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德克士（一）
我从大学宿舍出发去德克士上班。走路经过师范大学、云南大学、翠湖、文庙、南屏街。走到南屏街时间刚刚好，望望四周挺拔的现代化楼房，舒一口气从一条黄色楼梯下去，这时会碰到走上来的顾客，楼梯中间有一个平台缓冲像下井工人下到一定深度便有一个缓冲地带，米黄色楼梯继续向下，到达德克士，几张干净整洁的米色桌子米色椅子，棕色沙发，儿童乐园，洗手池，洗手间，明亮的点餐吧台，透明的后厨等等。
员工从吧台边推一扇小门进去，在通道里打卡，打开通道边的柜子换上工装，通道里有一排排米色柜子，柜子上着锁，钥匙在员工手里，钥匙是银色的很小很容易丢失，如此几个男员工便不锁柜子或者钥匙弄丢后撬开柜子后来没有修理。
我不记得是否真有这么一排柜子，这样的柜子在酒店员工通道见过，现在我觉得德克士也应该有，否则员工怎么换上工装。那么柜子下面还应该有几条长凳落座，还有一个小隔间换衣服，隔间没有门只有一块深色门帘，员工挑开门帘进去换衣服，时间紧迫最多可以进去两人，两男或两女，在隔间里弄得窸窸窣窣响，或者撑的门帘鼓起来。
我没有和别人一起换衣服的习惯，宁愿抱着衣服在长凳上坐着等，眼睛看着墙看着起伏的门帘，两人一起换衣服总要交谈，碰碰身体某个部位，开个玩笑，两人一起好像要用掉两人相加的时间，经常听见一人快一人慢，快的要起帘子出来慢的着急喊等一等，等一会就好。我当然知道在里面换工装谁利索谁拖拉，谁和谁经常凑一起换工装，谁换工装的时候谁最希望帘子突然掉下来。而我并不对比有什么特别感受，只是认真履行工作前的必须步骤，打了卡，坐在凳子上等，消磨一点时间并不过分，下班我也是这般礼让，浪费我一点时间也不在乎，她们忙着回家忙着逛街而我似乎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要做。昆明这座城市真适合养老，到处一派南方祥和。这是我跟南西回到昆明后获得的第一印象，带着这种印象没过几天，我仿佛也变老了，行动迟缓内心平淡。
德克士员工的工装黑色裤子黑色皮鞋自己准备，浅黄色上衣和浅黄色帽子公司发。应聘的时候店长会告诉你，并问你有没有纹身，男员工不能留长发染发，女员工不能染发必须束发把头发收起来束在脑后，不能留长指甲，不能带耳钉耳环等等。第一天上班和其他店新员工到公司参加培训，培训公司的前世今生发展未来。培训结束店长会发你几份德克士每个岗位操作规范，开始实习期，实习期老员工会教你操作方式方法，但知识点必须从操作规范上记忆，不论时间店长会突然抽查实习生，看你操作问你理论知识，理论知识操作规范上都有。比如薯条要炸多长时间？温水在几度至几度之间？洗手池多少时间整理一次？等等。实习期满，一个星期实习后，参加考试，店长发试卷给实习生答题，通过考试，变成德克士员工，签劳动合同。我应聘兼职，很多步骤也要经历。店长看我不爱说话，做事比较认真动员我参加考试，成为德克士员工。员工比兼职工资待遇好许多，做的事情却一样，干嘛不考个试成为员工，以后不想做了，提前交辞职就可以了。
我知道不会在德克士待很久，但也不能确切知道什么时候离开，或许明天或许几个月以后，完全取决于南西的进展，忽然发现我是多么的迷茫，把遥远的未来寄托在别人身上，没有独立精神，或者我过于迷恋南西，觉得他的价值便是我的价值，他走的路也是我要走的路。却没有想过他为什么选择我，我们性格上有一些互补，这只是他的一个说法，我想更多的是因为我忠实追随。我没有参加考试因为兼职生排班时间更自由。
下班，换了工装，遇到明天休息把工装带回去洗洗。我从德克士地下出来，像一只从地道爬上来的老鼠，格格不入的看着南屏街广场。水池边爬在岸边看金鱼的孩童，水里大大小小五彩缤纷的金鱼成群结队的游来游去；和尚从广场上走过；擦鞋的人背着工具在广场上转，有人要擦鞋，便打开手里折凳让顾客坐下，顾客坐下鞋搭在擦鞋架上，擦鞋人开始擦鞋，清洗上油打蜡似乎有一定方法，我在别的城市大街上见过许多转悠着帮别人擦鞋的孩子，昆明这些擦鞋的都是来自某处乡下的妇女，四五十岁，讲一种方言，一句也听不懂；南屏街广场上的卖花人玫瑰花一元一枝。
德克士深入广场地下，南屏街东西方向隧道在德克士以下或者德克士隔壁。后来我梦见隧道里发生车祸，车辆穿过墙壁出现在德克士大厅里，红色严重变形的汽车像一摊红色的血，我看不到车里有没有人。梦里德克士就我一个人在上班，没有别的员工没有顾客，现实里这样的时刻不存在。除非我搞到钥匙在深夜潜入德克士，打开灯，坐在吧台里，没有什么意义，只想一个人在和别人共同待过的地方独自待一会，那么德克士保安便会发现，他晚上睡在店里早上离开，他有一件绿色军大衣，只记得他早上的脸很沧桑，也许他睡在沙发椅上，他留下来的气息有时候很重。保安过来制止，他没有认出我把我当做小偷或者他认出了我但我深夜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我出手打了他，变成一摊血的红色汽车便是他。这梦说明我开始不喜欢这样的工作环境，压力在我心里开始膨胀。
我离开南屏街回去，走过文庙，走过翠湖，走过云南大学，穿过一二一大街天桥，走过师范大学，回到理工大学宿舍。这条看似平常的路线却反映了昆明精神。比如师范大学、一二一大街、云南大学在近代史上与西南联大密不可分，西南联大是抗日战争时期从内地迁往云南的三所著名高校，合并办学称国立西南联合大学，战乱时代下中国的精神家园和发展未来。比如翠湖，反映了昆明的另一种变化，元朝以前只是古城外面属于滇池的一个小湖湾，经过几百年的建造发展，小湖湾变成了城市中心的现代公园。比如文庙，它是云南的第一座孔庙，影射了中原文化向边疆的传播和发展。比如南屏街，完全是现代都市的建造理念和购物天堂，是一个时代的繁荣也将是一个时代的终结。所以在这条路上走，我总有许多感触，喜欢这一切又害怕失去这一切，也许这种担忧只是我希望这一切永远存在，成为永恒。永恒就是希望时间停止，身边事物停止，停留在一个完美时刻里，这样的完美时刻就是平常人生的不断追求，只发生在一刹那，却是永恒。列如：一刹那的灵感，一刹那的美，一见钟情，死亡，消失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