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摘星匣子
2018年9月的一天,上午11点,香港鲤鱼门。
皇朝海鲜酒家外的私家渔获码头上,一个戴着夸张金项链的三十几岁男人,五短身材,瞅瞅下面小船运上来的黑色旅行袋。
“东西都来了,包括'那个',是吧?”
“龙少,美国那边过来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他手下的小弟、蠢蠢肥肥的阿东,赶紧点点头。
他才入和胜帮不到四个月,心里还在窃喜、一向不精灵的自己,忽然得了黑帮坐馆的独子龙少的赏识,可以帮忙接洽美国帮派送来的毒品。而且,这一回,听说货里,还夹带了一件极机密的东西。
阿东本能的觉得,自己离着“双花红棍”这个高位,又进了一步,却丝毫没意识到、他离西天也近了一大步。
“那是什么货啊?”
戴着金项链的龙少,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然后,他拿一支长钩子,把黑色旅行包拉上来,然后搭在肩膀上,往海鲜酒家的后门去了。
和他迎面过来的,是他父亲的亲信杰叔,腰里别着一支黑色、上了消音器的自动手枪。
没等到龙少走进酒家后门,就听见背后,传来了一声闷响。
“唉,衰仔。”
龙少笑着,叹息着、阿东就这么蠢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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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香港中环金融街。
大学校花,25岁的夏露小姐,是一个专门结识有资源、成功人士的狡猾姑娘。她大学还没正式毕业,就进入了著名银行位于中环的总部实习。
因为推荐她来的董公子,是个专门推荐美女进银行的二世祖,再加上夏露人又长眼色,银行往后只要有什么男贵客前来,高层就会使唤她去招呼。
午后,夏露才去给企业部的客人送了材料,刚坐下,又听见经理喊她去25楼送茶水。
“25楼?”
这银行大厦的25楼,是XX银行在香港的真正VIP会客室,远眺整个维多利亚港,非常壮观。
只有最高阶的客户经理才能在这里招待客人。
而往来的客人除了巨富,就是跺跺脚、香港也会抖三抖的重量级人士。说不定将来还能从中觅得大枝头呢!
一屋子的实习生们,包括那些家世远远优于夏露的,都露出了羡慕嫉妒恨的表情。
夏露故意为难的、转动着手上鸽子蛋大的金珠戒指:
“唉,非得是我嘛?!”
然后,她就麻利的从抽屉里掏出彩妆盒,给自己补了补妆。
经理神秘兮兮的凑过来,对她说:
“你上去以后,别急着走,找个地方听听,这一回是不是真的能把摘星台打开了?”
“什么是摘星台?”
经理叫她别耽误正事,反正上到25楼肯定就听见了。
等她端着六杯指定的白咖啡,进到会议室门外的玻璃长廊,看见大会客室里一边坐着银行的投资部总监王雯、私人客户部总监高先生、两位平时都仰着头走路的高级客户经理李向耀和阿尔伯特-张。
大会议桌的对面,坐着一个又高又胖,肚子好像孕妇的戴眼镜洋人。
这个人,夏露认得出,他是全香港最有名的律师罗百年,英文名是Robert White。
他的上首,应该就是他的委托人,是一个干巴瘦的老太太。人非常讲究,白了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很不合时宜的挽着一个簪子,穿着一件墨绿色的杭罗旗袍。
她的背后,还立着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他虽然个子不魁梧,却一看就是个打手的模样。
夏露刚要进门,就听见罗百年用英语夹杂着广东话,小心服侍着老太太。所有的银行家们都热切得看着她,好像这个老妇人是一座摇钱树聚宝盆,能自己往下掉钱一样。
坐的最靠近门的客户经理阿尔伯特-张,一看见夏露,就打开门,把她领进去:
“年夫人,这位就是您提起的夏露。”
夏露呆住了。她不明白,怎么今天的事情还能扯上自己。
年夫人很温和的看看夏露:
“我听董生提起你来,其实---是个很文静的女孩子呀。”
她似乎中文有些拗口,带着重重的南洋华侨口音。
罗百年看看他的主顾,赶紧替她问:
“夏小姐是XXX大学的毕业生吧?现在还住在毕业生宿舍吗?”
夏露有些噎住了,只有摇摇头:“谢谢您,我们已经搬出来了。”
“您的室友里,有这个人吗?”
罗百年从文件中间抽出一张照片。
上面是一个胖乎乎的女子,站在红绿灯前准备过马路。
照片上被裁掉的地方,露出一支精致的胳膊,挎着一只小小的克洛伊品牌的女包。
夏露认出这胳膊是自己的,照片上的女孩,是她原先研究生宿舍合住过的魏武骆宾。
这个胖舍友,母亲家姓魏武,父亲家姓骆宾,所以才有了这么给奇怪的名字。人傻乎乎的,除了读书泡图书馆,就是喜欢做饭,馋的正在节食的夏露睡不着觉,触了夏露的霉头。
再加上她看起来、一点资源都没有,就进宿舍一年不到的时间,就被夏露整了十几次。
可是魏武骆宾呢,还是傻乎乎的对每个人都很好。
桌上拍的照片,是快毕业前、夏露请魏武骆宾一起去参加游艇趴、却故意扔下她的路上,被人偷拍的。
叫夏露没想到的是,魏武骆宾对上不了船这件事,根本没放在心上,到海边转了一圈,就回了大学图书馆,更在第二天的最终大考中、得了A。
而她夏露却只有一个B-。
更气人的是、她还听说,傻胖妞是南洋名门的本家,怕不稀罕游艇趴。
“切,皇帝也有穷亲戚!什么了不起的。”
但是现在听见年夫人这么问,夏露马上装出跟魏武骆宾很要好的样子:
“是的,是的,我的死党好友!”
年夫人微笑着把头转过来,对律师罗百年说:“那个孩子就是财产受益人。只要她愿意来银行认领,就可以打开那个匣子了。”
银行高管立即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各种奉承年夫人,又拿出了各种理财投资计划,整整铺了一大桌子。
夏露靠到、最靠门的客户经理阿尔伯特-张的后面。
“阿尔伯特,他们在说什么啊?”
客户经理看看夏露的粉脸,眼睛露出了热光:
“摘星台啊!就是一个装着一份巨额遗嘱的匣子,听说有几十亿美元呢!在我们银行保险柜里存了七十多年了。我们银行是托管人,而年夫人是遗嘱执行人---”
“啊?这么多钱?”
夏露装得极其无辜的问。她知道,自己的这副模样、准保能擒住客户经理的心,让他有问必答。
可惜就在这时,私人银行部总监高先生忽然冲了过来,一下把夏露拖到一边:
“戴安娜(夏露的英文名),你这就去把那个----朋友找来!”
夏露听见这个晴天霹雳,吓得连手机都掉在地上。
投资部高级经理李向耀微微一笑,极其殷勤的替夏露把手机捡了起来、并拿自己西服搭配的缎手帕把手机擦了擦:
“是呀,戴安娜。我知道你投资业务上也很有天赋-----”
但是,夏露根本不知道魏武骆宾去了哪里。
搬离大学宿舍后,6个旧舍友虽然合租过一个月的房子,但是魏武骆宾“很不识抬举”,没叫夏露占成小便宜。所以,她离开的时候,夏露连她电话都没留。
现在,夏露也不敢让银行最有前途的两大部门知道这事,毕竟她还有转正的需要!
于是,她只得笑吟吟的答应了。
“一会儿,我就联系她……”
就在这时,年夫人的保镖瞟了夏露一眼,不知道跟夫人说了一句什么,贵客就站起来告辞了。
银行家们都极其殷勤的、护送年夫人上了电梯,又一直送到银行大门口。夏露也跟在后面。
等她再回到25楼去收拾会客室时,私人银行部的阿尔伯特-张果然在等她。
“只要你帮忙找到人,你实习期一过,就来我们私人银行部!”
夏露调笑得咬住手机角,对阿尔伯特-张转着眼珠。
等她搭电梯,往自己的办公室区回,忽然想起所有还留着联系方式的人里,只有大学里的一位青年才俊,陈“叫兽”,是个既泡过自己、又跟傻呵呵的魏武骆宾有联系的人。
于是,她就跑到三楼的阳台,趁着现在没什么人,给陈“叫兽”打电话:
“Peter,我是戴安娜啊。我看见你在电视上出来见记者呢!那个越南经济分析特别牛!”
陈叫兽果然十分开心,他原本就是个叫属性为女的生物一撩,就会知无不言的人。夏露觉得,他就是为了集全经济系的所有女生的爱慕,才对魏武骆宾友好的。
“哈哈哈,戴安娜,很久没聚聚了,不如今天晚上一起喝酒吧---”
“好呀,好呀。我还想着叫魏武骆宾一起呢。”美女故意说。
“啊?她已经回了吉隆坡了,下次再约她一起吧?我都不知道你和她这么好啊?”叫兽自然不傻。
他记得有一回、夏露为了让他写推荐信,约他夜蒲的事情:
那天他依约,到在夏露她们校外租的临时宿舍,正看见几个女生迎面下楼,还一边嘟囔:
“那个胖子,居然敢背后跟夏露说,我晚上开空调不关窗户,浪费电!我就是不关!我和夏露说了,我只出我该出的那份电钱!气死她!”
“琦琦,是啊,昨天晚上收水电费的时候,夏露跟我说,有一天,我们都不在的时候,魏武骆宾做了一晚上烙饼呢?!还用两大口锅!”
这谎话连陈叫兽都不信:魏武骆宾是个祖籍福建的南洋姑娘,做的啥烙饼啊?!
“还是夏露说得对,对这样的人,我们就要团结起来,不和她说话!”
等女生们都走远了,夏露才画着精致的妆、走下楼,还一边小声跟电话那头说:
“李琦她们好过分啊。夏天空调呼啦啦的吹,就开着窗户,这么浪费不说,非得说你喜欢做饭,浪费煤气---叫你多掏水电费。唉,我也是没有办法。这个月只能委屈你、先把水电费全出了吧。我跟她们好好说说,水电费怎么能不平摊呢?!”
原来夏露不但挑拨离间,还乘机发小财。
陈叫兽看着漂亮的夏露,心里只想到了孔夫子那句、“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后来他也听说,魏武骆宾只留下她该分摊的水电煤气费,从是非窝搬了出去。所以,他知道这位出身马来名门的姑娘,并非只是个傻白甜,现在应该也不会乐意被夏露占便宜。
夏露听出了这个意思,却也面不改色:
“好呀,Peter有魏武骆宾的电话吗?上次她急着搬家---”
正说话间,夏露看见迎面过来的一个男人,穿着一件意大利订制版的宝蓝色西装外套,搭配着一条芥末色的长裤,配着一双英国克拉克原厂出的浅口、小牛皮鞋。一看、就知道是有资源有用处的人。
夏露马上皱皱鼻子,露出一记可爱必杀技,她空着的那只手一抖,一只口红、就故意从口袋里,掉在了地上。然后,她脚一踢,那只口红非常顺溜的、滚到了有矿男人的脚边。
男人也非常绅士的把她的口红捡了起来。
夏露知道她勾搭伎俩成功了一半。
她于是果断地、要打开录音键。因为她得一心两用:既能把叫兽说的联络方式记下来,也不耽误把握眼前的资源男。
谁想到半个多小时后,银行楼下步行街上的行人就听见“啊”一声尖叫。
什么东西似乎从楼上落了下去。
接着,一楼负责前台的接待和保安,就听见街上有人大喊:“死人啦,死人啦!”
等他们跑出来一看,整条步行道上就被围观的行人占满了。
等救护车呼啸着赶过来时,到处都是看热闹的脑袋,挤着。
有人捂着眼睛,窃窃私语:
“这么年轻的女孩子,怎么就自杀呢?”
“她想死就算了,还砸中了别人呀!”
“被砸中的人,还能活吗?”
没等他们嘁嘁喳喳完,救护员就急忙抬着两副担架、把伤者送上了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