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退兵
李彦图好不容易摆脱了一干追兵,逃回上游的谭全播军营地;事出匆忙,谭全播营地外连栅栏都没立,加上军中士卒都认得他;故李彦图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谭全播帐中。
“彦图,此去战果如何啊。”帐内的谭全播半靠着胡床背上,微微侧头,右手搭在脑门上,好整以暇地问着刚进帐的李彦图。
李彦图面色难看,心有愧意地道:“末将执意请战,不但寸功未立,反而折损了许多士卒,请长史责罚。”
谭全播摆了摆手,“这水攻之策虽然是老夫提出来的,可也是你全力督行;如今我怎么会因丁点的小过失责罚你呢。”
“但你也要从中吸取教训。”李彦图刚要谢,却又听谭全播说到,他立马摒去脑中杂念,躬下身子,神色愈发的恭谨。
“孙子云:‘穷寇勿迫,此用兵之法也’,当时那刘隐或看起来势穷,实则还有不少兵力;你贪功冒进,方有此失。”
“属下受教了。“李彦图又施了个长揖,小声地回道。
谭全播后背离开胡床,身子稍微前倾,用那双虽然苍老却如炬般明亮的眼睛盯着李彦图,“明白了就好,你多准备些竹筏,我自有用处;然后晚上挑几个人,随我去光睦营中。”
李彦图又请缨道:“长史有什么话,我亲自去带;若是要与有事商议,不妨让他们来此处;总好过让您来回奔波。”
“光睦性情急躁,此次作战不利,心中必然气闷;你独自前去,他怕是给不了你好脸色。”李彦图想了想卢光睦平日作为,深以为然,随即应了去安排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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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李彦图准备完毕,已经夜色颇深。谭全播与李彦图引了十几个亲卫乘着数个小筏子顺水而下,直趋卢光睦大营西门而去。
这一行人并没有遮遮掩掩,而是举着火把大张旗鼓地进发,与谭全播同乘一筏的李彦图不解地问:“长史,我们就这样举着明火,他们看了会不会分不清敌我,直接乱箭射来。”
“那要怎么办,等我们贴到门墙之下,再举火出声?”谭全播脸扭向一边的李彦图,脸上满是笑意,“远着让他们看见,他们虽有防备之心,也会给个警示;若是近了才让人发现,不由分说便是一阵无眼的矢石。”
李彦图听了,顿时羞愧难耐,这样浅显的道理他居然没想明白。
“你们是何人,再敢靠近,可别怪我这箭矢无眼!”没过多久,这水面上的零星火光便引起了值守西边和门哨兵的注意。
“有人认得虔化谭勇么。”谭全播洪亮的声音荡漾在水面之上,声音传到哨兵耳中,引起一阵骚动。
没多久,墙上传回了话语,“其他竹筏都别过来,就你坐的那个往前划些,让我们辨认一下。其余人不许乱动,稍有异状,我们便放箭。”谭全播在虔州军中担任过军师,见过他的人不在少数。
等到谭全播靠近,营墙上众人看清摇曳的火光下那苍老的面孔,才放下心来,紧接着又是一阵欢呼声。
“军师来了,我们有救了。”
“我说今日哪里来的大水,直接把那广贼溺死大半,原来是军师的计策。”
“那当然,这世上除了军师,哪里还有人能想出如此绝妙的法子。”
谭全播素有智名,在虔州军中威望又仅次于卢光稠,见到他来,这些虔兵精神为之一振。
“既然已经验明正身了,还不快开门。”谭全播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语气却是非常坚定,不容置疑。
墙上的哨兵一边告罪,一边遣人去通报卢光睦,没过多久,卢光睦、卢延巡叔侄一齐来迎,叫人把谭全播等人请上来。
“表兄,此次多亏有你,不然光睦现在怕是已经身首异处。”卢光睦在谭全播面前毕恭毕敬,没有半分他之前跋扈的举动。
谭全播并没有接卢光睦的话茬,而是说道:“我这次前来,是与你们商讨退兵之时的。”
卢光睦听到“与你商讨”这几个字时,脸上还笑嘻嘻的,可听到“退兵”两字,脸色一下子显现出不悦,“表兄,为何要退兵,此时不正是应该携大胜之余威,与敌决战,一举全歼之吗。”
“我带来的五千兵,全是入伍不足三月的新卒,难堪大用;况且敌军还有水师之利,如何能战。”谭全播并未因为卢光睦变脸迅速而心中波动,淡淡地解释道,一副已经见惯了卢光睦嘴脸的模样。
这个理由难以说服卢光睦,他嚷嚷道,“那就再淹一次他们,全送他们见龙王去!”
卢延巡知道谭全播给自己叔侄俩留面子,特意没提自己这一营的兵马都是些残兵败将的事,也劝卢光睦退兵,可卢光睦根本不听,偏要再战。
谭全播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要战便战去吧,我是不会相助的;出兵之前茂熙也说过全军要归我节制,明日我与你一匹战马,一副甲刃,你一人去作战吧。”
“你!”卢光睦被这一招制地说不出话来,负气而去。一旁的卢延巡见叔父如此郁闷,心中却是爽快不少——他对这个固执的长辈颇有微词,只不过碍于身份,不好明说。
卢延巡看到叔父走远,才急忙凑到谭全播身边,小声道:“谭伯父,有一事,还需向您禀明,由您做主。”
奇怪的看了一眼卢延巡,他才说道:“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之前与广兵交战,不少士卒陷在营门外,叔父恐营门有失,一直没放他们进来,您看......”
“收他们进来罢。“卢延巡听到了满意的答复,连声告退,去处理门外的溃兵了。而原地的谭全播朝着卢光睦中军大帐望去,轻轻地吐了四个字——色厉内荏。
不久后,虔军大营的东门突然响起一阵骚乱,吸引了暗中监视虔军大营的清海军斥候的注意力。
“他们终于还是放不下这些残兵败将。”
“快,回去禀报指挥使,我在这里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异动。”斥候队正对着身边几人吩咐道,这些人也不迟疑,领了命就走。
“咚、咚、咚!”没过多久,又一通战鼓擂了起来,把斥候队正敲得满腹狐疑,但他未见人出来,也没有轻举妄动。
寂静的夜晚更衬鼓声,这声响一路飘到数里外的清海军大营。
刘隐被半夜叫醒,正在与苏章等人商讨是否要有所应对,听闻这鼓声,也是疑窦丛生,“这虔贼是要干什么?”
苏章、杨全斌与昨日赶来的潮州刺史刘禹江等人面面相觑,没能给出肯定的回答。
“情况不明,夜里还是不要出兵。既然鼓声不绝,就证明他们没跑;叫全军做好戒备,入睡之时不可解甲,巡夜的士卒再多加一倍!”
“属下遵命。”苏章即刻要去安排。
经白天一役后,刘隐谨慎了许多,苏章还没走出大帐,他又补充道,“万万不能发生营啸,夜里有敢擅自喧哗、奔走者,立斩无赦。”苏章自是应命。
“明日平旦,全军立刻出营,不管虔贼今夜搞得什么鬼,我都教他们活不过明日。”
“唯!”其余帐中诸将无不抱拳应命。
次日天刚亮,昨日便被许为先锋的苏章带着两千人直奔虔军大营,口中还骂着,“直娘贼,鼓敲了一夜,聒死人了!老子今日抓了敲鼓的兵,非把他头給扭下来。”
可到了营门两百步之前,发现只有地上有东歪西斜的虔兵尸首,营墙上空无一人。
苏章脑子里回响着刘隐“不可冒进”的告诫,恐营墙后面埋伏有人,叫三百盾兵举着巨盾先走,自己则与其他人驻足不前。
那三百清海军士卒直至走到大营辕门旁,也未受任何阻挠;一个胆大的小卒推了一下大门,门居然有些松动。
“这门没闩,诸位与我一起推开它。”听到这个消息,这几百人都很是惊讶。靠近门的十几人齐心协力之下,很快推开了营门;可营中的景象,令他们大吃一惊。
“快禀告苏都使。”不知谁先反应过来,叫了一句,马上有人便照做了。
苏章拍马赶到,只见整个大营,空无一人。只有被悬在战鼓之上的十余匹战马,告诉了他虔军昨晚耍的是什么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