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抽象纹饰的思维模式与具体途径
这种原始图案纹饰是怎样逐步简化为抽象的呢?
从上述图例看来,应该说有一种普遍的趋向和规律存在。
有学者认为,应该将抽象看作是与人的特定心理活动相联系的对原型的心理加工过程。因为原始人将对事物的视觉分为中心属性(秘密力量和神秘属性)和边缘属性(空间特征)两个部分,抽象的过程即是将中心属性析出的过程,表现在艺术作品上便是图像的“简化”过程。“在原始造型艺术中,对中心属性的析出是通过对物像原型的细节或相貌特征数目的减少而实现的。这种相貌特征,也即是边缘属性,它通常与物体的自然物理属性相联系。当物理属性被逐渐‘外’掉,中心属性即逐渐呈现出来。如果说这一过程在语义上是对中心属性的析出,那么在造型形式上则表现为一系列的‘图像简化’。语义的抽取恰巧获得了形式的简化的援助,或者说语义的抽取与形式的简化是同一个过程的两个方面。这一过程也即是原始艺术的抽象过程”。[4]事实上,不只是服饰、陶器与岩画中的图案纹饰,在中华民族最初的另一些文化创造领域,我们同样可以看出这种从万物实体走向抽象图纹的思维模式与具体途径。
八卦创造的思维模式与抽象途径。八卦始于伏羲,现代不少学者认为是汉字之源,可见其问世之古远。但它那看似简易的线条竟是从天地万物抽象概括而来的。《易经·系辞传》谈八卦的创造过程:“古者包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以阴爻(——)阳爻(—)两种断与连的线段,三条一组地组合为八经卦,再两两组合为六十四卦,神圣的内蕴万物的性情便涵融其中了。正因为伏羲画卦时挫万物于笔端,化形象为线条,于是在数千年的传统释读模式中,抽象的八经卦便代表了天、地、风、雷、水、火、山、泽等多种物象。倘若依《周易·说卦》释读,那么,乾卦的六阳爻就代表了天、圆、君、父、玉、金、冰、大赤、良马、老马、瘠马、驳马、木果等具体的形象。以此观之,六十四卦便代表了天地万物所有的形象与功能。值得注意的是,六十四卦不是轮廓清晰细部历历的形象写真,而是不可思议的并列线段式的符号象征。这里不仅有一个由具象到抽象的思维过程,也有着由圆变方的形象转型过程。
现代还有一些学者认为汉字是由鱼纹演变而来的,仍符合这一模式和途径:近年有人对庙底沟彩陶纹中的鱼形纹进行研究,认为它是带有表意性的由鱼文化遗存的符号,甲骨、金文中有些字如“四、五、明”等正是由鱼纹变来的。我国最早的辞典《尔雅·释鱼》直接将一些汉字的形态与鱼的形象联系起来:“鱼枕谓之丁,鱼肠谓之乙,鱼尾谓之丙,鱼鳞谓之甲。”郭沫若认为甲乙丙丁是最古的象形文字,又可证实鱼画、鱼纹与早期象形字的关系。[5]
汉字创造方面,除却上述两种说法外,还有图腾演变一说,认为“中国最早的象形文字是图腾图像”。[6]在远古时代,众多的氏族部落都崇奉图腾,各个不同,为了强调自我族群并与其他族群区别开来,他们分别在自己居处和物件甚至身体上描绘或雕刻自己的图腾形象与标志。这样,他们便创造了表示自己图腾和氏族的最早的象形文字。例如,以牛、羊为图腾的氏族,最早创造了牛、羊的象形文字;以熊、猪为图腾的氏族,最早创造了熊、猪的象形文字;以龙、凤为图腾的氏族,最早创造了龙、凤的象形文字……这种作为图腾图像的象形文字是文字萌芽时期最基本最古老的文字。后来在这些象形文字的基础上滋生了大量的同类字或同根字。
伏羲画卦的特殊感悟,汉字来源的三种说法,看似千里歧异,实则可以互补而统一。仓颉观鸟兽之痕而造字当不排除以鱼为师,伏羲画卦取法天地亦着意鸟兽之文,而鸟兽原本是中华民族图腾崇拜的两大核心族类,而八卦形体与汉字原本可以互渗互融。值得注意的是,它们从不同角度都汇入了从具象到抽象的元文化的奠基之中,似乎成为一种不可挪移的思维轨迹,确乎有着民族集体无意识积淀于其中的共性与规律。再说,无论汉字或卦象本身亦可进入图案纹饰,或因它们的形体本身就是“纹饰”单独成为图纹进入服饰境界之中。这种内在沟通互渗的文化现象是有趣有味的,也是大有深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