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燕儿飞（三）
“她怎么样了？”平楚掀开门帘问道。
莺儿“嘘”了一声，低声道：“燕子睡着了。”
平楚招招手，示意大家都出来，然后轻轻合上门。
韩轻沉、江柳眠、平楚、莺儿围坐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良久都没人开口。
院子里轻悄悄的，只有轻微的蝉鸣和鸟叫。
韩轻沉在心底叹了口气，心道这恶人还得自己来当：“平楚，你怎么想的？”
平楚摇摇头，显然是沉浸其中毫无思绪。
韩轻沉道：“我觉得既然这个张家已经放下狠话，明日定然还会前来，难道你还要再打一场吗，这并非良策啊。”
平楚“哼”了一句：“来一个打一个，来十个打十个，我就不信他们是我的对手。”
“平楚，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你武功高是众所周知，但这世上多的是将才，我想这张家必定是大户人家，否则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对一个童养媳下这么大的手笔，如此志在必得，怕不会善罢甘休。”
平楚不屑一顾：“高手又如何，难道我还护不住一个燕子。”
韩轻沉摇摇头，这张家如此兴师动众，想必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平楚的武功高超，但也并不代表就可以随意得罪权贵，毕竟人言可畏，张家大可以放出消息，污蔑旁人，到时候怕是扰的这忘忧谷再无安宁。
江柳眠开口：“所以，你的意思就是任由他们把燕子带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韩轻沉看向江柳眠，见她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满。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韩轻沉直抒胸臆，“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个无解之法，燕子痛恨父母又无法割舍，她父母的观念无法转变，她又不想嫁人，难道就这样拖着，在这谷里接受你和平楚的庇佑吗？”
莺儿面露疑惑，显然没听懂韩轻沉的意思。
江柳眠冷笑一声：“韩轻沉，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就是想说让燕子离开，找个没人的地方，既不用回家受气，也不用嫁人，更不会连累你我。”
平楚猛地拍了桌子：“韩轻沉，你怎么会这么想，燕子可是我徒弟！”
韩轻沉道：“平楚，跟是不是你徒弟毫无关系，还有阿眠，我并非是怕受连累。我的意思是不如建议她索性忘了父母，毕竟这样重男轻女的父母、这样畸形的亲情不要也罢。”
江柳眠心中一震，迟迟说不出话。
韩轻沉双手一摊：“我这么想有错吗，我是完全替燕子考虑。我们忘忧谷不是世外桃源，她这几年之所以能安然躲在忘忧谷的原因，不就是因为张家儿子——她这个‘丈夫’年龄尚小，而一到婚配年龄就能找上门来，不说手眼通天也是势力庞大，再加上燕子父母的‘助力’，照我看唯有她放下自己的父母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莺儿坐在一旁简直目瞪口呆，她喃喃自语：“韩公子，这些事你刚刚想到的......”
江柳眠打断莺儿：“莺儿，别听他诡辩，他就是冷酷无情。”
韩轻沉淡淡地说：“收起你打打杀杀地那一套，我说的都是实情。”
他说的当然是实情，平楚怎么可能不明白，可人生既然面临了十字路口，就是不想选择任何一条路，就是不想放弃任何一种可能。
如若都是坦途，人生哪有磨炼，生命哪有价值。
江柳眠站起身，冷着脸往回走。
“阿眠姐怎么了？”
“她啊，生气了。”韩轻沉叹了口气，顺着她的方向离开。
静谧午后，布帘后的身影轻轻抖动，任谁也没发现燕子早已醒来。
江柳眠回房刷得一声抽出宝剑，如同一道风一样卷了出去，刹那间，树枝晃动，树叶纷飞，一柱香的功夫才停下来，面色稍微有些缓和。但一回头，见韩轻沉仍是那副冷清的样子，刚刚消下的火气蹭的又蹿上头。
“你就永远这么冷漠吗？”江柳眠脱口而出。
“阿眠，你明明知道这样对谁都好。”
“对谁都好，韩轻沉，你别假慈悲了，你还不是为了你自己，怕燕子给我们带来麻烦。”
“阿眠，你要非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江柳眠上前拽住韩轻沉的衣领，仔仔细细的看他，却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任何一丝愧疚，她突然笑道：“所以我没得到父母的原谅是正中你下怀了是不是，韩轻沉，人心都是肉长得，你不要父母，可不代表我们不要。”
韩轻沉皱了皱眉：“阿眠，你太激动了，我没有一点影射你的意思。”
江柳眠松开手，怔怔发愣，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一想到燕子就想起自己，她是吃过苦，她是不后悔，但不代表她不愧疚。难道每个人都要和她一样，不管家里的一切自顾自的逃跑，如果再遇到桃眠这样的惨状，谁能承担后果。
痛苦、愧疚、无奈、惋惜...各种情绪交织在心中，江柳眠既怨恨自己，怎么就这样心安理得；又怨恨韩轻沉，怎么就这样冷漠无情。
她真想抱着韩轻沉，跟他诉说自己的痛苦，告诉他因为自己所引发的连锁反应。可她不能，更不想说，因为这不能改变任何事情，也无法消解任何一分的痛，反而是徒增烦恼。
韩轻沉看着江柳眠痛苦不堪的样子，上前握住她的手，却触摸到一片冰凉。
“阿眠，对不起。”
江柳眠甩开他的手：“韩轻沉，你知道吗，我有些怕了，燕子和我们不亲，你这个态度也就罢了。但如若将来是师父或莺儿遇到事情，你也是这种息事宁人的态度吗？”
韩轻沉无奈道：“阿眠，你想多了。”
“韩轻沉，我是要和你生活一辈子的人，我能不多想嘛！”江柳眠双手抱头，蹲在一旁，格外激动。
韩轻沉心中一片酸楚，他真想说，阿眠呀阿眠，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你改变了多少，为你做了多少妥协，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怎会如此啊。
少女躲在一旁不肯抬头，少年眉头紧皱不肯低头。
方寸间，韩轻沉却从来没觉得江柳眠和他如此遥远，隔了半晌忽道：“阿眠，你日日夜夜都唤我韩轻沉，想必是从来没信任过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