峪口圣母庙
峪道河发源于汾阳西北面白虎岭(也称彪岭)中的马跑神泉,一路向东汇入汾河,滋润了群山沃野,给黄土高坡留下了如画的风景。“去夏乘暑假之便,作晋汾之游。汾阳城外峪道河,为山右绝好消夏的去处;地据白彪山麓,因山头有‘马跑神泉’……千年来为沿溪数十家磨坊供给原动力,直至电气磨机在平遥创立了山西面粉业的中心,这源源清流始闲散的单剩曲折的画意。辘辘轮声既然消寂下来,而空静的磨坊,便也成了许多洋人避暑的别墅。”(梁思成、林徽因《晋汾古建筑预查纪略》)在梁林两位先生的记述里,峪道河是古建遗珍和山川画卷相得益彰的美妙之地,那些点缀在山光水色间的文明圣迹,随着两位先生八十多年前的文字至今仍然萦绕在每一位后来者的心头。那奔流的河水和避暑的磨坊,那田园诗般的美好时光一直令我无限神往。当我来到峪道河流出山口的峪口村,终于直面了那早已知晓却又不愿相信的残酷结局——河水几乎干涸,当年沿河随处可见的水磨坊也几乎绝迹,仅剩的最后一座磨坊已经房倒屋塌,磨盘弃于荒野,而两位先生考察记录的古建筑如今也几乎全都毁灭,曾经的碧波荡漾和寺庙别墅都归宿于衰草荒丘之下。幻梦般的美好被现实无情地彻底撕碎了,追寻先贤的足迹既是纪念,也是坚守和传承,我站在峪口村圣母庙前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感慨。
峪口圣母庙位于村子东边,原也是屏如带群山、临碧波潺潺的一方胜景,现隐没于密集的村舍深处。院子坐北朝南,颇为狭长,最南端是窑洞式山门,二层建硬山小殿,最北端才是主体建筑群。正殿左右有垛殿,东西有配殿,正殿和东垛殿前各有献殿。在东配殿的南边还有一座关帝殿。
汾阳市峪道河镇峪口村圣母庙
正殿名曰贺鲁殿,面阔三间,进深五椽,悬山顶,前檐下出廊,古拙的檐柱、粗犷的额枋和硕大的双下昂五铺作斗栱散发着元代建筑的豪迈与野性。西垛殿为牛王殿,额枋东端直接插在正殿西角柱上,垫在正殿额枋下边,使两者牢固地结合成一体。两宽一窄、不通情理的开间分割更是除了元代绝难再有。东垛殿叫作圣母殿,也是三间,为明代重建,额枋已经不同正殿齐平,整体上比西垛殿向后退了一大步,曾经与西侧一致的额枋虽然被锯断,但剩下的一截仍然插在正殿东角柱上。正殿前有清代的三开间卷棚顶献殿,东垛殿前的献殿也是卷棚顶,仅有一间。东西配殿实则为一排窑洞,关帝殿是清代三开间硬山顶大瓦房。
那么此处既然叫圣母庙,为什么正殿里供奉着一位不知是何方神圣的贺鲁将军呢?连法力无边的圣母娘娘都退居一旁了,这真是令人费解。据传贺鲁是一位北朝时期的胡人将军,因带兵打仗到了白虎岭,天气炎热,却没有水源,士卒干渴难耐。这时将军的战马蹬刨大地,甘泉喷涌而出,最后形成了峪道河。这条河滋养了一方土地,让百姓安居乐业,后来人们尊他为河神,在神泉旁建贺鲁庙,历代传承祭祀。相传北宋宣和元年(1119)此地大旱,泉水断流,官员求告于贺鲁庙,泉水随即复涌而出,宋徽宗即下旨封贺鲁将军为“润济侯”,庙号“永泽”,大修贺鲁庙。可惜后来这座庙宇在1939年6月被扫荡到此的日寇焚毁。存世的《汾州西河县永泽庙碑》载:“邑人传言,将军贺鲁平寇至白虎山,士卒渴思饮,马刨地得泉,可灌田千顷,邑人感德,建祠祀之。其泉清洌,有若晋水,号为第二泉,为邑名胜。”因峪道河水域皆为贺鲁将军掌管,沿线到处奉祀也就不足为奇了。我猜想,也许忽一日乡民把贺鲁神位请入田村圣母庙内,又感到种田灌溉离不开峪道河,把涉及生计的河神放在主位以示尊崇,于是把圣母娘娘迁至东垛殿。
查北朝史书,并无贺鲁其人,倒是有一位名将斛律金,至今脍炙人口的《敕勒歌》便是他在行军途中创作。在东魏时期,斛律金即追随高欢东征西战,时任大司马的斛律金曾率军攻打西河杂部(乌突),而汾阳那时候确实叫作西河郡,因此有理由推测所谓贺鲁乃是斛律的谐音,在浓重的方言下这是极其相近的,最后就被后世讹传成了贺鲁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