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老骥伏枥
杜伯的确不那么辣,但也不是一块老芋头,他现在是一匹老马,老骥伏枥,他正拉着大车奔走在大地上。
当阳光穿透薄雾洒满怒涛之城的时候,杜伯拄着拐杖从府里出来,石仲带着随扈紧随其后。杜伯的步伐有些蹒跚,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着身旁那些为生活奔走的商贩,都是一张张年轻的面孔,都在大声嚷嚷着讨价还价。杜伯心中一阵感慨,默默地念叨:“人生苦短,金钱万能,时光却又拿走人的一切。”
石仲道:“大人还是乘车去吧,这里到天阁风铃还有些距离呢。”
杜伯左右查看街上的各式商铺,说道:“我这一辈子很少离开自己的领地,现在才发现无法忘却的地方才是真正到过之处,巴王的寿宴马上就到了,我们也就要离开这里了,你们也好好看看这座千年之城吧,不然以后的机会也不多了。”
石仲说道:“这次来怒涛之城发生了很多事情,体验果然不同凡响,大人为巴王筹办的寿宴即将成为所有人的美好记忆,尤其是巴王的美好记忆。”
“这里是巴国的都城,我们只能尽臣子的责任,给巴王留下美好的记忆,能给所有人的美好记忆的只能是巴王,巴王掌控着巴国,他让别人高兴,别人才能高兴,他如果不想要别人高兴,别人就会很痛苦。”杜伯顿了顿,又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见到的那些美丽女子,便道:“甚至王后也不例外。”
这时另一个随扈说道:“听说王后在这里受到所有人的敬仰,王后的车辇所到之处,百姓都自觉跪拜,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
“王后母仪天下,自然受人敬仰。”石仲说完便伸出左手,那手洁白细腻,硕大的绿宝石在阳光下闪耀着诱人的光芒,石仲边欣赏着自己的手,边说道:“这人的名声好,便有人敬仰,如果有权势,便有人畏惧,惧亦遵礼,敬亦遵礼,也不知这周礼不彰的根由在哪里。”
“洛邑的周天子或许现在也在为这个问题挠头,自己为何既无人敬仰也无人畏惧。”杜伯嘴角露出了嘲讽的笑意。
杜伯虽然穿着锦服走在大街上,但没人知道他是一方领主和巴王倚重的帮手,他对这座城市很陌生,这座城市对他更陌生。杜伯等人走在一户人家的大门前,见房屋气派,装饰华丽,门头上写着“谭记药铺”四个字,显然这是一个姓谭的人所开的药材铺了,门口有两个仆从模样的人正搭梯子挂彩灯,那彩灯扎得精致花俏,非常好看。杜伯驻足观看,便问:“贵府有何喜事?”
那两人间杜伯问话,便上下打量了一下杜伯,道:“你老人家是刚来的吧,过几日就是巴王的寿诞了,只要是巴王的寿诞我们都会张灯结彩来庆贺,何况今年是巴王五十大寿,所以要更热闹了。”
“哦,原来如此。”杜伯点点头,心想原来为巴王寿诞忙活的并不止自己。于是说道:“巴王的寿诞还有几日,宫中尚且没有开始挂彩庆贺,你们为何这般着急?”
那个汉子道:“我们东家说了,巴王是我们商贾的守护神,我们商贾在这里挣钱都要感恩巴王,老爹的生日可以不管,巴王的寿诞咱们不能不好生庆贺。”
这时石仲上来对杜伯道:“在下早听人说,怒涛之城什么都不缺,就缺少狂欢的理由,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谁说商人唯利是图,看他们也多有感恩效忠之心。”杜伯说完笑了笑,接着又说道:“醉生梦死的都市,居然能在这乱世之中屹立千年而未被攻占,至今依然,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周天子失镐京,居洛邑,方圆不过三十里,城峘破旧,衣食不济,债台高筑,可见王气风水之说都是虚妄。”
听杜伯这一番议论,石仲忙点头附和道:“巴国居盐田之利,这可是天下最不可或缺的东西,守卫这怒涛之城的不是险要的地形,也不是勇悍的巴人,而是巴国的盐。”
两人正在门口议论这怒涛之城,一辆马车突然驶来,在大门口急促停下后,一个富商模样的汉子急急忙忙地从车里出来,然后指着挂彩灯的汉子大声喝道:“刘富,赶紧到夫人房里把那最好的五只百年人参给我拿来。”那汉子说完,就站在大门口指挥其他几个仆人装饰布置,这时那汉子突然看到杜伯等人在门口,感觉出这几人不似普通的商贾,打量一番又猜不透是什么身份,便过来问道:“几位客官可是来买药的么?”
杜伯笑道:“掌柜的怎么知道我们是买药的?”
那汉子又把杜伯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谭某除了会看病,还会看人的贫富,我一看老哥就是个有钱人,不像那些背把破剑天天热衷私斗的游侠,所以不是寻求那一丁半点的金疮药,所以应该是大宗药材才是。”
杜伯点点头,笑道:“谭掌柜说得不错,谭掌柜眼明心亮,医术也一定精湛,只是老夫并不是收购药材的,老夫相向阁下讨个方子。”
“什么方子,只要你有金子,无论是疑难杂症,还是延年益寿,谭某这里都无所不有?”
“真的都有吗?老夫要一个能让人忘记从前的方子。”
那汉子哈哈一笑,道:“老爷原来大清早地没事来逗谭某玩耍,这世上只有医治失忆症的方子,哪有让人吃了忘事的方子。”
“忘记从前的事情不好么?”杜伯说道。
见杜伯严肃的样子,那谭掌柜开始认真地打量一番杜伯,道:“忘记痛苦的事情固然不错,如果连快乐的过去也忘掉岂不很可惜?”
“阁下说得不错,看来弄这样的方子太复杂了。”
“的确很复杂,何况那种方子在这怒涛之城并不适用,因为这里的人始终都是快乐的。”那谭掌柜想了一下,又笑着说道:“如果老爷有兴趣,可以去找徐寿那样的神医试试,他总能解决别人解决不了的问题。”
两人刚说着话,突然一阵马蹄声急促而至,那谭掌柜见到来人即刻跪下,后面那些挂花灯的仆人也赶紧跪下,这时杜伯回身一看,原来是明月领着数十位彪悍武士骑马经过这里。
明月一行走到药铺前,那谭掌柜和仆人吓得赶紧跪下。明月的一个佩剑随扈喝道:“见到杜大人居然不跪,还在这里大言不惭地吹牛,该杀。”
明月这时一抬手,哈哈大笑一声,然后说道:“吹牛是商贾的入门技能,就像武士骑马击剑一样,如果不吹牛就不算是商贾了。”
“谁说只有商贾才吹牛。”这时又一个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这声音充满霸气傲慢,众人闻声一看,原来是雨山也带着几十个凶悍的武士经过这里。
杜伯一见两位王子都在跟前,各自的随扈也都怒目相向,于是赶紧向两位公子施礼道:“老臣见过两位王子。”
雨山道:“现在满城都在迎接父王的五十寿诞,杜伯辛苦打理,父王必有封赏。”
杜伯施礼道:“天阁风铃落成,二公子劳苦功高,大王才该大大地封赏。”
这时孙辰在一旁说道:“我们公子忠孝仁义,四方英雄来投,是我巴国储君的不二之选。”
明月的随扈晏塘在一旁听了,冷笑一声,说道:“我们公子乃大王长子,英明果决,兵不血刃平息两族之战,威服四方,这才是巴人需要的储君,我看其他人就不要异想天开了。”说罢其他随扈也跟着笑起来了。
孙辰和雨山的其他随扈见对方态度嚣张,便都勃然大怒,猛然拔出宝剑,喝道:“敢对公子无礼,就是死罪。”说罢就要动手。
明月的随扈见状也都拔剑在手,喝道:“敢在我家公子面前拔剑,看来是活得不耐烦了,咱们早就想见个高下了,今天何不做个了断。”
眼看双方就要动手,雨山喝道:“且慢,本公子爱惜你们都是难得的勇士,可不希望你们横死街头。“其实大哥只要管束好自己的门客,有何必来这里寻医买药呢?”说罢就看了一眼那药铺和谭掌柜,笑着问道:“掌柜的,难道你这里有执聋哑的药物?”
谭掌柜听完身子一抖,带着哭腔说道:“公子饶命,自古以来,这聋哑盲疯从来是无药可救,小人只是个郎中,绝没有神仙之术。”那谭掌柜正伏地哀求,突然仆人刘富从屋里急急地从屋里跑出来,边跑边喊道:“老爷,终于找到了。”
刘富刚迈出门外,见到主人已跪倒在地,那明月、雨山等人阵势骇人,吓得两腿一软,立刻跪倒在地,手里的人参也撒了一地。
见到这一幕,明月公子便说道:“治聋哑的方子没有,难道治皮开骨碎的方子也没有么?”
“这个方子倒是有的。”谭掌柜急忙答道。
“二弟府上人口众多,这个方子也用得上的。”明月说罢就和那几十个随从哈哈大笑。
明月笑罢,便问杜伯道:“巴人都为父王的寿诞奉献忠心孝敬,有人却斩杀了两百个修建天阁风铃的民夫,杜伯以为这样的人能成为仁德之君么?”
杜伯忙道:“天佑巴国,每一代巴王都是仁德之君,侍奉巴王是每个巴人的责任,杜氏一族世代都是巴王的仆人,过去是,将来也是,世世代代不敢有丝毫懈怠。”
听了这话,明月哈哈大笑,说道:“杜伯这样谨慎精明的臣子,每个君王都会喜欢的。”明月说完也一勒马头,率领随扈催马而去。
这时雨山也对杜伯一拱手,说道:“杜伯来日可到敝府一叙,我先告辞了。”说罢也催马而去。
见两位王子走远,石仲才说道:“看来两位王子都不好伺候。”
杜伯道:“这就是君王和凡俗的区别,凡俗将欲望写在脸上,君王将欲望写在心里,猜不透君王的心思就很难伺候君王。”说罢便也迈步向天阁风铃赶去。
一群大人物都走远了,那谭掌柜才站起身来,此刻他的脸上却没有刚才那种惶恐,反而是一脸冷峻,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刘福捧着人参道:“掌柜的,这人参要送到哪里去?”
“醉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