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下流胚子
前院里人来人往的喧闹声与咿咿呀呀的戏声交杂着传来后院听的都不甚真切了,佟清月对着立在床边的西洋镜子照了照,斜襟小袄下掩着恰好遮住小腿的褶裙,露出一双凝乳般的脚踝下踩着的绣花单鞋,虽还没过多妆扮,却也看得出是美人模样了。
丫鬟点墨端了水来放在妆台边,在水里绞了帕子拧干了水递到她手边,“格格,擦擦手吧。”
“说了多少次了怎的还记不住,如今的天下,早没有格格了,便是这曾经满门荣耀的佟佳氏,而今不也改称佟氏了么。”佟清月转了个圈只顾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打扮,似乎点墨口中的格格与她没有半分关系。
自从那四方宫城里的远房表兄挪了出来,她看着家族在这浪涛之中颠簸起伏,也算是明白了如今自矜着那劳什子的皇室身份是半分利好也没有的。
点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上下打量了女子一下轻笑出声,“格格今日真好看,快些梳妆吧,主子爷还在前厅等您呢。”
点墨是与府里签过死契的丫鬟,脑子难免转不过弯来,佟清月也不与她再计较这嘴巴上的一句两句了,只在东窗下红木妆台前坐下,拿起银梳一面顺着发尾一面漫不经心道:“谁说要去前厅了,我才不愿去看那些人装腔作势的嘴脸呢,我要去街口看粥厂施粥去!”
点墨吓得惊掉了手里的帕子,都顾不得捡忙拦在她面前,“可不敢啊格格,今儿是主子爷大寿,您要是走了,主子爷非打死奴婢不可。”
“所以我便带你一并走啊。”
顺手将一朵攒银线穿宝石珠子做的浅碧色绢花斜簪在发间,又一股脑把装着碎银子的钱袋和一些零碎物件儿塞进前些天爹爹送的那只西洋手包里,佟清月便拉着点墨出门去了。
佟府是老宅子了,三进三出的院子还重新修缮过,打回廊里走过去前院的动静便听得清楚了,咿咿呀呀唱的是牡丹亭,佟清月顺嘴学了两句,点墨又惊着了,四下看看没人才松了口气,“我的格格诶,哪家小姐学这些下九流的东西哟,快不敢叫旁人听了去了,不然指不定怎么传呢。”
佟清月不应声,伸手从廊外的花坛了摘下一枝不知名的花拿在手里把玩着,若不是而今变了天,或许她就真如点墨口中那些旧时闺阁小姐一般不知人间烟火气息了,不过如今这世道,她倒觉得好玩的紧。
身边点墨还在喋喋不休说教着,佟清月脚步一顿手里的花枝轻打在她嘴角,“好了,安静些。我今儿定要出去,任你怎么说都没用。”
前后门都布置了人手想必是出不去的,佟清月领着点墨直奔花园后的侧门去,只是侧门久不使用,七零八碎的藤木将门都掩了起来。
“格格咱们回去吧,格格。”
佟清月不理会点墨的哀求,伸手拨开了几枝藤木朝里挪了挪,还未等她再迈步,披在身后及腰的长发就不知被哪枝斜出的枝条给挂住了。
佟清月稍稍一动便扯的头皮生疼,“嘶……”
“别动。”身后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来,像是离她只有尺寸距离,喑着几分哑色,低低地在她耳边响起。
佟清月身子僵住了,她虽嘴上厉害,却从未与陌生男人靠得这样近。
感受到牵扯住头发的那股力量消失,佟清月忙拧过头下意识后撤了一步,那人的手却先她一步虚拢在她肩头,“当心。”
男人替她拢住一头长发,引着她走出藤木丛中,佟清月这时才转身看清了他的模样:深色大氅内隐约露出军装上的金属饰件,眼睛隐在宽檐军帽投下的阴影中看的不甚真切,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扬,带着两分笑意。
“哪里来的下流坯子,不知男女授受不亲吗?”佟清月火起,侧过身子不看他。
男人收回手站定,微微颌首,“在下凌允惟。”
佟清月只觉这三个字有几分熟悉,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见过,眉目间还蕴着嗔意,敷衍着福了福身,带着气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