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见家长
其他人渐渐没了起哄，而是将话题风向转会道红花郎的尸体上。
第一个见到尸体的是叶知非，他们问她的所见所闻。
叶知非掐头去尾，将能讲的东西，都给众人详细的说明了一遍。
加上曲九华的适时补充，二人默契配合，终于将叶知非身上的怀疑全部摘去。
“知非，你们不是还有事要忙吗？妖祟要紧，你们先走吧，拳师团的事交给家族就好。”
叶知非反应过来，应声答应。
曲九华与叶知行全程并未有过对话，临别时，也只是相互行礼致意。
曲九华跟叶知非离开后院，来到醉风楼里。
醉风楼中失去了往日的喧闹，也难怪，出了这么大事，各家族代表尽数到场，没几个不识抬举的客人还有兴致留在这里快活。
那些个闲下来的花郎，都凑在后院看热闹，所以前面楼里并没有太多人。
叶知非与曲九华并肩走着，各怀心事，十分安静。
穿过一段走廊的时候，叶知非抬眼看见一段楼梯，楼梯上两个花郎手拉着手正在聊天，一黄一白，穿得清凉无比，头顶一盏灯光似乎格外明亮刺眼。
忽然间，她的脑子像是被针扎一般，一阵短促的刺痛袭来。
一幕闪回。
曲九华被一个金服男子拉上楼梯，去往某处，金服男子美貌超人，笑容灿烂。
“你怎么了？”曲九华扶住她，眼中关切满盈。
叶知非恢复正常，不明白刚刚看到的景象从何而来，那分明不在她的记忆里面。
她推开了曲九华的手。
“回师叔，弟子无妨。”
察觉到叶知非话语中的刻意疏离，曲九华的手指弹回，默默抽回腰间，握起折扇捏着。
“师叔，你方才为何谎称我是来找你的？”
“吾只是不想你被他们围住。”
叶知非心头一动，可还是强迫自己冷静。
“那妖祟的事？”
“鸾城无妖，你放心。”
二人之间再次陷入无言，就这样走到门口。
“吾送你回去。”
“弟子就不麻烦师叔了。”
叶知非说完，行礼道别，决绝转身离开，不曾回头，故而没有瞧见，曲九华一直望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视野。
明月如旧，丝毫不关心今夜地上到底发生了多少事。
某处一间卧房中，月光照进入眠的人儿梦里。
床上的男子梦见了他的父亲。
一个很模糊的背影。
男子那时还只是个男孩。
从他记事开始，父亲就带着他背井离乡，在外过着漂泊的日子。
父亲本来有些手艺，可是被仇家打断过手指，所以最后一点吃饭的看家本领也没了。
二人相依为命，靠着父亲偶尔去人家里做些杂工，来赚取一点微薄的工钱过活。
由于是男子，肯收他们孤儿寡父干活的人不多。
那时父亲还很年轻，且有些姿色。
他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父亲为了让他在生日的时候吃上一碗面，跟着一个孤寡老妪进房的场景。
不过，这样的日子并不多。
他八岁那年冬天，父亲没能从雪地里爬起来。
临终前，父亲给他一把短剑，做工精细，锋利无比，而且还可以变化形状，缩成一个发冠藏在头发里，一看就是世间难得的神器，如果拿去卖，说不定都能保证他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可这样一把短剑，父亲在他们最穷困潦倒的时候都珍藏身边。
这是他母亲当年与他父亲的信物。
他问过父亲，母亲是一个怎样的人。
父亲只是回答他：“她是世上最伟大的人，她会成为这世间唯一的神。”
父亲让他保管好短剑，最后指向一个地方，说那是家的方向。
“不要恨你母亲。”这是父亲咽气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年幼的男孩，草草的将父亲埋在乱葬岗，动身向父亲指的方向启程。
沿路乞讨的过程中，他吃的苦头比吃的饭还要多。
某天晚上，他与其他几个孩子一起，被抓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关了起来。
男子陷入梦魇之中，童年的记忆翻涌，像黑色潮水般滚来，他掉落漩涡中心，越挣扎越沉重，只能无声的喊叫着，任由潮水涌入嘴里，整个人缓缓坠入深渊。
这时，梦里照入一道光，一只手将他从幽暗的水底拉了出来。
……
叶府内。
何田田进房看了五次才敢叫叶知非起来。
昨晚他家小姐回来的时候，哭成泪人，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睡下。今天白日躺在床上一直躺到正午，眼睛肿的像一颗水蜜桃裂开一条缝。
叶书礼来看过两次，叶知非才勉强打起精神让何田田服侍她换衣。
楚芷衣和林牧云不知道她为什么颓废成这样，但还是想法子安慰她。
“对了，师妹，曲师叔下山除祟，现在也在凤栖州呢！他传信说今晚来拜访。”
楚芷衣本想让叶知非打起精神来，可没想到叶知非听到此话，拿水蜜桃眼瞪着她，又要流泪了的感觉。
“曲师叔昨晚才到，怕叨扰，所以今天才联系。”林牧云和楚芷衣妇唱夫随。
叶知非一听，大喊：“放屁！他才不是昨晚到的！我家才没妖呢！”
喊完她跑了出去，留下摸不着头脑的二人在原地。
刚到院子，撞到裴桐。
“你怎么来了？是来找我师姐的吧？她在里面。”叶知非顶着两颗水蜜桃跑远了。
裴桐没来得及拦住她，拿着一株千年人参的礼盒站在院子里，小声嘟囔：“我是来看你的呀……”
何田田给他问过好，急忙去追自家小姐去了。
裴桐只好悻悻的去找楚芷衣。
见了面，几人一对话，林牧云和楚芷衣才从裴桐口中，得知昨晚发生了什么。裴桐也是裴夫人告诉他的。
“这种事情的确会让人心生极大的委屈，更别提师妹了。”
林牧云想起月余前，楚芷衣也差点被这样误会，而且自己最初也在怀疑她，心下顿时有些难过。
裴桐把人参交给一个小厮，嘱咐他炖给叶知非喝。
“有什么能让师妹高兴起来的办法吗？”
几人坐下来开始思索起来。
裴桐想起来：“她小时候喜欢金把小玩意。”
楚芷衣和林牧云拍拍空空如也的钱袋，放弃了这个提议。
林牧云灵光乍现道：“师姐喜欢美人。不然我们去找几个美人给她看怎么样？”
楚芷衣和裴桐拿奇怪的眼神看他，对他的提议自然没有采纳。
裴桐忽然又想到一事：“对了，过几天是凤灯节。她以前一直吵着要跟我去玩，不然我们这次一起去吧。兴许能让她开心一些。”
“这个想法靠谱。”其余二人异口同声。
于是三人去找叶知非，想邀请她一起去凤灯节。
几个人在一处假山旁找到了叶知非，她正奋力拿枝条抽打着一株矮桂树。树还没开苞，无花可落，但子叶知非的猛力攻势下，唰唰的掉着叶子。
等到叶知非发泄完，自己停下来，他们才跟她说了凤灯节的事。
叶知非没有太大情绪起伏，只是木然的答应了下来。
几人见她还是没提起精神，有些不知所措。
姬招妹和徐小凤不知道从哪里过来了。
姬招妹带着一盒糕点，给众人问好。
“这是我与小凤哥早晨起来一起做的，几位小姐公子尝尝吧。”姬招妹笑容甜甜，把食盒打开，里面的糕点粉粉糯糯，做成花朵和梧桐叶的模样，阵阵香气隔老远都能闻到。
叶知非看着其中一块酷似桂花的糕点，拿起来，一口含住，狠狠的嚼着。
她吃着吃着，看着姬招妹，不知为何，又要哭起来。
“三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姬招妹慌了，以为是自己哪里没做好，“怪我怪我，是糕点不好吃吗？”
“我也想吃桂花！可是桂花有毒！”叶知非嘴里鼓鼓囊囊，也不吞咽，含着糕点说着不明所以的话。
说完，她抓住姬招妹的肩膀，喊道：“招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他……”叶知非忽然住了嘴，接着剧烈的咳嗽起来。
原来是被粉渣呛到了。
众人又去替她寻水，折腾好半天。
叶知非被一呛，冷静下来。
她看着众人关切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还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以为她是在为昨晚的事情哭。可实际上，叶知非也不确定是在哭什么。
她在昨晚再见曲九华之后，那日河边所见一直萦绕在她脑海，曲九华与那个金服男子的亲昵仿佛在眼前再现，她的眼泪不由自主的就流下来了。
而且，叶知非心里还压着另一块更大的石头，盘踞在她心头，压得她身心俱疲。
对于曲九华，她有一个猜想。
不过看着众人的脸，叶知非也下定决心，她会把自己的猜想烂在肚子里，不会告诉任何人。
到了晚上，曲九华果然如约拜访。
叶书礼早已摆好宴席，等着贵客登门。
曲九华是与叶知行一起回来的，看样子路上已经聊过不少。
曲九华今日难得的细致装扮一番，似乎还化了淡妆，这样一来，可不得了。要知道，他平时自恃高洁，不屑俗名，几乎从不额外描脸，伦华天宗大庆典的时候，都没见他如此隆重过。
叶知非心想，肯定是他的好情郎给他包装成这样的。
月桂仙子一到场，叶府的女眷们各个踮起脚尖来看他，路过时，恨不得把眼睛都贴在美人身上。
叶知行也很喜欢曲九华的样子，不过只是单纯欣赏。
可叶知非姐夫坐不住了，有些生闷气的感觉，于是叶知行赶紧避嫌，让叶书礼去招待。
叶家知道曲九华是叶知非几人的师叔，于是在饭桌上，只是客套的问了些叶知非他们在伦华天宗的表现，然后走流程似的问了曲九华此趟除祟的进展。
曲九华从善如流，一一答过，又是与他平日的态度有些不同，虽然外人看不出，可叶知非知道，他今日显得有些拘谨了。
“曲仙师这趟来，可是一人啊？”
“是的，吾独自下山。”
叶知非翻了个白眼。
独自下山，下山就不是独自了。
客套话说完了，桌上只剩下吃菜吃菜的劝声。
曲九华望着一道菜入神。
叶书礼问他：“曲仙师可是觉得菜肴不合胃口？”
曲九华摇摇头：“吾只是想起一人，那人也很喜欢这道菜。”
叶知非脑海里，幻想出曲九华喂那个金服男子吃菜的场景。
“巧了，这刚好也是我们家知非喜欢的。”叶知行补充道。
“我吃饱了。”
叶知非放下筷子，自顾离场。
“曲仙师勿怪，我们家知非娇惯坏了，任性得很，回头我说她。她平时在山上肯定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吧？劳仙师们费心了。”
曲九华收回追随叶知非的目光：“无事。叶知非平日表现很好。”
楚芷衣和林牧云也帮腔夸了一通叶知非，解释说她只是今日心情欠佳。
众人宴席继续。
再说叶知非，她独自在房里待到天黑。
晚膳她自然是没有吃饱的，于是肚子饿的咕咕叫的她，自己偷偷跑去吃宵夜，也没有叫上何田田。她只想独自待一会儿，不想见人。
拿到食物之后，为了避开家仆，叶知非溜到了后院，进到一处没人来的偏角凉亭，开始大快朵颐。
有了食物的慰藉，她心里总算不再那么堵得慌了。
正当她吃得正香的时候，从她身后飘过来一个人，悄无声息。
那人在叶知非将油溅到身上的时候，递上一块手绢。
“谢谢。”叶知非刚道完谢，察觉不对，急忙转头看他。
只见曲九华站在她身后，不知站了多久。
叶知非下意识想跑，可被揪住领子。
“你跑甚？吾又不会不让你偷吃。”
叶知非不说话，看着他。
“你盯着吾作甚？”
“你昨晚为什么出现在醉风楼？”
“寻人，路过。”
“寻谁？”
曲九华放开她的领子，没有回答。
叶知非见他反应，心中凉了半截，她觉得曲九华的沉默是对自己猜想的默认。
她鼓起勇气，开口问道：“你是去找他的吧？那个男人。”
曲九华眼眸骤凝，片刻后，反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叶知非心彻底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