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每逢南北镇赶集的日子,远近村落的人家纷纷涌到镇上,狭长的街道上挤满了人头,有买有卖,叫卖声此起彼伏,当然也有只赚吆喝不赚钱的。
张六佬显出从未有过的紧张,而且是莫名其妙的紧张,自从接到押送魏子的任务后,他总有一种非常不详的预感,老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想什么呢,打起精神。”陈十三低声呵斥道,“记住我的话,呆会儿接到人后不得逗留,必须马上送上山去。”
张六佬赶紧收心,只见几个民团的人把犯人给押了出来。他乍眼一看,顿觉那犯人有些面熟,猛然间便认了出来,也想起了一些事,心里更是疑虑重重。
刘许跟在魏子身后,对陈十三说:“人我可是交给你们了,买定离手,之后发生什么事可与我无关,带走吧。”
陈十三点了点头,一招手,这个叫魏子的人便被带到了他面前,他打量着犯人,对方突然问:“我不认识你,谁让你救我出来?”
陈十三冷笑一声,轻蔑地说:“你认不认得我无关紧要,这次完全是你大哥的面子。小子,以后走路可得放亮眼睛,下次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我大哥?”魏子面色诧异,可是话音刚落,突然一声枪响,他心脏位置已经被血染红,瞪着惊恐的眼睛,大张着嘴吐出最后一个字:“田……”然后就闷声不响一头栽了下去。
这声枪响惊扰了原本安详的南北镇,正在赶集的人纷纷抱头逃窜,集市乱作一团。
张六佬听见枪响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没找地方藏身,反而是把身边的陈十三推到了摊位后面,陈十三到处张望寻找着枪手的位置,张六佬紧张地说:“人死了。”
“知道死了,这下可就麻烦大了。”陈十三没好气的骂道,又冲另外几个人喊道,“快找找枪手的位置。”
刘许万万没料到有人敢在自己眼皮底下开枪杀人,检查了一下尸体,愤懑的骂道:“谁他妈这么大胆子,活得不耐烦了吧,啊?”
很显然,凶手此时已经逃之夭夭。
陈十三想着刚才被张六佬推到摊位后面的情景,眼里闪过一道复杂的表情,摸着脑袋,突然叫嚷起来:“糟了,人死了,这回去咋跟叔交代。”
“老爷怎么跟田金标交代?”张六佬接过话道,陈十三闻言,冲刘许说:“刘副团长,把事情跟马团长汇报一声吧。”
“他妈的,还汇报个屁,老子还不如干脆提着脑袋回去。”刘许脸色难看之极,“到底是什么人干的,也太巧了,怎么刚放出来就被杀了?”
张六佬听见这话,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但又不能此时说出来,只想着赶紧回去跟卢次伦汇报。
卢次伦得知这个消息,瞪着眼睛半天没吱声,陈十三说:“叔,那小子肯定在外面结了不少仇人,我们这是去救他出来,又不是去杀他,他现在死了,关我们什么事。”
“关键是田金标会这样想吗?”卢次伦揉着发痛的额头,心里堵得慌,“太奇怪了,怎么人刚放出来就被杀了,也许这是一次有预谋的谋杀。”
“关键是杀手怎么知道那个叫魏子的犯人今儿会被放出来。”陈十三道。此时,张六佬突然求见,他怕出事,实在忍不住要把自己的想法尽快告诉给卢次伦。
陈十三不快地质问道:“我跟老爷在说事,你来干什么?”
“十三爷、卢老爷,今儿犯人被杀,六佬想到了一些事情。”张六佬说,陈十三不快地问:“你能想到什么,难不成知道凶手是什么人?”
张六佬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那个叫魏子的犯人我见过。”
“谁没见过?我也见过呀。”陈十三驳斥道,张六佬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是说很久以前就见过这个人。”
卢次伦和陈十三狐疑的对视了一眼,诧异地问:“你没记错?快说来听听。”
“具体时间我也记不清了,反正是在赌坊,魏子当时因为手气太背,还跟人发生争吵,所以我才有些印象。”张六佬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跟他争吵的另外一人也偶尔去赌坊,所以不多见,俩人当时还拔枪了。”
“那人叫什么,你可认识?”卢次伦忙问,张六佬道:“我后来才听人说,那人是土匪田金标的拜把兄弟。”
陈十三好像不信他,问道:“你没记错吧,既然认得魏子,怎么一开始没说?”
“我刚想起来,这不还没来得及说。”
卢次伦陷入沉思,如此说来,田金标让他帮忙从大牢里捞的这个人并不是他兄弟,而是敌人。
陈十三道:“叔,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被田金标给耍了。”
“原来如此,田金标演这出戏是为了给他兄弟报仇,但是仇人被关进了大牢,所以才借我们的手杀了魏子。”卢次伦叹息道,他不相信事情居然会是这么个结果,“太滑稽了,是我太低估了田金标。”
陈十三无奈地说:“没想到田金标会跟我们玩这一手,他这个人心思缜密,干土匪,太浪费啦。”
“十三爷、卢老爷,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张六佬道,卢次伦赞赏地说:“做得不错,好好干。”
陈十三待张六佬出去后,才又说:“田金标既然已经报了仇,事情该结束了吧。”
“我也想啊,但总感觉这件事并不会就此结束。”卢次伦有他自己的想法,人不死倒好说,现在人已死,莫说马本成那边难以交差,镇长早晚会知晓此事,那就更难说清楚了。
马本成刚刚从卢次伦那里拿到了大洋,昨夜又跟姨太太乐呵了一宿,此事正搂着姨太太做大梦,没想会被人吵醒,当他得知犯人被枪杀的消息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当即梦便全醒了,急匆匆直奔泰和合而去。
“卢老爷,你这是干的什么事儿,别不是想马某也跟着挨枪子儿吧。”马本成一见到卢次伦就大发雷霆,陈十三差点也没忍住,但所谓民不与官斗,卢次伦用眼神示意他先出去,然后陪着笑脸说:“您先喝口茶,稍安勿躁。”
马本成端起茶杯一口喝完,然后极不耐烦地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这件事是谁都没想到,卢某也实在不知问题出在哪儿。”卢次伦脸色凝重,马本成冷冷地说:“人是你要我放的,本想瞒住镇长,这下可好,人一死,事情定然闹大,早晚会传到镇长耳朵里去,你让我怎么跟镇长交代?”
卢次伦不是政客,不懂政治那一套,所以确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马本成在他面前来回徘徊着,突然又说:“人是田金标杀的。”
卢次伦一愣,反问:“您怎么确定是他?”
“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会儿得找替罪羊,只要有人出面顶罪就行。”马本成道,“对了,犯人被从大牢里放出来的时候就你我,还有土匪头子田金标知道,不是他干的还会是谁?八成就是他,我就跟镇长这么说,看镇长怎么决断吧,但是我又想不明白了,你不是说犯人是他的兄弟,那他为什么要下这个黑手?”
卢次伦沉默不言,但就是因为此时的沉默,把自己推到了悬崖边缘。
张六佬出门的时候,在长廊上偶遇了卢玉莲,俩人四目相对,微微笑过就算打了招呼,他明白自己的身份,不好主动找小姐说话,但正从她身边走过去时却被叫住,他停下脚步,故意问:“小姐,您叫我?”
卢玉莲扑哧一笑,说:“这儿没外人,别弄得那么见外。”
张六佬关心地问:“小姐,您没事啦?”
“你说呢?”她笑着反问,他不知自己为何见到她会心跳加速,所以一时更不知说什么是好,她又问:“在茶庄还习惯吗?”
“挺好,挺好的,老爷对我挺照顾。”
“那就好。”她依然笑看着他,脑子里浮现出他在山路上背自己行走,还有在庙宇里的情景,又不禁面颊绯红,慌忙逃去。
“小姐,您还有事吗?”张六佬垂着眼皮问,一抬头,却见她不知何时已快步走开,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
“发什么呆呢?”
张六佬被这个声音惊醒,一回头只见陈十三站在身后怪异地盯着他看,忙说:“没什么,刚才小姐找我问话……”
陈十三不屑地笑了笑,问:“小姐问你什么?”
“没、没什么,就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那你紧张什么?”陈十三质问道,张六佬转移话题道:“十三爷,听说你马上要往鹤峰送一趟茶叶,能带我去吗?”
陈十三阴沉着脸骂道:“张六佬,你给我听好了,有两件事我必须得提醒你,首先,你救过大小姐没错,但老爷收留了你,所以小姐不欠你的,以后少跟小姐套近乎;其次,去不去县城与你没关系,带不带你去更不是你说了算,你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行了,所以以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你心里必须有一本明白账,记住了吗?”
张六佬无端被训斥了一顿,只好连连称是。
田金标得知魏子已死的消息时,当即摆酒庆贺,端起酒碗,对天说:“兄弟,你都看到了,凶手已死,大哥给你报仇了。”
张六佬分析的没错,这一切都是田金标策划的。原来,魏子正是杀死田金标亲弟弟的凶手,而他为了躲避追杀才千方百计想办法把自己送进了大牢。
田金标为了给弟弟报仇,一连追杀了很久都没结果,后来得知魏子进了大牢,左思右想才弄出这么一出戏,但这出戏最后却苦了卢次伦,他现在两边都无法交代了。
马本成在官场上混迹了那么久,早已把自己染成了一块随意变幻的布匹,随时都在随着环境的变化而改变自己的面孔。他跟卢次伦见面谈过自己的想法后,心里也老是七上八下,这不刚回办公室,镇长便让人来通传,不禁暗叹一声:麻烦来了!
镇长姓田,名翰林,身着青色长布衫,头发虽少,但梳理得很顺,就像面镜子油光可鉴。
马本成来到镇长面前谦卑地问:“镇长,您找我?”
田翰林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马本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等镇长开尊口。
田翰林正在桌上查看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本成,快过来一块儿看看。”
马本成这才移步过去,看到一张图纸,图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线条,忍不住问:“镇长,这像天书一样,我可看不明白。”
“什么天书,这是整个南北镇的地图。”田翰林道,马本成更加不解,说:“我还是看不懂。”
“看不懂没关系,我指给你看。”田翰林道,“这儿是镇子,这儿是老街,这儿是大崖山……”
马本成疑惑地问:“镇长,您让我看这个是……”
“没什么,这是我在英伦留学回来的外甥画的,就让你看看。”田翰林收起了图纸,马本成立马赞道:“哎呀,太了不起了,人才、人才。”
田翰林这才言归正传:“跟我说说枪杀案的事。”
马本成头脑微微一麻,咳嗽了一声,忐忑不安地说:“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谁也没料到凶手如此大胆,竟敢在我们眼皮底下杀人。”
“我不是问这个。”田翰林反驳道,“你把被杀的犯人从大牢里提出来,打算带去哪儿呀?”
马本成头顶开始冒汗,重重地咽了口唾沫。
“有些事不用我说得太明白,虽然死个犯人不是什么大事,但是造成的影响太坏,令我们形象大受损失,而且你作为民团团长,也不能让凶手继续逍遥在外,我的意思你明白吧?”田翰林这话说得已经很清楚,马本成原以为镇长会向他追责,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忙说:“我一定尽快把凶手绳之以法。”
“有查到什么线索吗?”
“这个,线索倒是有的,但还只是推测。”
“说来听听。”
马本成为难地说:“我查到这起案件的幕后黑手跟大崖山上的土匪有关。”
“大崖山的土匪?”田翰林似乎有些吃惊,皱着眉头说,“不久前一伙土匪洗劫了泰和合茶庄,卢老爷来找过我,但我拒绝了。”
“这事儿我是知道的,就算真的答应了他,就靠民团兄弟手里的破铜烂铁哪能跟土匪硬拼。”马本成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镇长,我明白您的良苦用心,但又有谁能了解我们的难处啊。”
田翰林似乎深有同感,叹息道:“本成,既然已经找到凶手,你说该怎么处理?”
“您不会是想进山剿匪?”马本成讶异地问,田翰林干笑道:“还是那句话,大崖山易守难攻,你有把握能把土匪的山头给打下来?”
马本成垂下了脑袋。
“既然没把握,那就往好的方面想。”田翰林说,“这样吧,我给你指条明路……”
马本成听着听着,眼里就开始发光,兴奋地说:“镇长,您可真是英明,这样一来,咱们不仅没什么损失,还得了好处,不就把坏事变成好事了?”
张六佬这天抽空回了一趟肉铺,打算取点东西,在路过赌坊时,突然想起了孙长贵,不由自主的放慢脚步走了进去。
孙长贵看到张六佬时一开始差点没认出来,但立马嚷道:“好啊张六佬,你小子总算是露面了,你大爷的,还欠着老子大洋呢,打算什么时候给?”
张六佬定定地看着他,他瞪着眼睛质问道:“哎哟,看样子你小子是找到发财的门路了,怎么,这么快就不认识孙爷了?”
张六佬看向赌桌,心里有一种痒痒的感觉,孙长贵嬉皮笑脸地问:“手痒了,要不试试手气?”
“还是不了。”张六佬控制住了内心的邪念和贪念,孙长贵讥讽道:“看来这回是真变性。”
张六佬笑了笑,回过头说:“孙老板,上次在山上你跑得可比兔子快多了。”
孙长贵毫不避讳地说:“不跑快点,我还有命回来?哎,我说张六佬,你小子自从那次拐着卢老爷的女儿溜掉之后不是又被抓了吗?还以为你死在手里了。”
张六佬愣道:“你不是跑了吗,怎么知道我又被抓了?”
孙长贵一时说漏了嘴,只好支吾。
“我一个杀猪的,手上欠了很多条命,阎王爷要收我也不会等到今儿。”张六佬没再追问,只是坏笑道。
孙长贵不快地问:“你今儿来又不想试试手气,难不成帮卢老爷把大小姐带了回去,给我送银子来了?”
张六佬道:“大小姐不是我救回来的,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
“如此说来,你也没从卢老板那儿拿到一文钱?”孙长贵一脸不信任的表情,张六佬接着说:“孙老板,实话跟你说吧,我现在在卢老爷茶庄里做事,今儿过来是想你帮我个忙,当然,事成之后,必有重酬为谢。”
“嘿嘿,张六佬,张屠夫,你以为我还会信你?”
“信不信随你,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现在卢老爷茶庄里帮忙,这次要你帮的忙,也是受卢老爷所托。”
孙长贵吃惊地问:“你真去了茶庄?”
张六佬没理他这话,佯装清高地说:“你这儿平时人多,三教九流的都有,想你帮我打听一个人。”
“这次你敢再骗我的话,别怪我翻脸无情。”孙长贵威胁道,张六佬不屑地笑道:“你就算不信我,也得相信卢老爷吧。”
“这次出价多少?”
“五百大洋。”
“少是少了点,但是算了,说吧,要我做什么?”
“打听一个人,黑虎的二当家崔二奎。”
孙长贵眯眼一笑,说:“如果我说有崔二奎的消息呢?”
张六佬的心跳猛然加速,狐疑的反问:“当真?”
“卢老爷为什么要找他?”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你也别问,快告诉我他人在哪儿。”
“银子呢?”
“放心,少不了你的。”张六佬又催促了一遍,孙长贵才附在他耳边低语起来。
张六佬从孙长贵嘴里弄到崔二奎的下落后,自己反而不确定想要干什么了,与之前的想法相反的是,他决定亲自去会会崔二奎。
崔二奎自从在山上被田金标打散之后,带着几个弟兄一路逃到了相邻的镇子,几天以后又悄然溜回到了南北镇,然后去茶花楼找到了相好的姑娘,花了点银子打点老鸨之后就干脆住了下来,整日在女人堆里风流快活,身上的银子也渐少,这几天正在想要去哪儿弄点银子回来花花。
“二爷,妈妈刚才问了,你整日在茶花楼里吃吃喝喝,风流快活,给的那点银子都不够了。”红姑整理好衣物,起身走到桌边抱怨起来,崔二奎躺在床上,嬉皮笑脸地说:“急什么,不就是银子吗?二爷啥子时候少过你。”
“你都落魄成这样了,还去哪儿弄银子?”
崔二奎阴笑道:“这你就别管了,总之只要你伺候好二爷,二爷等两天给你银子便是。”
张六佬虽然知道茶花楼是干什么的,但还真从未进去消遣过。他来到茶壶楼外,远远地看着人进人出,还有在门口吆喝拉客的姑娘,心里直犯嘀咕,腿肚子也不听使唤了。
他在门口远远的转悠了半天,想着要是能看到崔二奎就更好了,但直到天快黑时也没见人影。此时门口亮起了灯笼,他定了定神,这才终于鼓起勇气走进了那扇挂着大红灯笼的大门。
老鸨扭着腰肢迎了上来,甩着手绢献媚道:“哎哟,大爷,看您面生,第一次来茶花楼吧,要是没有相熟的姑娘,妈妈这就带你去找。”
张六佬装作很老练的样子,大大咧咧地说:“大爷今儿没兴趣找姑娘。”
“那你来这儿是?”
“找一个人。”他瞄了一眼四周,然后掏出一袋大洋,老鸨立马双眼放光,娇滴滴地问:“大爷,您要找的人是这儿的姑娘吗?”
张六佬摇头道:“不是,这个人叫崔二奎,大家都叫他二爷。”
老鸨脸一沉,翻着白眼,低声骂道:“他呀,在老娘这儿白吃白喝很久了……”
外面突然有人敲门,崔二奎习惯性地抓起枪,然后示意红姑去开门。
红姑开门看到一个男人,但很面生,于是问他找谁。
来者正是张六佬,他已经摸准崔二奎就在这个房间,所以往里面瞅了一眼,开门见山地说:“我要见二爷。”
崔二奎听见这个声音,貌似有些耳熟,却一时又想不起。
“想见二爷?你什么人?”
“二爷在里面吧,我是镇上杀猪的张六佬,有要事求见。”张六佬喊道,崔二奎想起了此人,却不知他怎么会找到自己,所以更加警惕,握枪在手,慢慢摸到门后,确信门外就一人后,才稍稍安下了心。
张六佬见没人吱声,于是说:“我找二爷有事,让我进去。”
“哎,二爷他不在……”红姑试图阻拦却没拦住,但是张六佬一进门便被崔二奎的枪给顶住,忙举起手说:“二爷,我是镇上杀猪的六佬,有事找您呢。”
崔二奎可不相信这小子,低声呵斥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谁派你来的?”
“您先把枪收起来,我慢慢再告诉您来意。”
“少废话,敢耍花样一枪打死你。”
“别、别,我真没恶意,这次是给您送银子来了。”
崔二奎确信只有他一人之后才收回了枪,但是仍然警惕地盯着他:“小子,快告诉我到底谁派你来的。”
“卢老爷,泰和合茶庄的卢老爷。”张六佬强调道,崔二奎冷冷地说:“卢次伦他想干什么,派你来要我的命?他女儿该不会死在山上了吧?”
“二爷,您千万别误会,卢老爷让我来,是为了跟您商量一件事。”张六佬极力掩饰着内心的紧张,把事先想好的话再次酝酿了一遍,崔二奎轻蔑的冷笑道:“跟我商量?卢老爷也太瞧得起我了。”
张六佬笑了笑,道:“事情是这样的,田金标杀了黑虎大当家,您难道没想过要为大当家报仇?”
崔二奎愣了一下,反问道:“想报仇又咋样,不想报仇又咋样?”
“想报仇我可以帮你,准确的说,应该是卢老爷可以帮你。”
“他为什么要帮我,又怎么个帮法?”崔二奎不信,张六佬说:“只要你愿意跟我合作,我可以给你一千大洋,而且帮你给你大哥报仇。”
崔二奎沉默了,突然又狂笑道:“张六佬,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是打算用一千大洋买通我,然后借刀杀人吧,卢次伦跟姓田的也有深仇大恨?”
“不是借刀杀人,而是合作。”张六佬说,“何况你现在的境况并不好,一千大洋可不少了,最重要的是,你能报仇。”他看向一边的红姑,从她脸上看出了端倪,崔二奎的脑袋高速旋转起来,以他目前的处境来看,虽然只是区区一千大洋,但也算不少了,而且他想杀回去,还有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那就是取回黑虎藏在地窖的一万大洋,那个地窖只有他们俩人知道,如果他不回去,那些大洋恐怕就要永远埋藏在地下了。
张六佬在等他的答复,他突然咧嘴笑了。
“看来你是打算合作了?”张六佬不解地问,崔二奎伸出手指说:“这个数。”
张六佬想了想,说:“行,就两千大洋,但是所有的事必须听我的。”
“好,看在银子的份上。”
“这两天你就呆在这儿,我会尽快找你。”张六佬离开后,红姑立马对崔二奎眉开眼笑,投怀送抱献殷勤,崔二奎得意地说:“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二爷要弄点银子那还不是小事一桩,这不就有人送银子上门来了。”
红姑勾着他的脖子撒娇:“二爷,红姑对您从来都是一心一意,您可不能亏待红姑。”
“二爷就是亏了爹娘也不会亏了你嘛。”崔二奎淫笑着抱起她亲了一口。
张六佬回到茶庄,第一次见到吴天泽出现在院子里,但是拄着拐杖,看着院墙,满脸深沉,好像在想什么。
“吴队长,您……”张六佬话未说完便被吴天泽怪异的眼神制止,他只好站在一边等着,吴天泽突然叹息了一声,低沉地说:“那晚怎么就没挡住那些山匪闯进来,失职啊。”
张六佬看着院墙,听出了他的话意。
吴天泽然后回头看了张六佬一眼,问:“你就是那个新来的?”
“对对,新来的。”
“听说大小姐就是被你从匪窝里救出来的?”
张六佬憨厚的笑道:“也不全是,要不是十三爷他出手相帮……”
“知道了,以后好好干吧。”吴天泽说完便转身回屋,突然看到卢玉莲,忙换了副面孔,一瘸一拐地过去献媚:“大小姐,好久不见!”
卢玉莲被他这话逗乐,扑哧一笑,随即问:“伤都好了?”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再过两天就能丢掉拐杖。”吴天泽自从受伤以来就躺在床上,确实很久没见她人了,今天一出门就看到她,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乐开了花。
卢玉莲拍了拍手道:“既然还没全好,那就赶紧回去躺着吧。”
张六佬正在不远处看着他们,此时见卢玉莲往他这边过来,慌忙收回目光想要逃避,却没想她直奔自己而来,还喊道:“喂,你站住。”他不得不收住脚步,满脸笑容,故意问:“大小姐,你叫我?”
卢玉莲围在他身边转了个圈,笑嘻嘻地说:“真看不出来,你这个杀猪佬换了身衣服,完全变了个人样呢。”
张六佬被夸得不好意思,摸着脑瓜讪讪地笑了。
“喂,本小姐要出去一趟,你陪我一块儿去吧。”她又说,他本想说自己刚回来,她却拉了他一把,“快走吧,别磨蹭了。”
张六佬不知如何拒绝,当然,在卢玉莲这个大小姐面前,他除了服从之外也没资格拒绝。
吴天泽远远地看着俩人走出了大门,眼神变得无比阴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