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　一时佳话

【原文】

康熙初，吴兆骞汉槎谪①戍宁古塔。其友顾贞观华峰馆于纳兰太傅家，寄吴《金缕曲》云：“季子平安否？谅绝塞、苦寒难受。廿载包胥曾一诺，盼乌头马角终相救。置此札，兄怀袖。”“词赋从今须少作，留取心魂相守。”“归日急翻行戍稿，把空名料理传身后。言不尽，观顿首。”太傅之子成容若②见之，泣曰：“河梁生别之诗，山阳死友之传，得此而三。此事三千六百日中，我当以身任之。”华峰曰：“人寿几何？公子乃以十载为期耶？”太傅闻之，竟为道地，而汉槎生入玉门关矣。顾生名忠者，咏其事云：“金兰倘使无良友，关塞终当老健儿。”一说：华峰之救吴季子也，太傅方宴客，手巨觥，谓曰：“若饮满，为救汉槎。”华峰素不饮，至是一吸而尽。太傅笑曰：“余直戏耳！即不饮，余岂遂不救汉槎耶？虽然，何其壮也！”呜呼！公子能文，良朋爱友，太傅怜才，真一时佳话。余常谓：汉槎之《秋笳集》，与陈卧子③之《黄门集》，倶能原本七子，而自出精神者。

【注释】

①谪：降职并外放。②成容若：纳兰性德，原名成德，字容若。③陈卧子：陈子龙，明末文学家，其词对清代词作影响很大。

【译文】

康熙初年，吴兆骞（字汉槎）被降职去戍守宁古塔。他的朋友顾贞观（字华峰）住在纳兰太傅的家里，写了一首《金缕曲》寄给他问：“季子平安否？谅绝塞、苦寒难受。廿载包胥曾一诺，盼乌头马角终相救。置此札，兄怀袖。”“词赋从今须少作，留取心魂相守。”“归日急翻行戍稿，把空名料理传身后。言不尽，观顿首。”太傅的儿子纳兰性德看到了，哭着说：“河梁生死离别的诗，山阳为过世的好友写下的传记，再加上这首，可以称得上是三绝唱了。这种哪怕花费我十年的时间，我也会尽力去办成的。”顾贞观说：“人的寿命能有多长呢？公子竟然用十年作为期限啊？”太傅听说这件事后，竟然亲自为他谋划，而吴兆骞因此得以活着进入玉门关。一个叫作顾忠的书生，歌咏这件事说：“金兰倘使无良友，关塞终当老健儿。”还有一种说法是：顾贞观要救吴季子，太傅正巧在宴请宾客，手里拿着大酒杯说：“如果喝完这满满的一杯，就去救汉槎。”顾贞观素来不喝酒，却在这个时候一饮而尽。太傅笑着说：“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即便你不喝，我难道就不救吴兆骞了吗？不过这样，也正好表露了你的真诚！”哎！公子善于写文章，他的好友又如此爱他，太傅又如此懂得惜才，真的可以称为一时的佳话啊。我常常说：吴兆骞的《秋笳集》，和陈子龙的《黄门集》，都能与七子的意境相同，而又有其不一样的精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