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题|Topic
华为硬杠谷歌,开发者“夹缝求生”
李琳因为工作关系需要经常出国,近日她在朋友圈里求助:华为手机没有谷歌商店很不方便啊,有什么办法能够“装回去”?怎奈何朋友们也无解,她只好考虑换回iPhone。
因为没有Google Play,也用不了Google的GMS(Google移动应用服务),华为正在不断流失像李琳这样的用户,更不用说庞大的海外用户市场了。
Google移动应用服务在华为手机上被禁后,为了自救,华为不得不硬杠Google,构建自有生态,并说服开发者加入:在这个生态里开发应用或将应用迁移过来。但作为一个“新人”、“外来者”,面对两个几乎垄断市场的强大对手,华为吸引开发者的筹码是什么?对于开发者而言,此时加入华为生态又能获得什么?
图注:余承东在华为终端产品与战略发布会上,展示对标Google和苹果的华为应用生态
多一个渠道比少一个渠道好
不久前,猎豹移动约45款应用被谷歌集体下架,其中包括其所投资公司的一些App,相应广告账号也被封。消息一出引起业界广泛关注。
猎豹移动称自己是在积极整改的情况下,依旧被谷歌单方面全面下架,目前还在向谷歌总部申述。
但猎豹不是唯一一家被Google大规模下架应用的中国企业。此前,包括汉迪移动、触宝、小熊博望等出海应用开发商都有过相似遭遇。
类似事情的相继发生不禁令人疑惑,到底是开发者的错还是Google过于“霸道”?对广大出海开发者来说,在Google生态里存活是不是越来越难?
猎豹移动CEO傅盛事后在接受《晚点latepost》采访时更直言:
整个大环境在变化,中国厂商对于美国的厂商肯定就没那么重要了。Google逐渐缩减权限的本质,是加强其对整个安卓系统的控制力。
十三年前,因为Google一个免费开源的决定,Android在短短几年间得以迅速成长,打败同期的众多对手,成为日后风靡全球的移动操作系统。比尔·盖茨早先曾公开表示过对错失这个机会悔恨不已:Android本应属于微软,而不是Google。
全球网站通讯流量监测机构Statcounter数据显示,截至2020年2月,在移动操作系统中,Android系统的占比为73.3%,苹果iOS占比25.89%,其余平台占比加起来都不超过1%。
但Android本质上除了开源部分(Android Open-Source Project),还有GMS商业服务(包括Google Play应用商店、地图、搜索等一系列全家桶应用),以及提供给第三方开发者使用的GMS Core功能,而这部分是“封闭”的。
问题是,“封闭”的这部分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控制着大多数第三方应用,很多App离开GMS就不能正常运行。Android应用生态更像是名副其实的Google Play应用生态,海外用户很难用非谷歌商店下载Android应用。(有关Google在Android生态上是否垄断一直是个颇具争议性的话题,Google也因此收到了来自欧盟的天价罚单,并还在上诉。)
广州一海外移动广告公司负责人对InfoQ表示,“谷歌广告这块一直有竞争对手,那就是Facebook,不过安卓应用市场方面确实就它‘垄断’了,大家都只能用Google Play。”
在Google对生态的把控越趋严格的环境下,当越来越多的“猎豹们”出现,开发者会不会对另一个新生态产生更大兴趣?对华为来说,这是否不失为一个吸纳开发者的好机会?
“我倒是希望华为能做起来,两个平台有竞争多一个选择,对开发者也是好的。”上述移动广告公司负责人认为,像猎豹这类的“应用工厂”应该会积极跟进华为生态,至于中小开发者,更多的会是观望,除非有比较实际性的好处。
国内较早出海的某中大型企业人士也对InfoQ坦言:
我们公司在海外的应用分发主要渠道还是Google和苹果,这点不用怀疑。但对企业而言,多一个渠道,肯定比少一个渠道好。
“华为给我们带来了海外用户增长”
在与InfoQ交流的大多数人眼中,华为做生态的根本原因是“不得已而为之”,难度大。而华为也并非不自知:为了构建自有生态,华为给出了很可观的激励政策,再加上华为拥有不小的终端市场份额,初期来看,HMS(华为移动服务)对开发者还是具备了一定的吸引力。
技术研究机构Omdia高级分析师李怀斌在接受InfoQ采访时指出,华为生态的吸引力来自其智能手机的市场规模、生态产品以及完全开放的平台,尤其华为智能手机、手表、平板、智慧屏产品有很大的体量,而且华为前期推广积极,应用商的盈利能力有保障的话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除了为开发者设立10亿美元激励基金的“耀星计划”,华为近日也公布了2020年Huawei Ads的新分成政策:
出海开发者可获得90%的高额分成比例,2021年可以获得80%收入,后续才恢复到行业普遍的三七分成。
华为称,这一政策的目的在于“促进联运生态建设,吸引开发者开展联运合作”。
“从生意的角度看,华为的分成比例是更多地释放给了开发者,然后还会有一些流量的支持,这些确实都是实实在在的支持。”白鲸出海创始人兼CEO魏方丹对InfoQ介绍道,白鲸有在帮华为做HMS相关信息宣发和开发者方面的活动邀约,大多数开发者对华为做生态还是表示欢迎,普遍比较关注华为在这个事情上的策略、步骤和节奏。
去年加入联运计划的WorldTalk恰好从与华为的合作中感受了一把来自华为的流量。
WorldTalk是一款由上海本土公司推出的国际社交App,上线一年多时间,目前有接近300万注册用户,日活用户数31万,国内用户和海外用户占比为4.5∶5.5。
早在2019年年初,华为拉美市场的应用负责人就主动联系上WorldTalk,想让这款应用加入联运计划。
WorldTalk运营总监雷华萍告诉InfoQ,跟华为联合运营的话,双方是一种捆绑合作的模式,华为会主动给他们做应用推荐,而用户带来的内购充值双方则是三七分成。
雷华萍表示,在海外市场,WorldTalk也会通过Google Ads和苹果的Search Ads平台去做一些国家的广告投放,但华为联运合作给他们带来的更多是免费的海外用户群体,不用另外付费做推广。
“我们跟华为刚开始合作没多久,华为就已经在其拉美和东南亚应用市场的主要banner广告位中给我们做了推荐。”雷华萍感慨:“前期我们的海外用户增长主要是靠华为带来的,其实真的挺好的。”后来,继拉美市场后,WorldTalk与华为在欧洲以及东南亚市场均展开了合作。
吃螃蟹的排头兵
小应用以外,大型开发商也在行动。
APUS在海外拥有14亿用户,是国内体量最大、最具代表性的出海企业之一。同时,APUS也自称是第一家全面支持HMS生态的中国出海互联网企业,以及首家被作为HMS典型案例全球宣发的合作伙伴。
说起与华为的合作契机,APUS技术专家张旭告诉InfoQ:“华为被美国政府列入实体清单后,公司高层就有跟大家传达说我们需要支持华为生态。去年11月,华为的人正好来拜访我们公司,希望我们的产品能够移植到华为的生态,双方一拍即合,我们也对这事情很重视,便很快安排人力去把我们的产品做适配工作。”
虽然可以看到华为跟谷歌生态存在一定的差距,但张旭亦强调,华为确实在保持开放的心态,只是还需要一个积累的过程。
“当在对接的过程中发现有不足的地方,例如使用某个功能API时发现设计上有不合理的地方,我们就会给华为那边反馈,华为也非常愿意听取我们开发者的意见,很快做出调整,在最近的版本里就把我们的意见改好了。整体来看反应还是比较快的。”
张旭表示,从华为的生态布局可以看出它的野心,整个设计比较全面,生态也比较庞大。要把整个生态给全部吃透,还是需要花比较长的时间。
像我们跟华为对接算是比较顺利的,但是前前后后也花了有三四个月的时间,才算把整个生态吃得比较了解和透彻。
据张旭介绍,华为在设计HMS接口时,基本上是1∶1参照Google的接口,并且Google有什么华为就要有什么。指导开发者进行适配的时候,也是1∶1地从Google的API适配到华为的API。
由于精力有限,APUS的产品将会分阶段适配到华为HMS生态。目前APUS已经有两款产品先行接入,分别是图片编辑应用Cut Cut和浏览器产品。
“客观来说,我们现在的主要用户还是在Google、苹果的生态里。作为一家商业公司,我们的主要精力也需要放到我们主要用户所在的平台,华为还是一个新的生态,所以我们的产品适配是要逐步进行的。”但是张旭也进一步说,“Cut Cut是我们的一个明星产品,它在海外已经有9000万的下载,本身也是一个很受用户欢迎的产品,所以把我们的明星产品优先适配到华为生态,其实也是体现我们对华为生态的支持。”
开发者需要站队吗?
即使有庞大的手机用户群体,华为仍面临着由于缺乏GMS服务而失去海外用户的危机。2019年四季度,华为中国销量增长难抵海外颓势,全球出货量下滑7%。
而另一个无可否认的事实是,开发者对新生态即使抱有好奇心和尝试的态度,一个新的生态要在Google的阴影下发展起来,难度也会非常之大。毕竟现存的两大玩家苹果和Google都已经里面深耕十几年,虽然期间涌现了不少挑战者,例如阿里和微软,但最终他们的移动生态都了无踪影。
“GMS应用最关键的就是谷歌搜索、地图和Youtube视频这些应用,粘性很强,体验有优势,是全球性的应用以及完全免费。华为要自己做所有的内容难度太大,而且还有监管的问题,所以只能点对点地突破,首先从GMS用不了的地区开始切入,或者从用户体验的角度,做到比Google的GMS服务更好。”李怀斌直言,HMS要取代GMS还需要很长时间,用户习惯也要时间去改变。
而除了GMS应用,Google Play上面的很多App,原来并不在华为的生态里面。用户买了华为的手机之后,如果找不到这些App,就不会再考虑华为手机了。张旭认为,华为现在需要解决的是如何说服原来Google Play生态的一些App适配到华为生态中。
除此之外,还有企业人士向InfoQ表达了一种顾虑:
很多出海企业会担心如果与华为走得太近,用户会有担忧,因为华为在海外部分市场仍面临不少争议。
对此,魏方丹认为该问题可以试着换一个角度看:首先,现在有很多开发者都是伴随着Google和苹果成长起来的,中国有一大批公司是苹果或Google的顶级开发者,但海外用户其实不会太在意你跟苹果还是Google走得近,或者跟哪个国家走得近。
用户只是需要一个产品或一个服务,其实他可能根本不知道这个产品是哪个开发者做的,以及这个开发者来自哪个国家。
“其次,虽然海外一些国家或地区对于华为的评判确实各有不同,但如果这个公司不是华为的子公司或分公司,在商言商,合作也就仅是商业行为而已。”
我们在上文曾提到,近年来随着Google对应用生态的把控越趋严格,中国互联网出海企业频频受挫。
对于Google对中国公司的处罚是否完全客观,魏方丹持保留意见,但他也认为开发者需要做好自我规范。“中国的开发者在做广告变现,或者做一些应用获取信息的时候,应该更谨慎。可能一些公司会抱着侥幸的心态,觉得Google可能不会查到自己,但如果说Google哪一天查到了,到时候的处罚对很多公司来说可能就是灭顶之灾,公司直接就没了。”
“其实大家对谷歌一直都是又爱又恨。对于出海企业而言,技术始终是核心,专注做好产品永远是开发者应对变化的最好武器。”有业内人士如此说道。
写在最后
正如华为轮值董事长徐直军在2020新年致辞中所说:“生存下来是我们的第一优先。”
生态之战将非常艰难,华为是别无选择,但Google也是被动方,2月26日Google还向美国政府申请与华为再次开展业务合作的许可证。
华为从合作方、客户变成了竞争对手,Google就相当于多了个不可忽视的威胁。而从华为过去做手机芯片的决心和行动力,已经能看出这个对手的“可怕”之处。美国禁令一出,华为就迅速展开自救措施,补芯片落下的“功课”,加速系统、生态的推进。
虽然互联网产业时评人张书乐在接受InfoQ采访时直言:
华为很难用鸿蒙、芯片和生态组合,去真正打开手机操作系统上的双强垄断格局,它只是作为极端条件上的应急备份存在。
但他也认为,华为在“备份”上已表现出自己的雄心——从iOS和Android的版图缝隙里找到突破口。“华为生态,更多的是围绕客厅和手机以外的空间展开,这些都是手机系统场景未能覆盖的领域,而这些智慧场景由于没有被真正地开发出来,也就有了更多的脑洞和想象空间。”
对于开发者来说,这样的诱惑是原生态的,是开荒式的。
与HMS相辅相成的鸿蒙系统,至今仍未用在手机上。华为曾表示,鸿蒙系统有能力在一夜之间替换掉Android系统。但余承东也坦言,虽然鸿蒙系统已经基本准备就绪,但仍要考虑到相关决定和合作。
如果最后我们无法使用谷歌服务,我们会考虑使用鸿蒙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