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剑下孑遗
聂无影正躺在榻上，空洞的眼神望着窗外，那蝉鸣也更单调了。但它至少还有力气可以飞出这片密林，聂无影现在是剑也拿不起来了，听到外面沙沙的脚步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只见那扇雕花红木大门打开，一个苗条的身影向自己走来。
是穆妍的侍女小叶子，她看着躺在榻上的聂无影，冷笑道：“没想到你颓废得这么快。”
聂无影只是眼珠转了一下，然后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你们在这里放了什么香料，为何如此迷惑？”
小叶子说道：“当然是好东西，海外异域来的，只要你好好为主人做事，这种香料就会让你用之不尽。”
聂无影挣扎着爬起来，说道：“快说，需要我做什么事情？”
“需要你去取下潘隶的人头。”
“什么时候？”
“今晚。”小叶子说完，就从袖中掏出一块黑色的香料放进榻前的青铜香炉里，然后就径直离开了，这时那香炉里的青烟，如一位妙龄少女开始围绕着聂无影翩翩起舞。
聂无影拔出剑，但剑锋在颤抖，剑脊在游弋，剑柄在手中滑动，他感到自己不再是那个剑如闪电的杀手了，在出剑时他甚至会有一丝胆怯，害怕对方的剑比自己的更快，这是以前不可想象的。
原来，聂无影的信心并没有完全恢复。
但聂无影今晚还是有十足的信心，因为对方是个不会武功的老头子。
潘隶在油灯下展读竹简，他不知道死亡已经降临，只有当油灯灯光晃动一下，他才抬起头来，看见一柄利剑已抵在自己的喉咙上。
他刚张开嘴，但已发不出声来，利剑已刺进了他的咽喉。
杀人本身并不困难，也无需多少技巧，但要杀得悄无声息地利索，却需要技巧，还有意志和充分的准备，这些聂无影都不缺，甚至是绰绰有余的，不然他也不会有天下第一刺客的名号。
但这一次却让聂无影对自己的名号有所怀疑了，潘隶嘴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他的手还是动了一下，他在断气前的一刹那便伸手打翻了桌上的油灯。
油灯落地的声音不大，但足以引发侍卫的警觉，他们也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他们一冲进房间，便发现一个英俊刺客，潘老已经死在了他的剑下，头颅已被他斩下。
几个侍卫拔剑冲过去，都是精锐的士兵，出手自然不慢，他们更懂得交错掩护，分进合击的道理，在他们剑下，这英俊杀手已没有活着的机会，因为如此狭小的空间，辗转腾挪已不可能。
聂无影没有闪躲，他选择正面迎击，只是他的剑更快，几个侍卫的剑还未到，喉咙上却多了个血窟窿。
侍卫的鲜血刚刚喷出，聂无影已经破窗而出，院子里已冲来几个持刀的侍卫，此时人声已开始鼎沸起来，更多的侍卫奴仆向这边涌来。
聂无影出剑更快，鲜血让他更亢奋，昔日的杀气似乎又回到了他的身上，倒在他剑下的，不再只有男人，还有女人，老人，甚至小孩，他一路杀过去，完全不是曾经那个杀手了，杀手是有价格的，他现在变成了屠夫，屠夫是一文不值的。
潘府里到处都是血的气息，聂无影正想喘一口气，突然一捆竹简飞过来，聂无影毫无防备，头上重重地挨了一下，紧接着一个白色人影从屋里冲出来，嘴里喊道“混蛋，我要杀了你！”然后手上的宝剑就疯了一般乱砍乱斩。聂无影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他曾一出手就斩下铁老四的人头，也曾徒手制服阮大力，还有很多武艺高强的武士，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慌乱，对方虽然没有武艺，但有一股逼人的气势，这种气势包含着极度的愤怒、极度的蔑视、极度的无畏，这种气势比任何武艺都骇人，比任何武器都有力量，这种气势把聂无影逼得节节败退，手忙脚乱，挥剑无力。
聂无影在后退中，脚后跟刚好碰在台阶上，聂无影仰面摔倒，就在摔倒的一瞬间，本能又回到了他身上，靠着这种本能，他刺出了一剑，这一剑的力度和角度都不甚完美，甚至是非常拙劣的，但这一剑还是刺进了对方的胸膛。
血顺着锋刃流出，潘荣祖死死盯着眼前这位英俊刺客，手里的剑掉在地上，聂无影也一屁股跌倒在那颗桂花树下，这时一阵花香扑鼻，变成了一种非常特别的气味，气味里有花香，有血的腥臭，他抱着树干大肆呕吐起来，似乎五脏六腑都已化成了唾沫。
天亮之前，聂无影便回到了住所，小叶子端来一个镀金托盘，托盘里盖着一块红色丝绸，说道：“这是主人给你的赏赐。”
“看来你还需要更强的自信，所以这个会帮助到你。”穆妍笑吟吟地对聂无影说道。
小叶子解开红绸，一个做工精良的黄金面具展现在聂无影的面前。
聂无影面无表情，只是顺从地拿起黄金面具，戴上之后，但他惊讶地发现，这个面具的尺寸刚刚好。
穆妍看着戴上黄金面具的聂无影，说道：“我现在更加欣赏你的职业精神了。”
“我已经没有精神了，我想闭着眼睛永远躺下不再起来。”带着面具的聂无影看不出表情。
穆妍问道：“你不想去看看桑田过得怎么样了？”
聂无影道：“他的生活应该和我一样，何必要看。”
“他不如你，他离我太远了。”穆妍边说边用手抚摸着聂无影的脊背，聂无影又有了呕吐心慌的感觉。
潘隶全家被杀的消息震动了整个玫瑰区，也震动了巴国，颜夫子率领群臣齐聚天阁风铃，要求穆妍下令即刻追查凶手，为潘隶报仇。
穆妍道：“潘隶大人是朝中重臣，巴国一柱，刺客胆敢在玫瑰区刺杀我巴国的贵族，他无论如何也要偿命。”说罢就命令南宫虎和南宫豹彻查此事，十日之内务必找出凶手，南宫虎、南宫豹二人出列领旨。
穆妍这时环伺群臣，接着说道：“逝者不可追，来者尤可待。所幸祖先神灵保佑，潘隶之子潘荣祖还活着，现在已安置在王宫里，由宫里最好的医官为他医治。本宫决定，潘隶的爵位由潘荣祖承袭。”
众臣一听，忙道：“王后仁德，潘隶在天之灵也将不忘穆妍的大恩大德。”
南宫虎和南宫豹二人领旨后，便吩咐各处眼线，仔细排查可疑人物。待一切布置完毕，南宫虎便和南宫豹去潘隶府上勘察，两人目光如炬，明察秋毫，看到尸体横呈的潘府，再到潘隶卧室中查看，看到屋里除了倒掉的烛台，其它一切都原地不动，潘隶的头颅被斩下，剑法干脆利落，杀其他人时刺客的剑法则变得紊乱，甚至还跌了一跤。
“你觉得凶手是谁？”南宫虎问南宫豹。
南宫豹思索一番，说道：“从现场来看，刺客来得非常突然，他的目标应该是潘隶，只是因为烛台倒下才被发现的，所以这个刺客能走进潘隶卧室而不被府兵发现，这个刺客一定有遁身藏影的本事。”
“你说的是聂无影？”
“不错，他的嫌疑最大，唯一的可疑之处在于他的剑术应该更精妙，他的每一次出手都是致命的，绝不会如此缠斗，更不会在此跌一跤。”南宫豹分析道。
听到南宫豹的分析，南宫虎点点头，说道：“看来你的进步确实不小，能观察得如此仔细，现在这怒涛之城的剑客越来越多，也不排除这其中有会遁形之术的人，我们要全力搜查。不过现在我们要先摸摸聂无影的底了。”
南宫豹道：“那就有劳哥哥了。”
两人在潘隶府中勘察结束后，便带领随扈离开，两人走在大街上，只见繁华热闹的大街上有不少持刀带剑的武士，那些人见到南宫虎南宫豹二人，都纷纷闪避一旁，甚至不敢直视二人。那些勇武之士，他们操着各种口音，带着各式兵器，出入在这里的酒肆旅店，他们都在谈论一件事情：如何在雨山公子那里谋个上等门客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