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外门考核
夜深得似乎能听见灵魂的叹息。
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抱膝坐在床上，房间并不大，只有一张木床和一个木书桌。书桌上点着一盏油灯，油灯旁杂乱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书籍。
晚风透着窗户吹了进来，灯芯也随之慢慢摇晃了起来。晃动的灯光下映照出少年清秀的面庞，一双剑眉既浓且长，剑眉之下双眸如星炯炯有神，只是那眉宇之间似有浓浓的愁绪无法解开一般，看着极令人揪心。
“青儿，别想了，早些睡吧。”房门外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嗯。”房内的少年轻轻应了一声，但却没有丝毫要动的意思。
“唉。”房外的女人叹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许久之后，少年突然撑起身子从床上跳了下去，他缓缓地走到窗边，抬头看向了窗外的璀璨星河......
神武历213年，夏，凌晨，亚古大陆，东北，查干城。
许是大清早太阳还没出来的缘故，此时街上并没有多少行人，店铺倒开了不少家，但店铺的老板只是懒洋洋地坐在店里面，丝毫没有要开张的意思。
然而开在青丘门百灵山下的杂货铺今天不但开的早，而且老板也格外地勤快。虽然他这个小铺子开在城外，又开在山下，但却是全城数一数二的好地段，若不是在青丘门内有妹妹照看，也万万轮不到他在这里开起杂货铺。
杂货铺的老板陈谷一边想着，一边抓紧把货物从店里拿了出来，摆放在路边。
打眼看去，陈谷拿出来的货物可谓是五花八门，各种衣食住行小物件，中间还夹杂着几本诸如《青丘门简介》《青丘门外门关系》《青丘门生存法则》《青丘门师门任务分析》一类的书籍。
陈谷费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将这些货物摆放整齐，而后他又坐回了店内自己的藤椅之上，此时天已蒙蒙亮，陈谷悠然地望着远方，隐约可见有人向百灵山赶来了。
陈谷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三十多年前还是四十多年前来着，自己也满怀希望地前往青丘门，报名参加外门弟子考核，希望能正式成为青丘门的内门弟子，从此踏入仙途，即使最终不能成仙，但在青丘门外门三年下来便就是回到查干城，也不至于混得太差......
虽然那一切都成过往。不过好在自己的妹妹当时进了外门，后来还顺利地进了内门，如今据说已经可以正式带徒弟了。
水涨船高之下，陈谷也慢慢地和青丘门一些“高人”关系熟稔了起来，连带着青丘门的外门弟子都对他尊敬有加，再加上陈谷为人和善仗义，平日里外门弟子见了他，都要叫他一声“陈叔”，也没少照顾他店里的生意。
他自身后的柜子上拿起了自己的蒲扇，虽然清早天气还不算热，但他还是眯起眼睛，习惯性地扇了起来。
前来报名参加考核的考生渐渐多了起来，有不少路过陈谷摊位的都会好奇地停下脚步，在摊位旁驻足观看一会儿，再加上陈谷在一旁说的天花乱坠，不少人在他这里买了不少小物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见着便要到了青丘门外门考核的时辰，再赶往百灵山参加考核的人变得渐渐少了起来，稀稀拉拉地只看得见几个人影，毕竟谁也不愿意在如此重要的场合迟到不是？
陈谷心满意足地开始收拾起自己的摊位，这一大早就让他赚了个钵满盆盈，好不快哉。
陈谷收起摊子之后，已经不见有人再往百灵山赶来了，他不由地抬头向山上看了一眼，想来是考核快要开始了吧？
“陈叔，有没有雨披？”正当陈谷想要收摊休息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小贺青？”陈谷循声回头，看着眼前长得已经比自己还要高的少年惊讶问道，“你怎么没去参加考核？”
“我......”少年迟疑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说，给陈谷递过去了五个铜板，陈谷则从收起的货物里找了个雨披递给了少年。这少年名叫贺青，是青丘门内门执行使贺阳的独子，因为贺阳的关系早在三年前就成为了青丘门的杂役弟子，三年下来在杂役弟子中也算表现出色，前些日子陈谷还与贺阳聊过天，说贺青也要在今年参加青丘门的外门弟子考核，以贺阳的关系以及贺青的表现，进入外门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是这贺青为何在这个时间还在山门外闲逛，没有参加考核去呢？
“快去参加考核吧，时间上应该还来得及——要不要我带你一程？”陈谷叹了口气，有些人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又有什么事情会比参加考核成为外门弟子有机会踏入仙途更重要呢？
少年贺青也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满怀感激地看了一眼陈谷，“谢谢陈叔。”
“快去吧快去吧，好好参加考核。”
少年贺青点了点头，转身向着百灵山上走去。
从陈谷的杂货铺走向百灵山青丘门并不远，少年走的不紧不慢，似乎并不担心自己会迟到的样子。只是他依旧紧锁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贺青走不多时便到了青丘门的山门，青丘门的山门建在半山腰，左右各摆了一块几人高的巨大棕石，棕石上一边端庄、一边飘逸地刻着“青丘门”几个大字，贺青随父亲贺阳来过几次，也不用值守的杂役弟子带路，自己便轻车熟路地走到了外门考核的广场。
此时考核尚未结束，考核完的考生已经站在一边紧张地等待结果了，而未考核的考生也不在少数，正规规矩矩地站在另一边等待着考核。
贺青向广场正中央考核处看去，父亲曾和他说过，青丘门入门考核分三关，过两关即视为考核合格。第一关是考察对于周围事物的感知能力，第二关是考察自身的身体各方面能力，第三关则是对于通识知识、人格品性的考察。
在亚古大陆上，培养神识通过神识与外界的通感而呼风唤雨、擅方技与术数之士，被称作方士；而通过不断地修炼自身凝练真气以武入道之人，则被称作力士。
青丘门外门考核前两关便是考察一个人有无修炼成为方士或者力士的天赋，当然从中也不难看出，如果你同时拥有成为方士与力士的天赋，人格品性似乎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贺青站在队伍的末尾，看着眼前三关的设置，第一关看上去很简单，只需要上去将手放在一个紫色的圆球之上，同时心中尽力想象，而那紫色圆球则会依据想象过程中大脑内“灵魂”的波动来判断这个人的灵魂强度——据说一个人修炼到最后的神识强度受其自身的灵魂强度影响极大。第二关考核也同样一目了然，考官面前从小到大放了九个鼎，考生量力而为，当然举起的鼎越大越沉越好。而第三关——则是考官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和考生谈心。
前两关虽然简单，但却足够引人注目，紫色圆球的光芒越是耀眼便越证明这个人灵魂强度越强，时而爆发出的强光总难免让人忍不住为之惊呼；轮到举鼎这边，但凡有人能够举起前三个大鼎的，人群中也总是会为之爆发喝彩。
很多时候，同是考生更能感同身受。
前来参加考核的一般在来之前都对自己有个初步的认识，早就想好了在第一关、第二关的抉择，因此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的时间大家基本都考核完了，只剩下四五个排在后面的考生了，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最后到的贺青。
考核完的人群中，一个穿着锦色武生公子服的少年看了贺青一眼，突然冷笑道，“我道是谁这头上大太阳照着反而披了个雨披，原来是贺家大公子啊？你怎么不去继承你们贺家的执行使职务，反而来这里参加外门考核？——以你的能力，即使进了外门，进了内门，依旧不过是在青丘门内担任执行使罢了，又何必徒劳呢？”
贺青嘴角抽动，那人名叫胡渊，是青丘门胡家一系分支的子孙，两人本同在青丘门为杂役弟子，之前因贺青看不惯胡渊所作所为二人起过争执，之后便算结下了梁子。胡渊有事没事总是忍不住挑衅贺青，虽然他也因此被贺青“修理”过很多次，但却从未放弃过耍嘴皮子激怒贺青的行为。
“胡公子，执行使是什么？”
“胡公子，你认识这个怪人吗？”
......
贺青缓缓偏头看向胡渊，围在他身旁已经聚集了不少小跟班，这人依靠自己胡家出身，无论在哪里都能聚集一堆“小弟”。贺青双眸之中寒光一闪而过，但却没有再听胡渊给他们讲解何为执行使，他又因何会与自己认识。
贺家先祖曾经与数任前的青丘门掌门签订了觉醒契约，以贺家祖祖辈辈、子孙万代保卫青丘门、保卫胡家为约，而胡家则保证贺家每一辈子孙中都会有人拥有能够修行的天赋，以此踏入仙途，求得长生。
当贺家有人真的修炼成仙之时，那么这来自祖辈遗传在血脉中的誓言便对他再无约束力，同时他也能去找青丘门当时的掌门商量解除契约之事了。只不过千百年过去了，贺家依旧没有人能够修炼成仙，反而在十数年前的征讨北境邪修之战中折损了大部分族人，如今贺家踏入修行之途的只有他的父亲贺阳与爷爷贺鼎。
成为执行使并不是多么丢人的事情，甚至很多人愿意如贺家一般签订下觉醒契约保证自己家每一辈都有人能够修行。但成为执行使，并不是贺青的追求。
家中数千年的经验告诉贺青，成为执行使，想要修炼成仙是难上加难的，更何况父亲似有意似无意地对他说过，他们贺家修炼的《杀生决》，似乎并不完整，似乎——并不能直指仙途。
所以，贺青从小就激励自己，一定要好好努力，争取拜入内门，习得更上乘的心法，改变自己是胡家、是青丘门附属的这个事实。
只是，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胡家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吗？
但事实又狠狠地鞭挞了贺青，他一直没有表现出修行上的天赋，而前几天他突然感觉到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单手便能举鼎，只是这个发现却让他真正地陷入了绝望——按照家族书籍记载，这正是胡家赐予的觉醒力量之一，被贺家称为“熊罴之力觉醒”。这也就代表着贺青本身并没有修行天赋，而是胡家为了履行契约的约定，强行赋予贺青的修行天赋。
贺青捏了捏自己的双拳，明明幼时他就能很清晰地感应到天地之间的风雨雷电，明明那时候都是能够感应到的啊！可是自从六岁的一场眼疾之后，一切都变了......
“贺青，到你了。”
考官看着有些神游物外的贺青，善意提醒道。
贺青回过神来，看了眼面前的考官，歉意地点了点头，径直走到了九鼎之前，准备尝试一下力士潜能考核。
“呵呵，之前也不知是谁跟我吹嘘将来定会成为闻名天下的方士，怎么，今天连试都不愿意试一下了吗？”
贺青猛地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胡渊，同时若无其事地单手举起了最大的那个鼎，“胡渊，你给我记住，即便我最后只是一个执行使，想杀死你也易如反掌。”
说完，贺青轻轻将大鼎放下，看也不再看胡渊一眼，施施然向第三关考官走去。
胡渊则心有余悸地看着贺青的背影，即将进入外门的喜悦险些让他忘记贺青并不是那么好惹的。而跟在胡渊身边的、新聚集到一起的“小跟班”也若有所思地看着贺青陷入了沉思，能参加外门考核并且这么快就懂得寻找“靠山”的人大部分都不是傻子，相反他们要比一般人聪明很多。他们也能看明白即使身为胡家弟子的胡渊对那个怪人贺青依旧心存恐惧，那么自己平日里仗着胡渊的名头或许可以作威作福，但万万不能去招惹这个贺青，更不要轻易参与到胡渊与贺青两个人的争端之中......
人生不易，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三个考官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没有发表任何评价，只有第三关的考官笑呵呵地看着贺青问道，“贺青，你对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