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买房旧事
五区的房子明明是二姑给爷爷奶奶买的，目的就是把二老接到身边来孝敬，让二老安享晚年，这都住了十多年了，怎么突然就给别人了呢？这其中的缘由我是真的想不透，直到奶奶告诉我事情的原委，我才知道原来住房还有这种操作。
奶奶家那栋楼是厂矿单位的家属楼，1993年建成投入使用，所有房屋都是单位的福利分房，简装修，可以拎包入住。爷爷奶奶之前住的房子就是借二姑夫单位福利分房的机会买的，当时二姑夫一听说单位又有福利分房的政策，就想给爷爷奶奶在D市买套房，回家跟二姑商量之后，二姑双手赞成，于是，二姑夫就开始想办法获得购买资格。
当时的政策是为了给无房的职工提供福利，只要是从没得到过单位福利分房的员工就可以申请购买，那时候的购房款大概是两万。这种福利分房的机会很难得，没有房子的员工自然不会放弃，所以二姑夫只能找那种有房但又不是单位福利分房的同事，希望借他的名义购买，等能过户的时候再过户。
这种事情，二姑夫不能大张旗鼓地问，只能找身边几个知根知底、值得信任又符合申请条件的老同事私下商量，这一番操作还真找到了这样的人，那人叫张建，三十来岁的年纪，有一个两岁的女儿，当初结婚的时候家里老人给买了称心的房子，并不打算换房；女儿也还小，家里再买房也用不上，便同意帮二姑夫这个忙，张建跟二姑夫已经共事五年，他们之间的关系相处得很好，所以完全值得信任和托付。
就这样，二姑夫借着单位同事的名义买了这房子，让二姑把爷爷奶奶接到身边来养老。二姑夫之所以对我爷爷奶奶这么好，是因为他常怀感恩之心，视爷爷奶奶如亲生父母。
二姑夫的感恩并不仅仅是因为爷爷奶奶开明地让二姑嫁给他，更深层的原因还得从他和我二姑的学生时代说起。当年在老家的时候，二姑和二姑夫是同学，二姑夫的母亲在他年幼时就去世了，父亲续弦，继母对他很不好，经常打骂，以致二姑夫经常带伤去上学；二姑一直是个热心肠，看见二姑夫身上的伤总是会嘘寒问暖，时间长了，知道二姑夫家里的实际情况后，更是同情心泛滥，经常带二姑夫回爷爷奶奶家吃饭、写作业，爷爷那时年轻脾气爆，就喜欢男孩，虽然平时不待见二姑，但看到二姑领回来这么个憨厚老实的男同学却打心眼里高兴；奶奶更是同情他的身世和遭遇，所以二老都把他当自己孩子一样地照顾。
那个时候，家家生活都很清贫，条件很艰苦，物质生活虽然不富裕，但二姑父在爷爷奶奶家感受到了温暖.二姑、二姑夫一起度过了小学和初中的时光，初中毕业，两个人都被分配到工厂务工。
奶奶这么跟我说的时候，我觉得特别不可思议，初中毕业才多大？怎么能参加工作呢？后来奶奶解释说，那个时候求学不容易，孩子都十来岁入学，也没有九年义务教育，学校时而开课、时而停课，学习的内容都比较简单枯燥，反正，就是各种客观条件影响，初中毕业的学生基本都已经十六七岁了，完全可以参加工作、自己谋生了！
二姑、二姑夫从同学到同事，这么多年，两人虽然已经暗生情愫，但在情感问题上，两个人都比较保守腼腆，谁也不着急捅破那层窗户纸。这种情况持续了三四年，直到工厂发布D市的招工公告才促使二人的关系更进一步。
当时公告一发布，厂里就召开动员大会，动员广大年轻人踊跃报名，积极支持社会主义建设，为自己开拓事业。二姑夫一心想离开老家，就决定报名参加招工，但又怕自己这一走，二姑留在老家另觅佳偶，从此天各一方，所以就劝说二姑随他一起报名。二姑当时拒绝了，理由是跟他非亲非故，追随他离开故土，移居外地，名不正言不顺。二姑夫深受刺激，这才跟二姑表白，两人确立并公开了恋爱关系。
爷爷奶奶对他们的爱情原本是乐见其成，可后来听说二姑要跟二姑夫去D市，二老觉得离家太远，坚决反对，劝说他们放弃招工报名。人俩早就料到了会这样，表面上答应放弃报名，暗地里还是都报了名。
之后，两人都通过了招工，眼瞅就要到D市入职报到，爷爷奶奶没办法，仓促匆忙地给两人办了婚礼，有情人终成眷属。奶奶说，当年她就认可二姑夫的为人，所以很放心把女儿嫁给他，只不过一听要远嫁，还是有些抵触。不过人俩暗度陈仓，工作调转已成定局，就只能由着他们了。
记得两人结婚的时候，二姑夫家里毫无表示，既不出钱也不出力，婚礼全由爷爷奶奶张罗操办，虽然简单但也不失庄重，家里所有人都为二姑找到幸福的归宿而感到欣慰。婚礼结束后没几天，两人就拿着少量的行李物品和三十几块钱的全部积蓄去了D市，二人的婚后生活可谓是幸福美满。
咳咳，扯远了，说回房子的事情。二姑夫借张建的名义买下了这套房子，除了可以享受福利价购房，每年的物业采暖费也都由单位报销，二姑夫跟张建约定好等房子可以过户的时候就办理过户手续，没过户之前，承诺每年支付给张建50%的物业采暖费。九几年的时候，每年的物业采暖费不过两三百块钱，张建的家庭条件还不错，所以说什么都不要这笔钱，反正物业采暖都是单位报销，也不用他本人花钱，莫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以后在单位还能和二姑夫好好相处、相互照应。
二姑夫和张建就这样达成了口头协议，当时因为彼此都熟，所以就没有落实到白纸黑字的书面上。爷爷奶奶搬来D市之后，也一直在那住得很安心，就这样住了大概五年，房子终于可以过户了，那时张建已经调到了另一个单位，不再与二姑夫共事，二姑夫担心以后房子的归属出现麻烦，就主张尽快找张建办理房屋过户手续。
回到家，大家都坐在一起，二姑夫就把他的担心和主张跟二姑、爷爷、奶奶都说了，本来以为会顺顺利利地得到支持，顺理成章地把房子过到自家人的名下，没想到却受到了二姑和爷爷的坚决反对，反对的原因很简单：过户就意味着以后每年都要缴纳物业采暖费。
奶奶很理智，在这个问题上和二姑夫是站在同一阵线上的，但一向忍让惯了的奶奶和二姑夫怎么可能战胜强势的爷爷和二姑？所以，最终这套房子没能过户，但二姑夫留了个心眼儿，去找张建签订了一个书面协议，大致意思就是：张建并不实际享有这套房屋的归属权，这套房屋的归属权、使用权都属于爷爷奶奶。无论何时，张建都不能以房主的身份处理这套房产或要求归还房产，否则，双方立即办理过户手续。另外，为了表示对张建的感谢，以后每年我方将支付50%的物业采暖费给张建。
据说签订这份协议的时候，张建觉得有些可笑，认为二姑夫过于谨慎、小题大做，说俩人虽然现在不再是同事，但毕竟有那么多年的情分在，关于这套房屋的所有权根本没啥可值得担心的。张建还说为了让二姑夫心安，这次他就不再推辞我们每年要支付的那50%物业采暖费了。
白纸黑字的协议拿回来，二姑、爷爷还是很不高兴，认为二姑夫就是个傻子，因为单位明明给100%报销物业采暖，我们明明可以一分钱不花就享受着住房的福利，为什么要跟张建签这个破协议？最后，还是奶奶在中间调和，说理解二姑夫的苦心，就当是花钱买心安，好歹还是省了一半的物业采暖费，这个折中之法已经是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这才让二姑和爷爷不再苛责二姑夫。
从那以后，双方按照协议办事，这些年来一直相安无事，但今年（2004年）上半年，还是发生了变故。张建找到我二姑夫说要把这套房子要回去，因为他女儿要上初中，这里是学区房，离学校比较近。
当时，我二姑夫以双方签有协议为由，没有同意张建的要求，但张建说他来之前咨询过律师，签署的协议不符合法律规定，属于无效协议，按照法律来说，房产证上是谁的名字，房屋就是谁的，而且多年以来的物业采暖费也是由张建的单位支付，单位可以出具相关的缴费证明。他这么一说，完全掌握了主动权，二姑夫作为被动的一方，只得无奈地说先回家跟我二姑和奶奶商议一下，再做决定。
张建听了，便说：“乔哥，咱们这么多年交情，我也不想这样，但我也是家里媳妇逼着紧，而且还关系到孩子上学的问题，实在没办法！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您跟嫂子和大娘好好解释一下，希望你们尽快搬走，作为补偿，哥们把当初那两万元的购房款还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