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窝阔台汗

察合台和拖雷认为耶律楚材的建议很有道理，便决定在成吉思汗二周年祭奠前后举行忽里台会议，拥立窝阔台继承汗位。

接到传信兵的飞马快报后，分封在各地的蒙古诸王都携带着家人、侍卫乃至大军，从四面八方奔赴汗廷所在地大斡耳朵。为了安置前来参加成吉思汗二周年祭奠和忽里台会议的人们，拖雷命人新立起数百顶帐篷，因为人员过多，还是捉襟见肘，远远不够用。这大大出乎拖雷的预料。

各路诸王极少按拖雷只带家人、侍卫不超过千人的要求，尤其窝阔台、斡赤斤、拔都、察合台都率领着浩浩荡荡的蒙军。窝阔台军、斡赤斤军各四万，察合台军三万、拔都军两万五千，都已自备了帐篷、食物等生活用品。看阵势不像是来祭拜和参会，倒像是奔赴前线。他们打着“战士们都深深怀念成吉思汗而要求前来祭奠”的幌子，其实是靠兵力争夺蒙古帝国的汗位。

无奈之下，拖雷只好在大斡耳朵周围重新划定地盘，安排各路军马歇息，又部署麾下的兵力和四支怯薛军，昼夜加强警戒，防止黄金家族成员发生火拼。

最先到达的是斡赤斤，最后到达的是窝阔台。按照唆鲁禾帖尼既定的计划，把陆续抵达的诸王及家人、侍卫，一一请到父汗的金顶汗帐里，大摆宴席为其接风洗尘；第二天，带着诸子去其驻地，以施家人之礼，馈赠金银珠宝，再次宴请，礼遇周到细致，不再赘述。

在为成吉思汗举行祭祀仪式的前三天，监国拖雷率领数十万人众，或骑马，或步行，或坐着勒勒车离开大斡耳朵，前往位于西北四百里外肯特山一个向阳山坡上的成吉思汗墓地进行祭拜。

七月的草原风光旖旎，各色野花争相竞放，草丛中惊起的鸟儿不时鸣叫着弹射到高空之上。远处，一群咆哮的野马追风赶月般呼啸而过，身上迎风摇曳的鬃毛和尾巴披散开来，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眼前的草原美景，犹如一幅天然壁画，充满着无穷的神奇和魅力。

肯特山到了，遍地覆盖着绿草杂树，可哪里是成吉思汗的埋葬地呢？

走在队伍前面的那头母驼终于止步不前了，俯首嗅着地面上的青草，嘴里发出凄惨的哀鸣声。这便是成吉思汗的埋葬地。于是，拖雷与前来祭拜的人们纷纷下马，开始哭拜。

1229年夏末秋初，终于在鄂嫩河和克鲁伦河的曲雕阿兰之地隆重召开忽里台会议，来决定蒙古帝国的第二任大汗的归属。拖雷在河边一块空旷的平地上，建起一顶能容纳上百人的豪华大帐，帐内铺着绣有花卉、猛禽等图案的毛毡，大帐居中央二尺高台上摆放着一把用鹿角、骨头连接成的座椅，这便是成吉思汗生前的汗位，最终选出的大汗将被扶到鹿椅上。

见时间已到，拖雷便以监国的身份朗声向众人宣布道：“今日推选蒙古帝国的新汗，汗位不管由谁来坐，都不能破坏了规矩。下面请蒙古帝国的代言人阔阔搠思宣布一下章程。”他把目光转向阔阔搠思，示意该由他登场发言了。

见被拖雷点卯，已进入花甲之年的阔阔搠思站起身来，环视一下众人，高声说道：“想必在座的各位都胸有定见了吧，大汗生前已经指定三王爷窝阔台继承汗位。成吉思汗是长生天派来统领万民的可汗，是蒙古草原上最圣明的共主，知道由谁来继承汗位才能使蒙古帝国繁荣兴旺。大汗的遗诏是万万不敢违背的。”

“大汗确实是万民的可汗，大汗的遗诏也不可违背，”按赤台剔着阔阔搠思的刺儿，理由十足地反驳道：“但大汗只是提议由三王爷窝阔台继承汗位，并没有指定，至于谁……”

失吉忽秃忽神色凛然，对按赤台怒目而视，吼叫着：“大汗西征花剌子模前夕就宣布了三王爷窝阔台为下任蒙古帝国的新汗，是当着众人的面说的。按赤台，你怎么说大汗没有指定，意欲何为？”

“既然新汗已经指定，我们何必再召开忽里台会议呢，岂不是多此一举。我窃以为，应当像以往忽里台推举新汗或部落长那样，凭借威望和军力胜出。”

“论威望，应该由斡赤斤接任。”

“拔都作为成吉思汗长子的继承者，拥有雄厚的兵力，也可以继承新汗。”

“拖雷监国两年，励精图治，同样是新汗的最佳人选。”

见几方争吵剧烈，各有道理，胜券在握的耶律楚材也不多言，捋着长髯静听与会者的发言，他时而点头赞许，时而摇头轻叹。

由于发生了激烈的争论，导致忽里台会议开了一月有余仍没有结果，蒙古贵族们“每天都换上不同颜色的新装，边痛饮，边商讨国事”，好像光专注于吃喝，就是不决定由谁来继承汗位。随着时间的推移，候选人日益明朗化，像秋季枯河中的石头渐渐浮出水面，主要集中在拖雷、窝阔台、察合台及成吉思汗的幼弟斡赤斤、术赤次子拔都身上，甚至还有人建议请地位最尊贵的成吉思汗二弟哈撒儿即位。

接下来开始分化、集中，汗位的候选人逐渐向拖雷和窝阔台两方靠拢。

整个会场爆发出一片“拖雷汗，拖雷汗”的吼声，气势如虹，支持窝阔台的人数处于劣势，声音单薄，明显底气不足，窝阔台也无奈，气得脸色发绿，险些甩袖离去。

哈撒儿首先弃权，并没有表态支持哪一方即位，直到窝阔台派牙老瓦赤去面见哈撒儿后，才终于表态支持窝阔台。

继而拔都弃权。其父术赤和拖雷感情甚笃，另外，其母必克秃忒迷失旭真与唆鲁禾帖尼是亲姐妹，拔都义无反顾地表示支持拖雷。

接着弃权，并鼎力支持拖雷的是斡赤斤。他今年四十八岁，身体强壮如牛，一贯骄横自满，除了成吉思汗，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最后察合台弃权，他表示将全力以赴支持窝阔台，这样窝阔台和拖雷旗鼓相当了。这使几个支持拖雷的关键人物，别勒古台、拔都、阿剌海别、速不台及阿答赤等十分焦灼乃至恼火，出言不逊，甚至后来有人拔刀相向。

尽管在忽里台会议上，拖雷一再表示谦让，但他们矢志不移，执意坚持自己的立场。眼看天色已晚，只好压着火气，宣布：“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里吧，再给大家多留一些考虑的时间，明日继续。”

等与会者陆续散去，唯独耶律楚材留下来。拖雷从鹿椅上站起来，扭动一下发酸的脖颈，极不耐烦地说：“有话直说吧。”

耶律楚材闻言，迈着碎步走到拖雷面前，认真地说：“在下昨晚夜观星象，又以太乙数推算，结果相同，不敢不把结果告知四王爷。”

拖雷愣怔了片刻，知道耶律楚材不打妄语，说：“说吧，啥事。”

耶律楚材压低声音说：“明日即为拥立新汗的最后吉日。倘若错过明天，蒙古帝国将会大乱而导致民不聊生，再也不会有新汗产生。”

耶律楚材在蒙古帝国中素以占卜之术最为人敬重，拖雷听了他的一席话，惊诧不已，点头应允下来。喃喃说：“错过明天……民不聊生，真的假的？”

耶律楚材望着拖雷充满疑惑的目光，用力点点头，随后，步出大帐。

翌日上午，大帐内，拖雷继续主持忽里台会议。由于会期实在太长，大家脸上都挂着倦怠之气，都希望尽快有个结果，好各自打道回府。

拖雷环顾一下与会者，内心思潮涌动，激动地说：“在最后拥立新汗继位之前，我要以监国的身份说几句话。”

嗡嗡嘤嘤交头接耳的议论声消失了，大家安静下来，把脸转向他，侧耳聆听。

拖雷接着说：“蒙古帝国在成吉思汗的统领下，能走到今天，除了用他手中的弯弓和马刀去四处征伐外，再就是我们拥有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比拟的不折不扣的执行力，即我们对成吉思汗的命令要彻头彻尾去执行。只有如此，我们的蒙古帝国才铁铸般坚不可摧，能够千秋万代永远姓孛儿只斤。”

许多人都不约而同地赞许道：“所言极是。”

停了片刻，拖雷把悲悯的目光投向帐顶，长吸一口气，陈毅地说：“既然大汗生前选择三哥窝阔台来接替汗位，而没有选择我，也没有选择今天在座的任何一位，这正是大汗超群的睿智所在。他看出三哥窝阔台在治理国家、团结兄弟等方面，要高于我们一筹。”

除了耶律楚材，其他与会者全都愣住了，包括窝阔台在内，都几乎不敢相信此言竟然出自拖雷之口。

“来吧！”拖雷面带微笑，向窝阔台挥了挥手，高声喊道：“我雄才大略的三哥窝阔台，请走上前来，坐在鹿椅上吧。让我们为蒙古帝国终于产生了一位新汗而欢呼吧。”

窝阔台的心中豁然开朗，面对诸多宗王的推戴，嘴里谦让着说：“虽然有大汗的遗诏命我继承汗位不错，但我上有兄长、叔父，特别是四弟拖雷战功赫赫，又身为监国，比我更配授予大权和担当此任，理应接管蒙古帝国的一切……”

拖雷说完走下台来，和察合台、斡赤斤、耶律楚材一起，拉住窝阔台的手，把他扶上虚悬多日的鹿椅。从那一刻起，窝阔台便成为蒙古帝国的第二任合罕，尊号为合罕。

于是，按蒙古旧俗，诸王及与会者摘冠后，把腰带搭在肩上，察合台率领皇族学着耶律楚材的架势施稽首礼。这一拜，窝阔台在拖雷监国两年之后，终于登上了蒙古帝国大汗的宝座。监国拖雷跪在窝阔台的脚下，低头高高举起成吉思汗玉玺，献到窝阔台的手里。这是1229年9月13日（乙丑年八月廿四）的事。

窝阔台面南坐在鹿椅上，手握着父汗的玉玺，望着跪在脚下的察合台、拖雷、耶律楚材等诸王，再次意识到自己真的成为蒙古帝国的第二任新汗。这之前，他对自己能否顺利登上汗位，心里实在没底，更没想到当上大汗极其容易。

等窝阔台登上汗位时，耶律楚材为了使忽里台开得威严庄重，让所有宗亲都能恭敬顺从，便拉着察合台的手说：“王虽兄，位则臣也，礼当拜。王拜，则莫敢不拜。”另外，他又对众人说：“合罕是长生天的骄子，在蒙古草原上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南朝无论是女真还是汉人，都对皇帝最为尊崇，行稽首大礼。我建议，以后我们朝见可汗时，以官爵高低为序排列，任何人不得僭越，如何？”

认为耶律楚材说得极有道理，察合台懵懂地点点头。在蒙古礼俗中，只有战俘、奴隶、罪犯才施跪拜礼。

在窝阔台即位仪式上担任司仪的耶律楚材换上礼服，站在窝阔台身边高声喊道：“诸王与那颜即行参拜大礼！”

于是，诸王率领着那颜等数百人一齐跪倒在汗台下，模仿中原皇帝登基礼仪，进行三跪九叩大礼，山呼：“合罕万岁，万岁，万万岁。”

与此同时，全体与会者、外国时节共同向窝阔台汗行参拜礼。

事后，察合台抚着耶律楚材的手，怀着感激之情，说：“你想得真周到啊，真是我们蒙古帝国的社稷之臣啊！”

黄金家族中第一次汗位纷争，在窝阔台即位后才一度平息。可是，这样的结局在术赤和拖雷两系的族人中留下不满情绪，为以后的汗位之争埋下了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