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　乐府舛误

【原文】

“乐府”二字，是官监之名，见霍光、张放两传。其《君马黄》《临高台》等乐章，久矣失传。盖因乐府传写，大字为辞，细字为声，声词合写，易至舛误①。是以曹魏改《将进酒》为《平关中》《上之回》为《克官渡》，共十二曲，并不袭汉。晋人改《思悲翁》为《宣受命》《朱鹭》为《灵之祥》，共十二曲，亦不袭魏。唐太白、长吉知之，故仍其本名，而自作己诗。少陵、张、王、元、白知之，故自作己诗，而创为新乐府。元稹序杜诗，言之甚详。郑樵亦言：“今之乐府，崔豹以义说名，吴兢以事解目，与诗之失传一也。《将进酒》而李余乃序烈女，《出门行》而刘猛不言别离，《秋胡行》而武帝云‘晨上散关山，此道当何难’：皆与题无涉。”今人犹贸贸然②抱《乐府解题》为秘本，而字摹句仿之，如画鬼魅，凿空无据；且必置之卷首，以撑门面，犹之自标门阀，称乃祖乃宗绝大官衔，而不知其与己无干也。

【注释】

①舛（chuǎn）误：差错，谬误。②贸贸然：轻率不加考虑的样子。

【译文】

“乐府”这两个字，原本是对官府的称呼，在霍光、张放两人的传记中都能够知晓。其中的《君马黄》《临高台》等乐章，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失传。大概是因为乐府歌辞的传写，大的字是辞，小的字是声，声词合在一起写，特别容易导致出现差错。因此曹魏将《将进酒》改为了《平关中》、将《上之回》改为了《克官渡》，共十二曲，并没有沿袭汉朝的做法。晋朝人将《思悲翁》改为了《宣受命》、将《朱鹭》改为了《灵之祥》，共十二曲，也没有沿袭魏朝的做法。唐朝的李白、李贺知道这种情况，因此继续沿用其本名，而自己来作诗。杜甫、张籍、王建、元稹、白居易也知晓这种情况，所以自己写诗，并且创造了新乐府。元稹给杜甫的诗作序的时候，说得十分详尽明了。郑樵也说：“现在的乐府，崔豹用字义来解释题名，吴兢用事件来阐述章目。李余用《将进酒》给烈女作序，在《出门行》中刘猛并没有说到离别之意，在《秋胡行》中，武帝说‘晨上散关山，此道当何难’：这些都跟题目没有关系。”如今的人草率地抱着《乐府解题》当成秘本，而字和句都在仿效前人，就像是在画鬼魅，毫无根据可言；而且一定会放在卷首，以此来撑门面，就好比是自标门阀，说祖宗是绝对的高官，却不知道这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