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本就恶贯满盈
法会已经结束多时了,青梧那丫头早早地就回了凤栖山。话说,这丫头的变化是真的不小,一场法会下来,别人至多提升一层境界,她倒好,直接升了三层境界,入了化神。
四海八荒有一个境界阶梯,从低到高依次为筑基、灵元、半仙、化仙、上仙、金丹、元婴、化神、上神、化境、鸿蒙、虚空……
不过四海八荒能够达到化境的人都不多,更不要说鸿蒙境界了,虚空更是一种只存在于传说的境界。
凤栖山水草肥美,尤其是下过雨后,烟雨空蒙,最是清幽,也格外适合种花养草。
枕君回来,途径山脚,见不远处的坑洞中有个漆黑的脑袋在攒动。令人胃里翻腾的腐臭气味如同有意识的灵蛇直接往人的鼻翼里钻。枕君下意识地拂袖掩去了腐臭的气味。
青梧听见声音,从土坑探出一个脑袋,像极了伸头的王八,鼻孔中还塞着两团纸。原来她也知道臭哩!
这坑洞是她平日扔尸体沤制肥料的地方,现下她拿着铲子,拎着篓子,貌似是来取肥的。
枕君的第一反应是觉得她傻,说什么都信,第二反应是嫌弃她脏,第三反应是觉得她竟单纯得有些可怜。
“君君,你回来了!”她站起来,用满是泥土的手擦了擦鼻子,弄得满脸都是泥。
怕她身上的污秽弄到自己身上,枕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你这是做甚?”
“我在种花啊。”青梧的脑袋忽然消失又忽然探出来,手里还捧着一堆奇形怪状的种子,“你看,这些种子都是天宫种花的那些女仙姐姐给我的。我要将凤栖山都种满花,等到春天来了,漫山遍野都是花,是不是很漂亮?”
这些五彩斑斓的种子枕君自是认识的,这些可不是什么好花。能把这种花当宝贝种的也就只有青梧这个傻子了,她遂挑眉问:“你可知这是什么花?”
那些个女仙也没同她说这花叫什么名字,她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脑中也实在是搜寻不出这花的名字,便挠头道:“我也忘了,反正漂亮就行了!”
这可是她特地挑的,当时在天宫花海的时候,这种花被人种在角落里。不过即便是被种在角落,还是逃不过她善于发现美的眼睛。
这花通体洁白,花蕊是黄色的,摘下来后会变成红色,非常漂亮,就像九天的仙女一样。当时她可是一眼就看上了,而且她问那些女仙要种子的时候,她们还纠结了许久,问她是否真的要这种花的种子。可见这种花的珍贵程度。
枕君见她是真的不知道,也不忍心点破她,种点这种花其实也无伤大雅,大不了她以后绕路走便是。
这花名为君子醉,常被人用来制作催情的药物。就是靠长得漂亮吸引人,用花的媚态叫人迷醉,不管是正人君子还是奸邪小人,只要闻见此花的气味就会难以自持,故才叫做君子醉。不过这种花只有在被摘下来变红后才会发出气味。
这种媚花,也就对青梧这种拥有至纯天地灵气且毫无邪念的家伙没用了。
但凡是有点邪念的,分分钟便可被这花折磨得欲仙欲死。
对于她这种恶贯满盈,对男女之事了解了个通透的,她还是绕道而行最为妥帖,否则指不定那日就中了招,想哭都没有眼睛水儿。
拨云见日,阳光充沛,着实是个种花的好日子。
“生而为人,怎会没有罪恶?只不过我恶贯满盈罢!”枕君侧卧在美人榻上,灌着酒,笑着人世苍凉。
凤栖梧桐,曾经傲视群雄的古凤凰一族,自以蔑视天下苍生之态立于四海八荒的不败之巅,最终不过是化作尘埃中的一捧黄土罢。失故土亡了家国,就连一身枯骨都被人当作材料做了收藏品。
修长的手指划过案上放置的有些发黄的骨扇,眼底除却薄凉的麻木不仁,还有笑看蝼蚁的戏谑玩味。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渺小,真的渺小。
一口浊酒断尽红尘浮华,一袭红衣倾尽天下芳华。
踏烟过水,万丈无痕。
绣鞋轻点,步步生莲,所过之处,纤尘不染。
迷醉之态,恰如三世烟火绽放在绚烂穹苍。
凉薄之情,恰似望断一世人间迷离。
莫说他人看不清枕君是怎样一个人,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到自己究竟想着什么。她的内心好似迷雾森林,自己都能迷失在内里,更肖说他人了。
曾有无数人骂她“疯子”,说她是天生的魔头。
后来她执剑杀了那些辱骂她的人,而她也遂了所有人的意成了天生的魔头,后来啊,也就没人敢当面骂她了,除了凤栖山的那群长毛鸡。自以为插着金灿灿的羽毛就了不起,实则连瑶池都无法越过,还需用两只竹叶爪子在地上奔走,无趣。
她的手落在了黄色最深的那柄扇子上。原本这块骨是最为白皙的,而且骨质透彻,格外漂亮,可惜放了千年,竟比那木制的扇骨还要难看。
是该感慨流光逝水今非昔比,还是感慨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不知怎的,那和尚从小婴儿慢慢成长的情景竟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那一瞬间她像是抓住了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抓住,第一次,她果断地带着酒水下了凡尘。
正是凡尘的夜,月色皎洁,流光微凉,似在冲刷白日的浮躁。
她在禅院的石桌落座。禅房里熟睡的贪酒和尚闻着酒香推门而出,打了个哈欠,用惺忪地眼睛瞧着院中熟悉的人。
枕君自是知晓他是为何而来,不过恶俗的性子让她忍不住捉弄他:“你这和尚半夜不睡觉看着我作甚?”
檀恒很直接地从她手中拿过酒水,旋即坐在了禅房走廊处的矮围栏上:“好酒自是要与人分享的,谢了!”
枕君哂笑,这和尚倒是自来熟得很:“你一个出家人,整日酒池肉林,莫不怕坏了道行?”
“佛道所求乃是四大皆空,六根清净。贫僧心本净,不过是口腹,又与这道行有何联系。莫不是你们这些得道神仙,也要斋戒?”他朝她举起酒坛敬酒,“若真如此,不得道也罢,民以食为天,若无食者,岂不苦哉?”
“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和尚竟是满口悖论。”
檀恒笑了笑,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带着不明的意味看着拱门处的荷花,他问:“你觉得那荷花美吗?”
枕君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她还真以为他在问她那一朵绽放在水缸里的荷花美不美。于是乎,她看着那朵带着颓靡色的荷花道:“不美。”
“可我却觉得甚美……”
枕君回头看着对着荷花笑的檀恒,她知道他的话没有说完,可是啊,他却不愿继续说下去了。若是平日有人话没说完她定会逼问到底,可不知为何,此刻她偏生又不是很想知道了。
快入秋了,水缸里的荷叶尽数枯萎,独立的荷花捎带着颓靡,可有那么一瞬间,她却仿佛看见了垂死挣扎的不甘。恍惚间,她似乎想明白了檀恒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世间太多的身不由己,可即便处于逆境,依旧倾尽全力绽放自己的最后一丝芳华。这却也是蚍蜉之所以要撼树的缘由罢。
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回头,却发现他竟抱着酒坛倚在柱子上睡着了。于是乎她笑骂:“还真是一睡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