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露峥嵘
讹答剌城被蒙军攻克后，对花剌子模所产生的震动是不容忽视的，同时也大大激励着其他各路蒙军将士攻城略地的斗志。
就在察合台、窝阔台率部围攻讹答剌城时，各路蒙军对花剌子模的全境展开总攻势，重大捷报频频传来。
术赤率部沿锡尔河左岸行军，攻克的目标是毡的州内的昔格纳黑城。术赤是宅心仁厚之人，不忍杀戮，希望通过和平手段来解决问题。他先派畏兀儿部人名叫哈散哈只的穆斯林作为使者，去诏谕昔格纳黑城军民投降。
《孙子兵法》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意思说，让敌人不战而降，是上上策。术赤希望通过使者的外交手段，实践所谓“善之善者”的战术。
带着术赤的授意，哈散哈只入城拜见了昔格纳黑城的守将，一再重申蒙军只是借城而过，并无结兵攻伐挑衅之意，希望大帅不要采取任何极端的敌对措施。孰料该城守将拒绝开城献降，并把蒙军使者哈散哈只杀死。哈散哈只的死，加速了昔格纳黑城的毁灭。
凶讯传到城外的蒙军阵营里，术赤闻报不由得怒火中烧，立刻下达了攻城的命令。他命令工兵架设云梯，昼夜攻城不息。另外，还组织炮军和床弩兵狠狠地射击昔格纳黑城墙上的守军，趁机掩护梯队攻城。
术赤亲临坐镇指挥督战，轮番攻伐不止，七天后终于夺取了昔格纳黑城。
这次术赤没有心慈手软，对昔格纳黑城实施了屠城。蒙军潮水般涌入城内后，挥舞着手中的利刃，将该城的兵民全部屠杀干净。蒙军疯狂的举动，仅仅是为使者哈散哈只一人复仇。术赤这种杀鸡儆猴的疯狂举动，大大震慑了其他城市的守军，使他们不敢负隅顽抗，望风启门而降。
攻陷昔格纳黑城之后，蒙军乘胜继续向南前进，连续攻占了锡尔河下游、昔格纳黑与毡的之间的讹迹邗和巴耳赤邗。由于前车之鉴，那两座城市没有进行大规模的抵抗，所以无情的兵燹没有降临到这些城内居民的头上，实属不幸中的万幸。
紧接着，术赤又率军进攻额失纳思城。由于该城守军绝大部分由各种流氓组成，他们作战时毫无章法可言，横冲直撞，大部分被杀，所以额失纳思城没费多少周折即被攻克。
毡的是花剌子模的重镇，位于锡尔河下游，该城守将是忽都鲁汗，胆小怕死，不能委以重任。当术赤挥师连拔四城的消息传入毡的城后，闻讯的忽都鲁汗犹如惊弓之鸟，连夜渡过锡尔河，横穿沙漠，逃到花剌子模的旧都玉龙杰赤寻求庇护。
守将带领军队不战而逃，为术赤军和平占领毡的城创造了有利条件。守将望风而逃，毡的城的守军成为一片散沙，丧失了与蒙军抗衡的组织能力。为此，术赤便再次派遣成帖木儿为使者，出使该城去降服毡的军民。
第二天，太阳从东方升起，稚嫩的阳光照在毡的城墙上，把即将走进毡的城的成帖木儿笼罩在内。成帖木儿放缓了脚步，沐浴着朝阳，暖流迅速传遍他的全身，映出他刚毅和坚定的面庞。鉴于不久哈散哈只去诏谕昔格纳黑城的军民未果反而被杀的事实。面对此次出使任务，成帖木儿生死未卜，今日迎着朝阳进城，不知道能否再顶着阳光走出城来。
带着术赤的使命，成帖木儿来到毡的城中，刚启口对无头苍蝇般的军民申明此行的目的时，便遭到愤怒群众的围攻，叫嚣道：“杀死这个妖言惑众的人，不要让他在这里信口雌黄！”
“他是一条蒙古人喂养的哈巴狗，把他抓起来，让他成为第二个哈散哈只！”
在不绝于耳的谩骂和恐吓声中，甚至闪出几名年轻气盛的毡的人来，他们挥舞着手臂，伴随着情绪升级，一步步逼近，想把成帖木儿捆绑起来。但大多数人还是很理智的，他们企图阻止这次流血事件的发生，以免牵扯全城军民都跟着饱受蒙军的杀戮。
看着群情激愤，眼下形势险些失控，昔格纳黑城杀使的事件即将上演，成帖木儿把众人召集在一起，沉着冷静地大声说：“我作为一名使者，当一只脚迈进贵地的城门时，就没想着再回去。但我一个人死不足惜，可此城被攻破后必将会发生十分残酷的屠杀事件，造成血流成河，尸体成山。前几天，昔格纳黑城杀死使者哈散哈只的消息，想必大家都略有所闻。哈散哈只是死在屠刀之下，但斩杀他的人也没有什么好下场。不仅挑衅者死了，连无辜的百姓都牵连着遭受灭顶之灾。眼下，你们唯一的出路，就是打开城门向蒙军投诚。”
在成帖木儿的一番慷慨陈词下，群众的抗议声渐渐微弱下去。人群中有人大胆地高声质问：“假如我们献城归降了蒙军，是否就避免了被屠城的惩罚呢？”
见整体紧张局势有了松动的迹象，成帖木儿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衣衫已被冷汗浸透。成帖木儿心中窃喜，但仍板着面孔，严肃地说：“我向你们郑重承诺，只要开城献降，蒙军绝不会滥杀无辜，我保证全城军民的性命无虞。”
成帖木儿一番慷慨激昂的劝降演说，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群众激愤的反抗情绪渐渐平缓下来，对他的保证非常满意，随后放他安然无恙地离开毡的城，但并没有打开城门迎降蒙军。回营后，成帖木儿把此行劝降的情况禀报给术赤。他认为毡的居民软弱无能，意见分歧，情绪不稳，攻占此城犹如信手拈来。
既然不弃城臣服，那就督军攻城，别无他路。于是，蒙军在术赤的指挥下，开始攻占毡的城。
等蒙军兵临城下，由于毡的城内守军缺乏组织者，自恃城高池深，毡的人没做任何战前的防御准备，觉得只需关紧城门，就会万事大吉。他们心存疑窦，这么高的城墙，蒙军莫非能插上翅膀飞上来不成。等蒙军填平了护城河，架设撞城器和云梯时，一面用火炮发射撞击城墙的巨石，一面沿着高高的云梯往城墙上攀爬。因为没有抵抗，蒙军很轻易地爬上墙城，打开城门，蒙军的大队人马开进毡的城。站在城头上饶有兴趣地观看蒙军攀城表演的百姓才倏然收回兴致勃勃的心思，如马蜂炸窝般乱作一团，又如鸟兽般四处逃散。劫后余生的居民除工匠外，都被编入军籍。
毡的城的军民在惊奇中丢失了自己的城市，毡的很快被蒙军占领。蒙军兵不血刃便攻破了该城，在历次攻城史上伤亡率最低。
鉴于毡的城内的军民没有任何反抗，更没造成蒙军伤亡，术赤信守诺言宽恕了他们，但强迫居民放弃该城七天，任由蒙军在城内肆意洗劫后才离开。
撤军之前，术赤任命阿里火者为毡的城的管理者。阿里火者在花剌子模长大成人，早年四处游走贩进卖出，在蒙古帝国崛起之前就投至成吉思汗的麾下效力，也是蒙古帝国的元老之一。他在此留任后，清正廉洁，爱民如子，深得毡的城居民的拥护和爱戴，直至终老。
在术赤率军肃清完锡尔河下游障碍的同时，由阿剌黑、速亦客秃、塔孩率领的五千名蒙军挺进锡尔河上游地区，向位于塔什干西面的别纳客忒城正式发起总攻。守军坚持三日，终于支持不住。攻下别纳客忒城后，蒙军言而无信，留下城中军民，把驻守该城的突厥雇佣军全部屠杀。将城中工匠、技师编为蒙军各队，然后驱赶着城中居民前去围攻忽毡城。
忽毡城（今塔吉克斯坦列宁纳巴德）位于费儿干纳盆地东边，城市分内外城堡。内堡建在锡尔河中央的沙洲上，它将河道一分为二，全长两千八百公里的锡尔河为其提供了天然的屏障，每秒一千三百多立方米的流量让它成为一支天然的守备队，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城堡。
阿剌黑等率军攻打忽毡城时，遭遇到该城守将帖木儿灭里（即“铁王”之意）的奋勇抵抗。帖木儿灭里是花剌子模著名的突厥勇士之一，不仅骁勇善战，而且足智多谋。在蒙军兵临忽毡城下之前，他已经做了焦土迎敌的准备。对蒙军来犯，唯一的选择是以战止战，给蒙军以当头棒喝。既然蒙军攻克了长期围困的城市，居民惨遭杀戮，倒不如拼死一战。
见拒不投降，八万蒙军把费尔干纳前的忽毡城围困得密不透风，该城守将帖木儿灭里毫无惧意，指挥着一千名精兵粉碎了蒙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率部抗击蒙军达数月之久，给蒙军攻城的突击队造成很大伤亡。
见多日强攻未能奏效，蒙军便采取一种残酷无情的攻城策略。他们把四处搜掠来的花剌子模百姓组成攻城的第一方阵，每个百姓手持一根木棍，在蒙军骑兵队的胁迫下向忽毡城发起猛烈的攻击。蒙军“凡攻大城，先击小郡，掠其人民以供驱使”，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后面紧跟着手持弓箭的蒙军勇士督战，见谁跑慢了就放一箭。这个方阵里自然有守城将士的家人。守军见自己的家人充当着蒙军的肉盾，不忍心用箭射杀他们，军心渐渐浮动。
倘若再不改变策略，一意孤行下去，就会遭到兵败如山倒的悲剧，城门随时有被蒙军攻溃的危险。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该城守将帖木儿灭里登上城墙，振臂高呼：“我们锋利的弓箭不是用来对准亲人的胸口，而是要对准杀戮成性的野蛮民族。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起而伐之。不想被蒙军破城后斩杀的花剌子模的勇士们，请跟着我突围出去，绕过我们的亲人，去射杀骑在马背上的侵略者。”
在众人皆醉时，能唯我独醒，实属不易。倘若还能振臂高呼，让茫然不知所措的别人也能清醒，尤为可贵。
说罢，帖木儿灭里率先冲出城门，紧接着，不少花剌子模的勇士们也纷纷突出。被蒙军骑兵押解着走在前面充当肉盾的花剌子模的百姓，看见自己的军队掩杀过来，甚感欣慰地闪出一条道来，让后面尚未反应过来的蒙军暴露在帖木儿灭里及众将士的刀斧弓箭面前。
帖木儿灭里以身作则，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带领着精神抖擞的勇士们，杀气腾腾地冲入蒙军阵营。遇到蒙军挥剑便刺，挥刀便砍，但见血红飞溅，无数懵懂的蒙军顷刻间毙命，忽毡城外染成了血红一片。待惊慌失措的蒙军看清帖木儿灭里率部不过千余人，正要调整阵形进行反扑时，早已预备好退路的帖木儿灭里迅速组织精锐部队乘船转移到锡尔河心的小岛上。
在这座小岛上，帖木儿灭里事先修筑了许多坚固的城堡，不仅囤积着大量的粮食和器械，还准备了十二艘大战舰和十几只小船。为了防止蒙军火攻，船身上盖了一层毡子，毡子上涂满混合着醋的淤泥。毡子外面只留一些小窗口，用作瞭望和射击。
等蒙军将领阿剌黑率领蒙军赶到锡尔河畔时，远远地望着这些城堡，由于距离尚远，只能望河兴叹。为了尽快歼灭帖木儿灭里，阿剌黑急命调来火炮、床弩来攻打城堡。但城堡在火炮的射程之外，一阵砰砰巨响之后，数十块几十斤重的石头发射出去，纷纷落入河心，溅起几米高的水柱。像抛石机、弓弩等器械射程更短，更奈何不了它。
见蒙军束手无策，帖木儿灭里还不时派遣小船靠近岸边，用弓箭射杀蒙军。这些小船的外表被淤泥和醋处理过后，箭射不透，把油火泼在船身也燃烧不起来，蒙军简直拿它们无计可施，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而且他经常在夜间搞游击战术，毫无规律可循，把蒙军搞得疲惫不堪，连夜间睡觉都不踏实。
基于帖木儿灭里率部要顽抗到底，成吉思汗便命阿剌黑、塔孩部增援两万名蒙军和五万名战俘，让这支援军来帮助阿剌黑等攻城。五万名战俘被编成班相连，分别由蒙军官率领，从三华里以外的山地运来石块，开始填塞河流，以阻挠帖木儿灭里部乘船偷袭的行为。
等蒙军用石块筑成通往锡尔河中央的长坝，一点一点向河心延伸时，大大缩短了城堡的距离，火炮发射出去的石头渐渐能击中城堡的墙壁，使帖木儿灭里由积极的进攻变成了消极的防守。
帖木儿灭里知道倘若再僵持下去，必将招来全军覆灭的危险。一天夜里，把城堡中的伤员、粮草、辎重装上船只，沿水路向锡尔河下游悄然撤退。
第二天早晨，蒙军发现河心小岛上船去堡空，但为时已晚，急忙调遣轻骑策马沿河两岸进行追击。
依锡尔河而建的别纳客忒城，已被蒙军占领。他们在锡尔河下游处的中央架设起一条粗大的铁链，企图阻挡帖木儿灭里的船队。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帖木儿灭里指挥着小舰队无畏地冲撞过去，凭借船只强大的冲击力撞断了铁链，继续顺流而去。当沿河两岸策马赶来的蒙军骑兵飞驰追赶时，每逢蒙军骑兵出现在射程之内，帖木儿灭里就把船只迅速驶向目标，发射几支连珠箭，马上的蒙军骑兵便中箭应声落马，一直漂流到毡的和巴耳赤邗境内。
真是强中更有强中手，帖木儿灭里率领的这支船队，竟然让在疆场上所向披靡的蒙军黔驴技穷。可惜民众超亿的花剌子模国，像帖木儿灭里这样的英雄寥若晨星。
这时，驻军在巴耳赤邗城的术赤接到飞马来报，帖木儿灭里从锡尔河上游撤退要路经此城，而蒙军已在河下游结船为桥，组成一道拦阻防线，并架设好火炮、床弩等杀伤力很大的武器，还在锡尔河两岸部署重兵把守，严阵以待，准备把这支顽强的军队一网打尽。
当帖木儿灭里的船队像离弦之箭，顺流而下，隐约看见前面有一座浮桥拦住去路时，知道有蒙军重兵设伏。在驶入巴耳赤邗的领域时，帖木儿灭里立即命令士兵将船只停靠在岸边，舍船登岸，骑上快马，疾驰而去，把在下游设伏的蒙军晾在一边。
见帖木儿灭里弃船纵马而逃，蒙军仍穷追不舍，帖木儿灭里命辎重队伍先行一步，亲自率领几名将士殿后。他对蒙军没有丝毫的畏惧之感，一马当先挥舞着兵器杀退蒙军，待辎重队伍走远了，方才快马加鞭撵上前军。
帖木儿灭里足智多谋，花样翻新地与蒙军较量了数天，人马伤亡数量剧增，辎重也落入蒙军之手。最后，连身边的几名士卒也壮烈牺牲，他仍倔强不降。他手里就剩下三支箭，其中还有一支无镞箭。
这时，三名蒙军策马追来，帖木儿灭里掉转马头，等他们渐渐走近，他把那只断箭放在弓弦上，几乎没有瞄准箭便离弦而去，准确地射中了一名蒙军勇士的眼睛。中箭的蒙军骑士捂住受伤的眼睛，大声惨呼着应声落马，生死不明。另外两名蒙军骑士见状吓了一跳，这家伙简直是神人啊，箭不虚发，他们跟随成吉思汗南征北战多年，神箭手也见多了，但像帖木儿灭里拥有如此精湛箭术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见另外两名蒙军被自己的箭术给震慑住了，帖木儿灭里蛮有把握地说：“我手里还有两支箭，但舍不得用。你们俩人要想保命的话，赶紧撤回吧。”说罢，便掉转马首扬长而去。这两名蒙军骑兵慑于帖木儿灭里的箭法，迟疑了片刻，没敢追击。
帖木儿灭里催马向西奔去，穿过“红砂区”的荒漠，只身逃回花剌子模旧都玉龙杰赤。以后跟随著名的摩诃末国王的大王子札兰丁继续从事抵抗蒙军的战争，因在疆场上大显身手而名噪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