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铭星阁二层(癸未,土克水)(下)
这玉虚观距离谷宅所在的那片官宅街其实很近,马车脚程也快,夏观颐觉得还没走几步,马车便停了下来。
赶马的车夫掀起帘子,夏观颐便看到那官宅人家的大门,可不就是他们之前拜访的谷家吗。只是这一次,似是陈同林之前派了人通传,这谷家大门已经敞开,几个仆人靠着门站在门口,看到他们从马车下来,一个小厮忙跑入府中。
众人皆下马车,在门口刚一站定,只见穿着青衣便服谷辰源便从门内影壁里面走出来,向陈同林拱手道:“玄天派道长再访,谷某有失远迎。”尔后又向姜景士拱手道:“姜老前辈,又见面了。”最后亦将脸转向夏观颐,倒是没有再拱手,只是问道:“这位小兄弟便是夏家人吗?”
夏观颐见谷辰源礼节规矩繁冗,似是墨守成规,便学着他的样子,拱手行礼道:“谷前辈好,我是夏家夏观颐。”谷辰源却也不再看他,只是面向另二人做了“请”的手势,将二人引入府中,夏观颐只好跟在后面。
此次,一行人自然是直接进了影壁之后的正堂大厅商议。
此大厅陈列摆设其他无特别之处,倒是内堂房梁之上悬挂匾额一枚,上有欧风楷体三个大字“天驷堂”。字迹清秀骨立,超凡脱俗。让人过目难忘。看着这“天驷”二字,夏观颐想起《尔雅释天》上有云:“天驷,房也。”这天驷便是天上二十八宿之一的房宿,亦是东方青龙的胸房之处,里面存放的正是龙的心,也就是心宿,甚是紧要。
谷辰源拉着陈同林在主坐上坐,陈同林坚决推辞,二人拉扯了一会儿,最后陈同林与姜景士坐在了右侧边,夏观颐站在姜景士旁边,而谷辰源坐在了左边侧坐上,将那两个主位空着。
夏观颐心道这个谷辰源在官场里呆着,果然也是有趋炎附势献媚的样子,按理说他自己虽然品级不高,却也是个官员,那陈同林却只是个道士,又不像道宗有官家品级,所以他自己上座,陈同林坐在侧边才是正理。想是谷辰源知晓玄天派势大,便做谄媚之姿。
“谷大人厚爱,如此,贫道便开门见山。”陈同林道:“上一次亦是与您说过,此次我与姜老一起上京城来呢,皆是旧事重提,如今这位知晓前后的夏家小兄弟,也跟着一起来了……”
夏观颐注意到陈同林说道此处之时,谷辰源扫了自己一眼,眼神并不善。
“听闻谷星枢前辈之事,也是扼腕叹息。”陈同林接着说道:“如今道宗已将这昆仑之事禀明了圣上,我与姜老此次前来,正是想借地图一用,若真能探寻访得神迹,亦是对星枢前辈的告慰。”
谷辰源听到这里颌首微笑道:“上次听道长说到地图之事,我还惊讶不已,未想到叔父还会有此潜心研究,如今得玄天派垂爱,那便是我谷家的福分,地图之事自不必说,来人!”他唤来在门口听差的仆人道:“速去铭星阁把那地图取来!”
听到这里,夏观颐心里冷笑道,这陈同林之前也是想太多,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其实人家谷辰源早就服帖得很了。想那为这昆仑之事,谷家上一辈已经断交情的断交情,变废人的变废人了,谷辰源这官做的好好的,又有什么理由要自己占着或是冒险去寻呢?玄天派要来索要,那自然是不给也得给,不如爽快服帖地给了,日后若真有什么惊世发现,也算有谷家后人的功劳啊。
他本来还想找机会说清是自己太爷爷让自己来寻的始末,但是看那谷辰源对自己并不友善,便不说也罢。他正一通胡思乱想呢,忽然,从门口传来仆人的惊呼声!
“老爷!铭星阁里有小偷!”
众人听此大惊,夏观颐却最先反应了过来!他一个箭步窜出了大厅,直奔铭星阁,路上仆人乱成一团,都在往铭星阁跑。
夏观颐三步并做两步,很快穿过了花园,来到了铭星阁的院落之内站定,此时他才看见,那铭星阁大门敞开,一个全身黑衣,还用黑布包住了头脸的人正在那屋内,右手持剑,左腋下夹的正是上次谷辰泽给自己看的木刻地图!
夏观颐顿时血脉偾张,怒吼道:“放下!”
他话音未落,忽然一个人影直接越过自己向那黑衣人奔去,夏观颐一时没看清是谁,只觉得白衣一闪,接着就听见重重地“砰”地一声,前面那个人被那黑衣人一脚踹翻在地,惨叫一声,夏观颐定睛一看,那居然是谷辰泽!脸上还有乌青,上次的伤还未好全。
此时,谷辰源、陈同林和姜景士也赶了过来,看到此景也是大惊失色,陈同林此次拜访谷宅,并未佩剑,见状也只能抬手大喊道:“来者何人!”
只见那黑衣人本想向外迈出一步,却见这么多人围堵在大门口,似是觉得退路被堵,忽然扭头回屋,爬上了通往阁楼的楼梯!
谷辰源在门口大声招呼仆人:“围住!给我围住!不能让人跑了!”
夏观颐已经无法忍住,他猛地跑起来冲进了屋里,也顾不得对方有剑了,直接跟着这个人就跑上了铭星阁的二层。
原来,那个铭星阁看似是个两层小楼,符合“阁”的形制,实则二楼是个只有半层的小阁楼,夏观颐刚一冒头,忽然寒光一闪,他本能地偏头一躲,“噹”的一声巨响,让他耳鸣不止,眼冒金星。
只见那剑直接从他耳边划过,现已插入到了身后的阁楼内的陈年的书籍杂物之上!距离他的耳朵也就一两寸的光景,他看见脊背一凉,冷汗狂冒。
可幸得于这阁楼过于窄小,这个人长剑刺出之后,扎入了那堆在阁楼里的成捆杂物之中,一时难以拔出,他只得再加力道,用力去拔,拔出的那一瞬间剑却又弹起来撞到了房梁,猛砸了一下,剑锋惯性偏离,夏观颐趁机爬上楼梯几步,往他身上猛地一扑!将此人扑得仰面摔倒在地。
猛然之间,夏观颐只觉得鼻腔内窜入了极其浓烈的血腥之气,被呛得差点窒息,他龇牙咧嘴,却用双手掐住此人肋下,心道绝对不让这个人跑。
可是那人却扔掉了长剑,腾出右手照着他的下颌就是一拳!
那力道甚是惊人,顿时夏观颐他打得飞身摔了出去,一下子砸在了后面的窗户之上,他旧伤未愈,如此撞击,瞬间痛彻心扉,双目眼泪都溢了出来。浑身都僵硬得无法再动弹。
那人蹦起身来,看夏观颐在原地不能动弹,也不再恋战,转身用脚踢开身后的窗户。
那窗户本来就是木制纸糊,加上陈年旧物,那人只踢了一脚便完全碎成了渣,落了下去,豁开了一个好大的空洞。夏观颐心中暗叫不好,他几乎使出了全身的气力喊道:“不要跑!”
此时,他忽听得“噔噔噔”一连串的脚步声响,谷辰泽居然也猛地冲上了二楼。那黑衣人已经跑到窗沿要往下跳,那谷辰泽居然不顾危险,和夏观颐一样往那人身上猛扑上去。
黑衣人正做势要跳,正被扑上来的谷辰泽弄乱了节奏,一下就翻出了窗去,谷辰泽却未抓住他,只自己摔在了窗台之上,摔得不轻,估计得老眼昏花了。
夏观颐心中急得捶地,直骂谷辰泽没用,他捂住肋下,深呼吸一口气抵制钻心地疼痛,拼命爬到了窗边。只见那窗外正是谷宅的外墙,那黑衣人正跌在墙外的街巷,仰面朝天,翻滚挣扎,想是被谷辰泽干扰了跳的动作,落下去的时候摔得也不轻。
“抓住他!抓住他!!”夏观颐只得在窗户边使出所有的力气狂喊。可那官宅的街道之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人经过,他连喊了五六声似乎都没有人听到响动或者异常。
夏观颐就这样心如油煎一般生生地看着那个黑衣人努力爬了起来,摇晃了几下头,似是让自己清醒,尔后慢慢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捡起了摔在手边的地图,向着北边小步跑远了去!
夏观颐看得真是懊恼不已,但就在此时,他忽然又听见了那一声尖利的鸟叫声,直震得他耳鼓发麻。他忙往天空上看,果然,天空中有一只灰棕色的大鸟,长脖,翅展,正是他曾经在发鸠山上遇到过的鸿鹄,那鸟飞得很低,直向那黑衣人逃跑的方向飞去。
夏观颐此时心脏狂跳,一种奇怪的预感一下子侵袭了他的全身,这难道不和上一次抢地图的情况一样吗!
他张着嘴看着那只鸟,恨不得自己也张一对翅膀追了去,眼见那只鸿鹄顺着那个黑衣人的方向越飞越远。
正在此时,那鸟忽然一震,又凄厉地叫了一声,夏观颐看着原本平飞的它忽然一竖,一支箭居然从鸟羽边擦了过去!
夏观颐忙努力伸出头去想看个清楚,那鸟差点被箭射中,亦是惊慌失措的模样,接着,“嗖嗖”又是两箭,又快又准。
那鸟躲过了一箭,却再也躲不过第二箭,身子上似是中了一箭,只得转身往高处飞去,仓皇逃窜。
夏观颐顺着射箭的方向再往下看去,居然看到隆颀阿姨手执短弓,箭在弦上。
只见她蒙着面,立在街巷之上,还在瞄准那鸿鹄,样貌甚是英姿飒爽,夏观颐不禁心中啧啧称奇。
可是那鸟一下子就飞得非常高,他再看时已经在天空中几近一个小点,根本看不清楚。
那隆颀瞄了一会,估计亦是知道出了射程不可能射中,最终也只能缓缓地放下了箭。
最终,那鸿鹄就这样消失在了夏观颐的视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