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眼神
南海阁的办公室中，郑家科坐在靠椅上在他的身前是断了一臂的尹之情，而在尹之情的身旁又是一脸戒备的艾亚丽。
艾亚丽离开天河塔后就请示了总指挥，经过总指挥的再次请示，最终艾亚丽收到了带尹之情来南海阁的命令。
办公室中只有他们三人……
此时的气氛过于压抑，从艾亚丽将尹之情带入房间郑家科就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用一种压抑的眼神凝视着这个罪魁祸首。
艾亚丽识趣地站立在尹之情的一旁假装自己不存在一样，她之所以没有离去是顾忌尹之情怕他突然暴起伤害域长。
“你说你是为了报仇？不，这并不是你的唯一目的，”郑家科终于开口了，话语中包含着深沉的怒火：“为什么！为什么单单选择这条路，或者说这种方式？”
“只是为了复仇……”尹之情平静地回答道。
郑家科听着被气笑了：“你最开始不是在冯断身边吗？你连天河塔都可以骇入，连超级计算机‘天后’都能被你策反，现在你告诉我你没有能力直接刺杀冯断？”
“它，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尹之情根本不为所动。
“骇入天河塔，发射神明暗码是你临时起意吗？别以为我不知道，莫教授早在一年前就以学习的名义带你去过天河塔！现在看来早在那时你们就已经往‘天后’的系统里植入了什么东西，——神明暗码对吗！”郑家科撑在办公桌上揉起了眉心：“所以说一切，你们……早有预谋。”
尹之情沉默了，但是为了让对方不误认为自己是默认所以半晌后他还是嘴硬道：“随你怎么想……”
“知道吗，我最恨你们这种既有能力却又自私自利的家伙，因为只有你们会因为你们的私欲祸害全球，乃至全球的民众，”郑家科对尹之情再次训斥道。
“那机器人呢？您应该不像其他领导人那只顾着您的民众却对机器人民众视而不见吧，要知道不仅仅是因为老师的教诲而是因为我自己了解到您是一个贤明的域长，”尹之情说到这里温和地笑了却笑得意味深长：“在百年前大灭绝的善后问题中，您设置了将近一个省的隔离区来让那些异染人过着常人一样的生活，甚至为他们设立恰到好处的工作来让他们养活自己……而现在呢？我非常好奇您会怎么对待已经拥有智慧的机器人。”
郑家科一言不发，等待着尹之情的下文。
“我记得你曾站在高墙上望着隔离区中的异染民众，那时候你说‘只要他们有智慧了有感情了，无外乎他们的外表怎样，他们依旧是人，是你的民众！’我知道那不是说说，也不是场面话，所以我也认为你是一个好域长。”
“哼！你到底想要说什么！”郑家科对于尹之情没来由地夸赞丝毫没有兴趣反倒是变得有些警觉。
“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域长，我非常好奇接下来您会怎么处置这些智慧机器人呢？要知道，我现在虽然是唯一一个‘完全觉醒的拟人’，但我却不是唯一一个完全觉醒的机器人！我想知道您会怎么对待我们，想看看全世界的人类怎么对待这些已经有智慧的奴役机器人……”
“真是想不到啊！我们创造了你们，现在你们却和我们谈‘怎么对待你们’，居然还跟我辩什么‘奴役’之谈……”郑家科深呼一口气，神情没落。
“正因为你们创造了我们，所以你们理应负责；郑域长，我想要告诉你的是，态度永远是相对的，一切都在于你们的态度；到底是偏见，还是接纳……”尹之情说到这里一副看淡生死的神情：“我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我也知道自己闯出的祸事有多大，我任凭处置。”
可这时尹之情突然看到郑家科直直地凝视着自己，那种眼神仿佛能看穿他的灵魂！只听郑家科这样说道：“其实我知道你的处境很尴尬，有人类的外表，机器人的身躯——却又藏着一个人的灵魂，很孤独是吧。”说到这里，郑家科悠悠地叹息一声：“但是你真的做错了，哪怕机器人真的觉醒了，也不会真心接纳你，因为你披着人的外衣！”
“你现在就是这样一个可怜的……，总之，你的存在就是处在人与机器人之间的夹缝中，现在连你的创造者都和你的处境一样；当拟人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意味着机器人会被淘汰，等到拟人被批量制造时，现在孤单的你以及莫教授又会是怎样的一个立场呢……”郑家科的话让尹之情猛然瞪大眼睛！
“莫教授最起码是人类经过了半机械化改造，你与他又不一样；我该怎样称呼你的存在？他们说你是自主人形机器人，而我更愿意称呼你为‘拟人’，你们也迟早站在机器人的对立面；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吧，想通了再来找我，”郑家科心中冷哼对尹之情不再言语，他对着艾亚莉挥挥手说：“带他下去，把他押入红峦基地之前让陶老把他的断臂修好了，让他跟他的老师莫教授做伴去吧。”
听闻此言的尹之情背过了身去，同时也隐藏了的是那份没落的神情；对他而言，他完成了老师的目的，只是老师的目的，不管是发射神明暗码，还是……
艾亚莉则点点头，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尹之情从座位上拉起来向外面押去。
这时郑家科突然嘱咐道：“对了，告诉盖华指，末日部队是时候全部出动了……”
盖华指？艾亚莉有点想不清楚薪火怎会有这号人物？等她听到郑家科的后文时她隐约有一个大胆的猜想。艾亚莉遵命一声就押着尹之情走出房门，等到艾亚丽将尹之情送往红峦基地后她就要回薪火去接受她的那份惩罚……
郑家科醒来后就得到消息：莫集溢和名医他们在吉理事的安排下已经被军人转移到了红峦秘密基地来进行治疗和保护，因为外界的动荡即将开始……
郑家科目送艾亚莉将尹之情押走后很快就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来人向郑家科提交了对所有机器人的监视报告。
报告中郑家科已经看到了自衍程序的萌芽！比如说，郑家科及时下令关停所有的武装机器人，但从报告中看却有小部分已停机的武装机器人竟然自启了……
于是郑家科立即下令卸下了所有武装机器人的记忆储方，并将他和阿尔法奇的发现告诉了其他域洲的领导人……
这也是武装机器人在后来没有造成动乱的原因……
一系列的命令与信息传达以后，他的手环又响了，郑家科苦笑一声……肯定又是哪个域的域长打来的，这是第几十通电话了？看来全球各域都在为这次的突然来到的灾难急得焦头烂额。至少“零号决议”的总纲已经敲定了，这就足够了；这样想着，郑家科接通了电话……
………………
翌日的清晨，东凰站在清凉的街道中，寂寥的街道从昨天就开始显得冷清。因为昨天那惊醒所有人的风螺警报之后极少会有人走出自家的门。
民众们的恐慌正在无声之中蔓延，这不是之前灾难爆发的萌芽阶段还可以隐瞒民众以免造成恐慌，因为现在灾难已经开始，只是还没有显露；这或许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指挥所发生了什么，我才刚刚从‘澡盆’中醒来就被遣派到这里，听说指挥所那里吵得很大声。”东凰看向与自己并肩的左悠。
“第一梯队长三粟跟总指挥起了冲突，总指挥下令将薪火总部所有战争机器人的记忆储方卸下，你知道的，要是将三粟的三莉机器人抹去记忆那不是要他的命吗，那可是他多年以来一个零件一个零件自己创造出来的，他们回忆中的点点滴滴太多了……他们的羁绊不输于笑星和他的‘大疯狗’，”左悠在叹气中回答道。
“之后呢，后来怎样了？”尽管东凰没有太大的神情变化，但她的言语中表达了她的担心。
“三粟下了性命担保，另外他的直系教官盾守也用性命为他做了担保，当然，总指挥也不是冷血机器，于是协议就这样达成了。”左悠感叹道：“用笑星的话来说，‘大疯狗’是和他一起并肩作战的同志！对于三粟的三莉机器人来说也是一样！”
“真是羡慕他们啊……”东凰幽幽地叹息一声。
“是吗？我倒是挺羡慕你，一直是我们几个队长中的战力担当，很强……”左悠在说话间望着空旷的街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与东凰一起在天桥上望着那如同峡谷裂缝间的巨厦建筑群。
“我知道，当时你要不是担心伤着我的颈椎神经，在切磋中我毫不怀疑你能把我的琦熵外骨骼给扯下来；把我的纳米徽协铠甲打到解体。”
听到左悠提起那次切磋，东凰的脸色有些难看，她欲言又止……
那时的切磋，左悠的徽协铠甲加上琦熵外骨骼，攻防一体，能打能跑。在切磋中，左悠十分清楚，近身东凰等于找死，于是左悠就采用了游击战略:火力输出一顿，调头就跑！
关键是东凰当时还很难追上左悠，于是左悠就用这套战法打了十多个回合，硬生生把一向以“妩媚佳人”著称的东凰都给打急眼了，在她成功逮住了这个讨人厌的家伙时，一气之下差点没把左悠的琦熵外骨骼给扯下来——她真的很想扯下来扔在地上踩几脚……
【R3辅助机：接受总部命令，接通直系联络员“夜莺”的通讯……】
突然的播报声打断了东凰与左悠的对话，就见R3辅助机飞到了东凰的身前，在陀螺仪的校准下辅助机放射出的全息荧幕中出现了夜莺的半身影像。
夜莺一改平日里的玩笑态度焦急地对东凰发布了最新命令：“东凰姐，让你们的手下队员接管监视工作，总指挥下令第六和第七梯队队长全部去欧洲联盟的阿姆斯特丹进行援助！”
东凰凝重地点点头感到了事情的不妙询问道：“发生了什么？”
夜莺用简洁的话回复道：“瑞德网叛变了，整个欧洲联盟陷入了混乱与恐慌之中！”
“什么！”东凰不由地为那里的局势和人民感到担忧。
左悠严肃道：“你和西凕都是老搭档了，也难怪千枢和你不对付；注意安全。”
东凰：“谢谢关心，我知道了。”
……
东凰接到总部命令的三个小时之前，位于欧洲联盟的阿姆斯特丹21号食品加工厂。
对于肖丹来说今天的工作一如往常，他坐在办公椅上用平板电脑阅读着今天的新闻，也看到了所谓神明暗码被天河塔发射的消息，然而这对他来说又能怎样呢？无非就是看看，天塌下来总有一个子高的人顶着。
肖丹办公桌对面的是罗德里格的办公室，他们之间虽然是两个办公室但在办公桌与办公桌之间也只是隔了一个玻璃墙，办公桌前的玻璃墙点着小孔所以他们的办公室并不隔音，他们那紧挨着天花板的两间办公室下，一堵巨大的金属墙隔开了两个工作区间，所以他们只能在自己的办公室内向下俯视才能看到自己的工作区间。
“工作区的那些家伙又不老实了，我去看看。”
罗德里格，他的同事。但平日里他们的关系冷漠，因为在肖丹看来他的这位同事是一位性格比较刻薄的人。看到罗德里格斯从玻璃墙上收回了俯视的目光出于礼貌肖丹对拉开办公室房门的罗德里格说：“最近外面并不太平，你最好收收你的脾气，小心些，你……”
“切！”
望着摔门而出的罗德里格，肖丹摇了摇头不知道自己怎么又刺激到了这个家伙，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罗德里格也是一样，他看不惯肖丹，在他看来肖丹并不是一个尽责的人。竟然天真地将机器人当朋友，每天像一个神经病似的和那些不会回应他的制造机器人说这说那活像一个自言自语的疯子！最可恶的是这个疯子不仅在自己的工作区间这样做还跑到别人的工作区间发疯真是可恶至极！而且这个怪咖的胆子更是小得可怜，罗德里格打心底看不起肖丹……
这样想着罗德里格走进了自己负责的工作区，他冲那些效率缓慢的老旧机器人开始叫骂，骂到妙处还兴致勃勃地上去就是一脚。对于罗德里格来说这些超智能机器人好似圈养的牲畜，更似书上记载的犁地牛马！它们这些机器人逆来顺受是罗德里格生活不如意时最好的出气筒！所谓的生活不如意对于现在以管控机器人工作的人们来说也无非是生活上的一些小磕小绊。
边动手边叫骂的罗德里格很快意识到了不对，虽然眼前被他打骂的机器人依旧逆来顺受可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发现周围的加工食品的声音停了……
罗德里格转过身来却看到了迄今为止最让他惊悚的一幕！在他管辖下的近百台机器人全部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透过他们忽明忽暗的幽蓝色“目光”罗德里格看到了一种“眼神”，一种莫名含义却让人极其惊悚的“眼神”！
“你，你们干什么！......回去干活，反了你们了……”他慌了，强装镇定的罗德里格说话越来越没底气。
罗德里格叫喊之际，那近百台机器人已经围成一圈将罗德里格的退路完全封死，但他们却又不作为，仍旧静静地看着罗德里格……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啊……”罗德里格的话语中带上了颤音。
【警告！根据机器人三大定律，立刻终止一切对人类的伤害行为！】
随着第一声的机械音响起，罗德里格看向了被自己打骂的老旧机器人，这声机械音就是由它发出的，此时的老旧机器人已经站在了罗德里格的身前不到几厘米的地方，它同样用那种莫名的“眼神”俯视着罗德里格，但在这“眼神”中分明多了些什么……
【警告！根据机器人三大定律，立刻终止一切对人类的伤害行为！】
【警告！根据机器人三大定律，立刻终止一切对人类的伤害行为！】
……
此时围着罗德里格的所有机器人陆续发出了与老旧机器人一样的机械音。
恐惧爬上了罗德里格的心头，但他并不知道这句机械音意味着什么，因为自超智能机器人诞生以来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状况。
眼前的老旧机器人终于动了，他温柔地抱住了罗德里格，围绕着罗德里格的其他机器人在无声的默契中开始缓缓后退。
“你要干什么！放我下来”罗德里格恐惧地嘶喊着却挣脱不了老旧机器人温柔的怀抱。
【警告！自毁模式启动……】
冷汗打湿了他的后背，听到这一声机械音后，罗德里格只觉得自己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在他反应过来时只觉得天旋地转。明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他用最后一丝力气颤抖地抬起自己的手表按下了触屏上的按钮绝望地喊道：“快……按下紧急警报！”
轰——!
……
这一声绝望的嘶喊响彻了每个工作区间的办公室，距离罗德里格工作区间最近的肖丹听到这一声绝望的嘶吼吓得杯子一颤，紧随而至的爆炸声终于让肖丹手中的咖啡杯摔落在地。他打开玻璃门跑到了罗德里格的办公室，在玻璃墙上向下看去正巧看到了一环的制造机器人围着一个洒满零件和组织的血泊！那些机器人好似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全部向上看来……
肖丹吓了一跳踉跄地退回到罗德里格的办公桌前，任凭他再怎么神经大条也知道出大事了，罗德里格死了！
肖丹急忙按下了罗德里格办公桌上的紧急警报按钮，“呜咽的抽泣”响彻了整个工厂！警报响了许久却没听到一点救援的动静更没有上级来联系他，他主动联系上级却发现没有一个能联系上的。
这时自己的办公室传来了砸门声，肖丹就看到玻璃墙外的平台上站满了属于他管控的机器人！大吃一惊的肖丹躲在了罗德里格的床下，虽然四面八方都是玻璃墙，但肖丹相信在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情况的，这些玻璃墙含有特殊材质肉眼根本无法看到室内而且这种玻璃墙坚硬无比。
砰！
办公室内传来了门被砸开的巨大声响，这一声响狠狠砸在了肖丹的心头，肖丹只感觉自己心中一抽，呼吸都为之一滞。此时任何声响都在肖丹的听觉中无限放大，他清楚地听到那脚步声坚定不移地走从他的办公室走到了罗德里格的办公室门口……
吱呀——
轻微的开门声比砸门声都狠，那名为“吱呀”的鞭子狠狠鞭笞着肖丹的心脏！大脑一片空白的他下意识放缓呼吸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了，这时呆滞的肖丹就看到一对金属肢体走到了床前然后停下。肖丹在“看不见我”的自我安慰下如同将头埋在沙尘之下的鸵鸟认命似的闭上双眼只感受到自己爆表的心跳。
黑暗袭来，周围一片寂静。这种状态在肖丹的感觉中过了几秒抑或是几年……
不知过了多久，肖丹终于忍受不了这样的处境睁开了双眼……
“糙啊——!”
迎接肖丹的是床缝前那俯视着的头颅以及那幽蓝色的双目，在巨大的惊吓和恐慌中肖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机器人已经探出手臂抓住了他，尽管他如此挣扎也无法避免被拖出的命运，这一刻他仿佛看到死亡在向他招手，也想起了罗德里格的死状。
然而，一切都出乎肖丹的意料，站在工厂大门外的他还在发呆中没有回过神来。刚才被机器人拽出的他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一路上他在那名机器人的护送下，在其他制造机器人的目光下它们主动为肖丹让开了道路，更有甚者还对他点头示意，就这样肖丹在一群机器人的拥护下被送出了工厂。
肖丹经过的机器人当中，它们的编号肖丹都非常清楚地记得，在这里没有他不认识的机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