一朵莲花的样子，用鲜红的丝线编结。
“这块徽记，你们应该认识吧？”
楚芷衣先开口，道：“是业莲宫的腰牌。”
林牧云接过来，仔细端详一阵，经过他这个正牌业莲宫奸细的鉴定，确认了令牌是业莲宫的真东西。
他心中沉重，但还是装作惊奇问道：“叶夫人是从何处得到的？”
“从……现场一人身上。如果不是她们的，就只能是从知非身上掉下来的了。”
叶知行实在不愿说出来，这其实是她在一个人彘下体内掏出来的，原本应该挂在身上的令牌，被她的小妹，生生塞进某处，还施法术密封在了里面。
林牧云似乎还想辩言，但还是沉默下来。
叶府没了往日的笑声，整座宅子随着三位主人也失去活泼。
至于叶夫人说过的那个从业莲宫逃出来的人，林牧云不知道他是谁。业莲宫倒是真的往外赶过人，但都是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之下，而且会被赶出去的都是犯下大错的罪人，说的话不知可不可信。
夜深人静时分，一人绕过守卫，偷偷溜到库房里。
他忍住惊悚，来到一个人彘面前，端坐入定，闭上了眼睛，开始施法。
写灵术发动，他进入了女人的神识，来到她脑海深处搜寻。
女人的记忆像流水中的浮叶，一片一片飘过他的眼前，将主人的经历展现给他。
他看见了姬招妹从被抓到到后来被绑在床上的全过程，姬招妹无力的挣扎与反抗被他尽收眼底，再到后面，他实在看不下去，删除了这段记忆。
搜寻无果，他退出来，去到下一个女人神识里面。
一个接一个，直到探到第五个人的时候，他终于发现异常。
这个女人其中一块记忆碎片有些怪异，像是一幅画，被人重新泼墨，涂涂改改，又填上了其他的色彩拼凑起来。
他点出那块碎片，看见了影将离的身影，就像是将影将离的画面裁剪下来，贴在了原本的记忆上一般。他小心翼翼的揭开影将离的剪影，底下原本的人露了出来。
是个全身过得严严实实的男人，说话声音也是含糊不清。
那个男人的身份无从得知，但至少知道了一件事，这个女人的记忆被人修改过，可惜修改的人技艺不精，手法拙劣，一下就能看出端倪。
影将离不是拳师团帮主。有人要陷害他。而且，这人会使用写灵术，极有可能与业莲宫有关，当然也有可能是其他人偷学了禁术。
他希望是后者，因为他不希望业莲宫出现叛徒，如果真的出现叛徒的话，影将离该多伤心。
林牧云退出了女人的神识。
翌日。
“师叔，我有事要与你说。”
林牧云冲进曲九华的房间。
“何事？”
“指使拳师团的人不是影将离！他是被陷害的！”
曲九华的反应比林牧云想象中要淡定。
“今日午时那些犯人就会被处决。人们到时也会商议，要如何对付影将离和拳师团的事。”
“请师叔与我去向众人说明真相！”林牧云语气焦急。
曲九华看向他。
“人们的想法不是凭你我一句话就能改变的。”曲九华语气不是平常，带上凉意，“没有影将离，世间正道也容不下拳师团。同理，没有拳师团，仙门百家也容不下影将离。”
林牧云的手缓缓垂下：“只有一个结果吗？”
“且不说此事，吾问你，你是如何相信影将离是被陷害的？”
“我……”正当林牧云吞声的时候，楚芷衣出现在门口。
“师叔！师妹醒了！”
几人提步向叶知非房里。
“你们是谁啊，来我房里干什么？”叶知非坐在床边，看着众人很是不解。
“师妹，你怎么了？”
何田田趴在床边，眼睛哭得肿肿的：“小姐失忆了！她连我都记不得了！”
“什么？”林牧云大惊。
谁知曲九华比他反应还大，他直接过去钳住叶知非的肩头。
“你仔细瞧瞧，可认得吾是谁？”曲九华直视叶知非的双眼，语气强硬。
何田田抱住叶知非的双腿，开始哭嚎起来，边嚎边摇晃叶知非的腿：“小姐啊！你看看我，我是田田呐！”
楚芷衣和林牧云也过来，站她身边喊她。
不知是被晃得受不了还是被吵得受不了，叶知非终于挣开众人，跳下床来。
“好了好了，不逗你们玩了，哈哈哈哈，我没事，我当然还记得你们。田田，师姐，师弟。”叶知非一个个喊过他们，最后，目光定格在他眼中，“师叔。”
何田田站起来，擦掉鼻涕，背着手说道：“小姐太坏了，居然骗人，我还以为，你真的忘记我了。”
叶知非摸摸头：“我的确是失忆了呀。”
曲九华没有说话，收回方才的姿态，抽出腰间折扇捏着。
“师妹，不要再开玩笑。”
“我没有，我真的觉得脑海中好像有一段记忆消失了。”
“你还记得凤灯节那晚发生了什么吗？”
“我现在记得的，是我跟师叔看你们在游街。然后我们去了河边，河边的烟花很好看。”
曲九华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