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光耀盛宴
东升的太阳照着巴国山水,照着怒涛之城,照着巴国王宫,照着天阁风铃。毫无疑问,当下天阁风铃才是焦点,因为它的光辉足以与太阳辉映。金光耀眼的面容那是财富的派头,奇思妙想的结构那是智慧的结晶,气势宏大的规模那是巴人的气魄。
今天怒涛之城的城楼上已挂满了鲜艳的大红灯笼,城里也到处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那最偏僻阴暗的小巷子里,此时也处处装饰着彩绸花灯,今天这里即将迎来天下宾客,这里的人也再次大开眼界,见到列国使臣的仪仗风采。
而巴王宫的装饰更是五彩缤纷,门头户牖都扎上了寿字样式的绸花,迎宾大街上都洒满了玫瑰花瓣,王宫大殿的巴国卫士,个个衣甲鲜明,兵器簇新耀眼,不愧是富甲天下的食盐之邦,金钱铺就的富贵世界。
巴王的五十大寿在天阁风铃受礼最合适,天下列国攻伐不已,民穷财尽,饿殍满地,唯有巴蜀之地安宁祥和,这繁华的怒涛之城,这冠绝天下的天阁风铃,就是和平的价值。而看似无序的怒涛之城,在这和平的环境中,水旱两码头,招引天下商贾,诠释了自由与有序的和谐统一。
此时的怒涛之城早已充满喜庆气氛,家家户户都挂上彩灯,那些商户早已挂出自己的招牌,招揽四方来客,酒馆里自然是座无虚席,赌坊里也是色声如涛,连妓院里的妓女这时候也都叫得更欢了。
在这节庆气氛浓厚的怒涛之城里,也有人神情冷漠,甚至眉头紧锁。
真正的狂欢是忘掉孤独,那漂亮赌棍聂无影此刻却有一些孤独忧愁神色,最近两天他的生活突然清减起来,最他虽然去了城里最好的妓院迎春院,却没有动头牌妓女的一个手指头,虽然也是一日三餐,但却是最简单的饭菜,更没有喝酒,没人知道他为何突然变了。也许他在赌桌上输掉了最后一个铜板,这在怒涛之城并不稀奇,甚至是很多人的必然命运,曾有多少一掷千金的富豪,在富金赌坊输掉最后一个铜板后,都会成为打杂跑堂的小工,有的则永远消失不见了。
自从在黑龙潭见了“孟账房”孟常载之后,聂无影就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总感觉这笔佣金挣得太容易了,以他的经验,太容易的财富都是不可靠的。但聂无影很快就让自己打消了这种忧虑,他知道在出手之前一定要将自己“清空”无论是精神和身体,都不能有任何负担,所以他只吃七成饱,抛却一切疑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酒更不沾了。这就是职业精神,这就是顶级剑客,能将所有的羁绊斩断,百分百地投入其中。
除了聂无影,还有一个人没有参与到满城的狂欢之中,这个人就是醉乡楼的老板孟三娘。
孟三娘的伤势恢复得差不多了,此时她歪坐在榻上,娥眉轻蹙,显得惴惴不安。早饭时间没过去多久,门外便响起了脚步声,是小翠托着一个黑漆盘子进来了,只见黑漆盘子里有一个精美的白瓷碗,里面盛着参汤。“这是刚熬制的参汤,请夫人趁热喝了吧。”小翠过来扶起孟三娘。
孟三娘看着那参汤却没有胃口,说道:“那谭掌柜与我素无来往,为何要送如此上等的人参给我。”
小翠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我见他进来见了童大爷,态度非常恭敬,好像是他的随从一样,或许是因为三娘是不差钱的主,以后跟着三娘发财的机会还多着呢。”
“可给钱他却不要,这是为何?”
“哎呀,夫人别管那么多了,快把参汤都喝了吧,都快凉了。”小翠赶紧将参汤端过来对孟三娘说道。
孟三娘却摇摇头,听着外面酒楼里那些欢声笑语,却有些忧虑,道:“那些贺寿的宾客应该都到天阁风铃了吧。”
小翠劝道:“夫人是担心吕大哥吧,夫人放心吧,吕大哥经商走遍天下,心思敏捷,做事周密,一切都会顺利的。”
“希望神灵保佑。”孟三娘嘴里轻声念叨着。
吕琦此刻正在进宫贺寿的路上,他来得不算早,他知道自己的位置绝不能越过那些大国特使,他们才是巴王真正的客人,先贵后富,他们这样的商贾,只能是凑凑人数,充充场面而已。
巴王和王后高坐大殿等着宾客前来贺寿,而杜伯正站在天阁风铃玉石台阶下,准备迎接四方宾客。今天杜伯一扫此前的老态,其精神之好,似乎一夜之间年轻了十岁,作为巴王任命的寿宴筹办人和迎客司,他可是重任在肩,绝不能出一点纰漏。
卯时刚过,便有一阵马蹄脆响,齐国特使最先到了。一溜的栗色良驹,齐国特使虽然年龄老迈,但确实有春秋老霸主的气派,衣饰华丽气派,仪仗繁复,齐国多年未尝败绩,国力强盛,这次来为巴王贺寿,除了重礼献上,还有齐王为巴王写下的贺寿辞赋一篇,杜伯急忙迎接上去,看到这些贺礼,杜伯心想巴王肯定会高兴得合不拢嘴的。
齐国特使进殿之后,紧接着燕国特使也来了,虽然礼物单薄,就几件玉器和土特产,但燕国特使是个爽快的矮胖子,一到大门口就打着哈哈,夸奖这怒涛之城的气派,夸奖风铃天阁不愧为天下第一楼,巴王在王座上听了更开心,这也印证了“做得好不如说得好”的俗语,杜伯急忙让燕国特使入座歇息。
接下来是赵国特使、韩国特使、蜀国特使、魏国特使等,鱼贯而入,环佩铿锵,冠盖云集,一时呈富贵极致的盛况,这时最忙碌的就是杜伯了,招呼一个又一个贺寿特使,寒暄几句,刚请入座,后面又有报子来报,某国特使到了,此时的杜伯不再是个威严的领主,俨然一个和善的乡绅。
好不容易安置好那些大国特使,那些部落番邦的人又来了,这些人打扮奇特,五花八门,大都穿鼻纹面,髡头赤膊,见到杜伯,各自都行着奇奇怪怪的礼,有的捶胸,有的跳舞,像是杂耍般滑稽,他们带来的寿礼也别具一格,不是珠宝玉器,也不是绫罗绸缎,更没有文章颂词,而是各种飞禽走兽,有大象犀牛,有狮子老虎,有会说话的鹦鹉,有会跳舞的猴子,有牙尖爪利的老鹰等等。杜伯忙安排为这些部落特使上酒肉,金樽玉壶一概不要,全用大碗筛酒,大盘盛肉。
跟在部落番使后面的才是吕琦等商贾,这些商贾没有大国特使的排场,但个个富可敌国,虽然只是三五随从,但无不珠光宝气,宝马锦衣,穿吃用度之奢华远在那些大国特使之上。这些富商中,除了赵国富商吕琦,还有楚国商人范江海,蜀国商人邓遗清等,也就是巴国的“五马”,其中以吕琦最为实力雄厚,也是常年经销巴国食盐的大盐商,杜伯见在宾客名单上的商贾中,目前只有韩国商人童无欺没有前来,杜伯无暇细想有何缘故,只命人引领这些商人去给巴王拜寿。
日上三竿,杜伯见来拜寿的基本到齐了,可还没有见到楚国的特使前来,心里不免焦躁,他明白这其中楚国可是巴王最在乎的,这是个一直虎视巴国的强邻。当今天下秦楚最强,但秦与巴国被莽莽大山阻隔,素无往来,而东边的楚国却一直觊觎巴国盐泉,常怀吞并之心,如果这次楚国不派特使,那么如此盛大场面,尤其是列国交好巴国的场面就没法让楚国人看到,那将是一种纯粹的浪费。
杜伯正焦躁,只听一阵铃铛乱响,十几匹骏马从大道上飞驰而来,为首的是一个高冠白衣的大胖子,只见他博带秀金,一袭白衣绣着凤凰起舞图案,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楚国的图腾,楚国特使终于到了。
那一队人马疾驰如风,转眼间即至王宫门口,众人一勒缰绳,那十几匹马立刻前腿腾空而起,几乎是直立地上,这不但显示这十几匹骏马是万里挑一的良驹,骑马的人也是身手不凡的骑手,这一手露得漂亮,连街上围观的人群见此都情不自禁高声喝彩。
只见那大个子楚国特使跳下马鞍,昂首阔步,腰悬宝剑,后面十几个随从捧着礼盒大摇大摆地往里走,杜伯见状忙上前施礼道:“贵使远道而来,辛苦了,但这是巴国王宫禁地,请解下佩剑。”
楚国特使却一脸傲慢,并不理会杜伯的话,只瞟了一眼杜伯便说道:“我是楚王派来贺寿的使臣熊坚,我们楚人自古尚武,从不解下佩剑,除非他死了。”
“今天是巴王寿诞,死字出口实在不吉利,请贵使慎言。”杜伯忙赔笑劝解。
“巴王寿诞难道就比我楚国的传统重要么?”那楚国特使熊坚的语气嚣张,十几个随从也轻蔑地哼了一声,丝毫没有客随主便的礼貌,摆出一副毫无通融的架势。
“没人可以带剑入宫。”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宫门口传出来,众人循声一看,只见一个脸色蜡黄的将军持剑站在门口,原来是巴国殿前都尉辛卯。辛卯说完,便“仓啷”一声拔出宝剑说道:“带剑入宫也可以,只要能赢了辛某手中的宝剑,这也是我巴国的传统。”这时辛卯身后数百名王宫甲士也齐声大喝:“解剑!”
深山毕竟藏猛虎,巴人武士声势震撼,熊坚顿时气焰消散,面露怯色,他没想到巴人勇悍之气并没有随着安宁富足而消弭,仍是杀气逼人。那熊坚本人根本不会剑术,甚至连走路都喘,别着宝剑也只是装样子,见对方要见真章如何不惧。
杜伯害怕双方武力相向坏了宴会气氛,于是急忙上前来打圆场,对熊坚道:“天下风俗各异,贵使远道而来,当不忘促进邦交的王命才是。”
那楚使熊坚此时正好就坡下驴,便对杜伯一拱手道:“有劳杜伯提醒,咱们既然是来贺寿的,那就破回例,解剑!”说罢便和随从解下宝剑,然后才入王宫贺寿。
这时杜伯见宾客已基本到齐了,便欲进宫复命,这时一人骑马飞奔而来,那人衣衫不整满脸污垢,连脚上的鞋子都掉了,两旁的持戟守卫正要阻难,那人却从马上滚下来,口里呼喊道:“杜大人,我是童无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