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博福尔公爵在万森城堡里是怎样消遣的
这位叫红衣主教这样害怕、他的越狱方法使整个朝廷无法安宁的犯人,他可没有料想到王宫里会因为他上下人心惶惶。
他看到自己给看守得这样严密,意识到他的各种逃跑企图都是毫无用处的;他的报仇行动只好限于尽性地诅咒和辱骂马萨林。他甚至想写一些歌曲,可是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念头。说实话,博福尔先生不但没有从老天爷那儿获得写诗的才能,而且在用散文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的时候,也常常吃力得要命。所以当时的一位歌曲作者布洛这样说他:
打起仗来他多威风,
人人见了吓破胆;
要他说话他犯难,
结结巴巴像笨蛋。
加斯东[249]口才真流利,
滔滔不绝来演讲;
为什么博福尔没舌头?
为什么加斯东没臂膀?
因此,人们就明白这位犯人只好骂骂算了。
博福尔公爵是亨利四世和加布里埃尔·德·埃特雷[250]的孙子,他和他的祖父一样善良,一样英勇,一样自命不凡,一样充满加斯科尼人的气质,不过在才学方面就差远了。路易十三去世后,有一段时期,他在宫廷中是王后的亲信,宠臣,第一位红人,不料有一天,他却不得不让位给马萨林,居于马萨林之下。第二天,他对这种位置的颠倒十分恼火,大发脾气,很不谨慎地把心中的不满都说出来了,王后下令逮捕了他,由吉托送他进了万森城堡。这个吉托我们在这个故事开始的时候曾经见到过,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再和他见面。当然,说是王后的主意,不如说就是马萨林的决定。这样,大家不仅摆脱了博福尔这个人和他的自负的神气,而且谁也不再重视他了,尽管他是一位深得人心的亲王。五年来,他就住在万森城堡的主塔中的一间毫无豪华气派的房间里。
这段时间里,要是换了别人,思想肯定会逐渐成熟起来,可是博福尔先生这些年来头脑中丝毫也无变化。如果是另外一个人,他一定会考虑,如果他没有表示要对抗红衣主教,没有表示要蔑视那些亲王,没有表示要独自行动,没有别的同伙,就像雷兹红衣主教所说的那样,而只有几个看来像空想家模样整天闷闷不乐的人追随他,那么,这五年里,他可能已经得到了自由,或者有人为他辩护。这些问题在公爵的头脑里也许就没有考虑过,相反,长期的幽禁生活只使他更加有反抗性了。红衣主教每天得到的关于他的情况的报告,对这位首相大人说来,都叫他感到极端的不愉快。
博福尔先生写诗失败以后,就试着想绘画。他用木炭画红衣主教的容貌。他在这种艺术方面的才能也是平常得很,所以无法画得非常像。为了不让人弄不清楚画像上画的是谁,他在画的下面写明:“Ritratto dell' illustrissimo facchino Mazarini.”[251]夏维尼先生得到通知,赶来看公爵,请求他找另外一种消遣活动,或者至少在画的画像上不要写上说明文字。到第二天,博福尔先生的房间里全是画像和说明文字,他和所有的犯人一样,非常像小孩,别人越是不许他们做某件事,他们越是坚持要做。
夏维尼先生得到报告说又增加了许多侧面像。博福尔先生对自己的技巧没有这样自信,不敢画正面的头像。他把他的房间变成了真正的展览馆。这一次典狱长什么也没有说;不过有一天趁博福尔先生去打网球的时候,他叫人把所有的画都擦掉了,用胶质颜料把房间涂了一遍。
博福尔先生很感激夏维尼先生,因为夏维尼先生非常好心地把他的画纸换成了新的。这一回,他把他的房间分成好几小间,准备一个小间画马萨林红衣主教一生中的一段有代表性的事迹。
第一小间画的应该是最著名的无赖马萨林挨本蒂伏格里奥红衣主教棍子打的情景,马萨林曾经当过这位红衣主教的仆人。
第二小间是最著名的无赖马萨林在《依纳爵·罗耀拉[252]》这个悲剧中扮演依纳爵·罗耀拉的角色。
第三小间是最著名的无赖马萨林从夏维尼先生那儿偷来了首相的公文包,夏维尼先生原来以为他已经拿得很牢,万无一失。
最后,第四小间,最著名的无赖马萨林不肯把床单交给路易十四的内侍拉波尔特,同时说对一位法国国王来说,一个季度换一次床单足够了。
以上就是那几幅伟大的作品,自然,要画成它们这位犯人的水平是远远不够的,所以他只是画了一些轮廓,写上说明文字罢了。
可是,单是这些轮廓和说明文字就足够引起夏维尼先生的不满。他派人通知博福尔先生,如果他不放弃画这些计划想画的图画,那就把他所有的绘画工具都拿走。博福尔先生回答说,既然别人剥夺了他在军队中扬名四海的机会,他就想在绘画方面获得声望;既然他无法成为第二个贝亚尔[253]或者第二个特里维尔契[254],他愿意成为第二个米开朗琪罗[255]或者第二个拉斐尔[256]。
有一天,博福尔先生在院子里散步,别人拿去了他的炉火,和炉火一起的还有木炭,和木炭一起的还有炉灰,于是他回到房间里的时候,连最小的可以做画笔的东西都找不到了。
博福尔先生大发雷霆,又是咒骂,又是吼叫,说别人要让他受冻受潮,害他的性命,会像皮诺朗斯、奥尔纳诺元帅[257]和旺多姆大院长那样死掉。夏维尼先生回答他说,只要他保证不再画画,或者保证不再画历史画,就把木柴和所有烧火用的东西都还给他。博福尔先生不愿意作出这样的保证,在冬天后来的几个月里他一直没有火取暖。
此外,有一次犯人离开的时候,图画的说明文字都刮得干干净净,房间的墙上又变得雪白,光光的,一点儿壁画的痕迹也没有了。
博福尔先生从他的一个看守手里买了一条狗,叫皮斯塔什,犯人们养狗是无法反对的,夏维尼先生准许这只四足动物换一个主人。博福尔先生有时候整天整天地带着狗关在自己房间里。大家都猜想在这些时间里犯人是在专心训练皮斯塔什,不过谁也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训练。有一天,皮斯塔什好像训练得十分纯熟了,博福尔先生邀请夏维尼先生和万森城堡中的官员们来看一场在他的房间里他主持的重大演出。应邀的人都来了。博福尔先生把能够弄到的蜡烛全都点了起来,房间照得通亮。表演开始了。
这位犯人从墙上挖下一块灰泥,在房间当中画了一长条白线,表示一根绳子。皮斯塔什听到它的主人第一声命令,就站到这条线上,直起身子,前面两条腿握着一根敲衣服棒,它扭着身子,像一个走钢丝演员一样踩着线走,接着向前向后走了两三遍,把棒还给了博福尔先生,又开始了不拿平衡棒的同样的动作。
聪明的小狗得到了一致的掌声。
演出分三部分,第一部分结束后,现在进入第二部分。
一开始是报时间。
夏维尼先生把他的表拿给皮斯塔什看。这时是六点半。
皮斯塔什把它的一只爪子抬起放下,一共六遍,到了第七遍,停在半空中。不可能更清楚了,日规也不会回答得比它准确,正像人人都知道的,日规的缺点是只有太阳照耀的时候才能指出时间来。
接着,在全体观众面前表演辨认谁是法国所有监狱中最优秀的看守。
这只狗绕了三个圈子,然后跑到夏维尼先生脚跟前,显出最恭顺的样子躺下。
夏维尼先生装作像看见了什么有趣的逗人笑的事情一样,很不自然地笑了笑,笑完以后,他咬住嘴唇,又皱起眉头。
最后,博福尔先生向皮斯塔什提了这样一个很难回答、很难懂的问题:谁是当今世界上最有本领的窃贼?
这一次,皮斯塔什在房间里绕了一圈,可是没有在任何人跟前停下来,而是跑到门口,轻轻叩门,又低声地叫着。
“瞧呀,先生们,”这个亲王说,“这只有趣的畜生在这儿没有找到我对它提到的人,它要上外边去找。不过,请诸位放心,你们不会得不到它的回答的。皮斯塔什,我的朋友,”公爵继续说,“上这儿来。”小狗听话走了过来。“当今世界上最有本领的窃贼,”亲王又说,“是不是御前秘书勒卡米先生?他初到巴黎的时候随身只带了二十个利弗尔,如今他有了一千万。”
小狗摇摇头,表示不是。
“是不是财政总监埃梅里先生?在他的儿子托雷结婚的时候,他给儿子一笔三十万利弗尔的年金和一座府邸,和这座府邸相比,杜伊勒利宫是破房子,罗浮宫是茅草屋。”
小狗又摇摇头,表示不是。
“还不是他,”亲王又说,“好,我们再好好找找:有啦,会不会是I'illustrissimo facchino Mazarini di Piscina[258]?”
小狗拼命地接连点了十来次头,表示正是他。
“诸位先生,你们都看见了,”博福尔先生对在场的人说,这一回他们连勉强笑一笑也不敢了,“I'illustrissimo facchino Mazarini di Piscina[259],是当今世界上最有本领的窃贼;至少皮斯塔什是这样认为的。”
然后转到另外一种表演。
“诸位先生,”博福尔公爵继续说,他趁大家沉默不语的空隙,介绍晚会上的第三部分节目,“你们都记得吉斯公爵曾经教全巴黎所有的狗为蓬丝小姐跳高,他称她是最美丽的女人!诸位先生,这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因为这些动物是无意识地服从的,它们并不知道应该为谁跳,不应该为谁跳,那些人之间有什么分别(博福尔先生原来是想说‘差别’)[260]。皮斯塔什将向你们表明,也向典狱长先生表明,它的才能远远胜过它的同伙。夏维尼先生,请把您的手杖借给我用一用。”
夏维尼先生把他的手杖借给博福尔先生。
博福尔先生把手杖横拿,离地一尺高。
“皮斯塔什,我的朋友,”他说,“我请您为蒙巴松夫人跳一下。”
大家都笑起来。谁都知道,在博福尔先生被捕的那个时候,是蒙巴松夫人公开的情人。
皮斯塔什显得没有丝毫困难,高高兴兴地跳过手杖。
“不过,”夏维尼先生说,“依我看来,皮斯塔什和它的那些同伙为蓬丝小姐跳的完全一样。”
“等一等,”亲王说。“皮斯塔什,我的朋友,”他说,“为王后跳吧。”
他把手杖抬高了六寸。
小狗恭恭敬敬地跳过手杖。
“皮斯塔什,我的朋友,”公爵把手杖又抬高六寸,说,“为国王跳吧。”
小狗向上一跳,虽然高,却轻轻松松地跳了过去。
“现在,注意,”公爵说,同时把手杖放得很低,几乎贴近地面,“皮斯塔什,我的朋友,为I'illustrissimo facchino Mazarini di Piscina跳过去。”
小狗掉过身去,把尾巴朝着手杖。
“怎么,这是怎么回事?”博福尔先生一面说,一面把小狗从头到尾转过半个身子,又向它伸出手杖,“跳呀,皮斯塔什先生。”
可是皮斯塔什和第一次一样,掉过身子,尾巴对着手杖。
博福尔先生做了和刚才一样的动作,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那句话,可是这一次,皮斯塔什的耐心已经到了顶点,它发狂地扑到手杖上,从亲王的手里咬过来,然后把它咬断了。
博福尔先生从它的嘴里拿过两段断掉的手杖,带着非常严肃的神情还给夏维尼先生,对他连声表示万分抱歉,并且对他说晚会到此结束;不过,如果他愿意在三个月以后观看另一场演出的话,到那个时候,皮斯塔什将会学会许多新的本领。
三天以后,皮斯塔什给毒死了。
大家寻找下毒的罪犯,可是,正像谁都猜想得到的,始终没有人知道罪犯是哪一个。博福尔先生给小狗造了一个墓,立了块墓碑,上面刻着:
“皮斯塔什长眠于此,它是世间最聪明的狗之一。”
这句颂词看不出什么问题,夏维尼先生无法阻止他这样做。
可是,这时候公爵公开说这是在他的狗身上试验毒药的效用,以后就该轮到给他吃了。有一天,他吃过晚饭,躺在床上,大叫大嚷,说他肚子疼,又说是马萨林叫人给他吃了毒药。
这个新开的玩笑传到了红衣主教的耳朵里,把他吓坏了。万森城堡的主塔被认为是对人体健康十分有害的地方。朗布伊艾夫人曾经说过,那间皮诺朗斯、奥尔纳诺元帅和旺多姆大院长在里面死去的房间和砒霜一样,这句话非常见效。马萨林下令酒和肉一定得有人先试尝以后,才给这位犯人吃。这样,拉拉梅警官就以品酒人的身分安插在犯人身边。
然而,夏维尼先生因为无罪的皮斯塔什已经为之丧命的无礼行动始终不肯原谅公爵。夏维尼先生是已故的红衣主教的心腹,甚至有人说是那个人的儿子。他想必多少懂得一些怎样行使暴政的手段。他开始向博福尔先生挑衅了。他把一直让公爵留到今天的钢餐刀银叉子全部拿走,换了银餐刀木叉子。博福尔先生非常不满;夏维尼先生叫人回答他说,他刚刚得知红衣主教对旺多姆夫人[261]说,她的儿子要在万森城堡的主塔里待上一辈子。他担心他的犯人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会企图自杀。半个月以后,博福尔先生发现在去网球场的路的两旁种了两行像小手指一样粗的树。他问这是怎么回事,别人回答他说是为了有一天让他有树荫遮阳。最后,有一天早上,园丁来找他,对他说,为了讨他欢喜,打算为他种石刁柏。谁都知道,在今天种石刁柏要四年才能长成,当时的园艺没有这样进步,需要五年时间。这种礼貌的表示使博福尔先生勃然大怒。
于是博福尔先生想到现在应该运用他的四十种越狱方法中的一种了。他首先想试试最容易的一种,那便是收买拉拉梅,可是拉拉梅是花了一千五百个埃居买到这个警官职位的,所以他牢牢抓住不放。因此,他不但不同意这位犯人的要求,而且还赶快去报告夏维尼先生;夏维尼先生立刻派了八个人放在亲王的房间里,又把看守的人数加了一倍,把岗哨加了两倍。从这时起,亲王每次出去散步,就像舞台上的国王一样,前面有四个人,后面有四个人,再后面压队的人就更多了。
最初,博福尔先生对这种严格的措施感到好笑,甚至变成使他能够消遣的事情。一有机会他就说:“这叫我很开心,这让我生活多样化。”(博福尔先生原来想说:这让我得到娱乐[262],可是,正像大家所知道的,他总是说不出他想说的话。)接着,他又添了一句:“此外,当我想摆脱你们给我的优待的时候,我还有三十九种方法。”
可是,这种消遣终于变成了一件令他烦恼的事。博福尔先生由于要充好汉,坚持了六个月,可是过了六个月,他看到每次他坐下那八个人也坐下,他站起那八个人也站起,他停步那八个人也停步,他不禁皱起眉头,开始度日如年了。
这种新的迫害激起了他对马萨林更深的仇恨。亲王从早骂到晚,骂的全是马萨林难以入耳的粗话。这真叫人胆战心惊。红衣主教对万森城堡里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他不由自主地把他的红色方帽戴得低低的,压到脖子上。
有一天,博福尔先生把所有的看守都找到一起,尽管他口才不好是尽人皆知的事,可是他却对他们发表了这样一段讲话,当然这是事先准备好的。
“诸位先生,”他说,“你们忍心让仁爱的国王亨利四世的孙子饱受凌辱和止入(他本来想说“耻辱”,可是说错了);就像我的祖父常说的那样,真是活见鬼![263]我几乎在巴黎当了王上,你们知道吗!有一整天,我把国王和王太弟置于我的保护之下。王后对我可喜欢呢,她称呼我是全国最正直的男人。诸位市民先生,现在把我放出去,我就去罗浮宫,扭断马萨林的脖子,以后你们都是我的侍卫,我让你们人人都当上军官,拿到可观的年金。真是活见鬼!开步走!”
可是,尽管这些话说得这样动人,亨利四世的孙子的口才却没有打动这些铁石心肠的人;没有一个人动一动。博福尔先生看到这个场面,就对他们说,他们全是卑鄙无耻的小人,把他们看做他的残忍的敌人。
夏维尼先生一个星期里来看他两三次,公爵就利用这个时候威胁他。
“如果有一天,先生,”公爵对他说,“您看到一大群巴黎人,身披铠甲,高举火枪,跑来救我出狱,您如何是好呢?”
“大人,”夏维尼先生朝亲王深深鞠了一躬,回答说,“我在围墙上有二十门大炮,在地堡里有三万支枪,我要狠狠地对他们开枪开炮。”
“好的,可是,等到您放完三万枪以后,他们就会来攻打主塔,一攻下主塔,我不得不让他们把您吊死,自然,我会对这一点感到万分抱歉。”
说到这儿,亲王也向夏维尼先生非常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
“可是我呀,大人,”夏维尼先生说,“只要有一个乡下佬跨进我的暗道,或者爬上我的围墙,我就只好万分遗憾地亲手把您杀死,由于您如此友好地对我说了知心话,而我掌握着您的生死大权。”
他又向亲王行了一礼。
“好,”公爵继续说;“可是,毫无疑问,那些好汉只有在吊死基乌里奥·马萨林先生以后,才会来这儿,您怕给巴黎人用四匹马来分尸,是不敢碰我一碰,会让我活命的,四马分尸可要比吊死还不舒服,哈哈。”
这些又亲昵又带刺的开玩笑的话,会讲十分钟,一刻钟,最多时讲二十分钟,可是最后总是这样结束:
夏维尼先生向房门转过身去,叫了一声:
“喂,拉拉梅!”
拉拉梅走了进来。
“拉拉梅,”夏维尼先生说,“我把博福尔先生特别托付给您,您要按照他的地位和身分尊敬他,因此一刻也不要离开他。”
接着,他向博福尔先生行礼,走了出去,他的带着嘲弄味道的有礼貌的态度,使得博福尔先生火冒三丈。
拉拉梅从此成为亲王摆脱不了的伙伴,朝夕相处的看守,形影不离的保护人,不过,应该说明一下,拉拉梅是一个快乐随和的汉子,真诚坦率的客人,酒量大是有名的,网球也打得好,确实是个好同伴,在博福尔先生看来,他只有一个缺点,就是不受收买。有这样的人作伴,对亲王来说,不但不大感到厌烦,反而觉得很有趣。
不幸的是拉拉梅却不是这样,虽然他很重视和一位如此重要的犯人关在一起的荣誉,可是和亨利四世的孙子亲密相处的乐趣并不能补偿他不时回家和家人团聚的乐趣。
一个人可以成为国王优秀的警官,同时也是一个好父亲,一个好丈夫。拉拉梅先生非常喜欢他的妻子儿女,可是他们到护城沟那一边散步,来安慰他这个父亲和丈夫的时候,他只能从围墙上面看看他们。自然这对他来说是太不满足了,拉拉梅总把他情绪愉快看作是他身体健康的原因,根本没有想到,恰恰相反,情绪好是身体好的结果,他觉得他的这种情绪在这样的生活方式下是难以持久的。这个坚定的想法在他的头脑里刚刚出现,偏偏这时候,博福尔先生和夏维尼先生的关系越来越紧张,干脆不再见面。拉拉梅觉得他身上的责任更重了,根据我们刚才说的那些理由,他理所当然地要想法减轻自己的负担,因此,他非常热情地接受了他的朋友格拉蒙元帅的总管的建议:给他加一个助手。他立刻对夏维尼先生说了,夏维尼先生回答说,他丝毫也不反对,只要人选合适。
我们考虑到向我们的读者描绘格里莫的外貌和品行是完全不必要的,正像我们所希望的那样,如果他们没有将这部作品的第一部[264]忘得一干二净的话,他们应该很清楚地记得这位值得尊重的人物。如今他除了大了二十岁以外,没有其他任何变化,唯一显得不同的是他更加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了,虽然自从他发生这样的变化以后,阿多斯允许他开口说话。
可是,到现在这个时候,格里莫已经有十二年或者十五年不说话了,十二年或者十五年形成的习惯变成了第二个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