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从来没觉得她跟我们一样
陆心温看着面前一会儿动动脚，一会儿挠挠头的秋零放下手里的画笔。
“你故意的吧？”
秋零停下手里的动作，一脸无辜：“没有啊，我很努力地控制了。”
陆心温叹口气重新提笔：“你这样晃来晃去到时候我给你画成丑八怪了可别怪我。”
“不行，人生第一幅画怎么能丑呢？我发誓我不动了，你好好画。”
陆心温莞尔。
接下来的很长时间，秋零都如他所说的一动未动，连眨眼都挑着陆心温挪走目光的时候。
他正对着她坐着，看阵阵微风时而带起她耳旁的头发，时而吹起她面前的画纸。她背后的那片湖面随风微漾，平静得如他此刻的内心。
若不是一旁的叶虎咳了两声，他恐怕就看入神了。
“好了。”
得到赦免，他迫不及待地跑到画纸前，弯腰细细打量画中的自己。
“很帅，像我。”
“噗。”
习惯了他的自恋，陆心温轻轻抽下画纸递给他，对着远处的叶虎开口：“阿虎，我也给你画一张吧。”
“不用了。”
秋零卷好手里的画像，看着陆心温落下的嘴角走向叶虎：“说起来我跟阿虎还没有合照呢，干脆你先帮我们画一张好了。”
他在叶虎身旁坐下，伸手揽住他肩膀，扬起嘴角。
叶虎瞥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好啊。”
陆心温画画的时候通常什么也不会想，只专注于眼前的景象和手里的画笔。可今天对着两个男孩，她每落下一笔，都忍不住猜想他们之前的生活。
轮廓还未勾好，叶虎难得主动搭话：“我可以换个姿势吗？”
陆心温顿了顿，笑着点头：“嗯。”
她看见叶虎原本放在膝前的手揽住了秋零的肩膀，嘴角也像秋零那样扬起了笑容。她抿嘴看回画纸轻轻勾勒：“小心一会儿嘴巴会僵哦。”
没有人在意，他们依旧保持着那样的姿势直到她停笔。
她看着画纸上笑得开心的两个少年，明媚得让人不觉跟着扬起嘴角。
秋零转动着胳膊，轻揉脸颊，刚刚笑容咧得太开都快抽搐了。
叶虎走到陆心温背后，有些惊住，他没料到女孩画画这么厉害。
“有人给你画过吗？”
秋零的声音从两人中间传来，陆心温回头看了他一眼，轻笑着摇了摇头。
连她也没有画过，因为她不想看见落在纸上那个不开心的自己。
“那可惜了，拍个照吧。”
秋零拿出手机，趁两人不备按下了快门。
画面上只有他一个人正对镜头咧嘴笑着，叶虎侧着脑袋看着他有些错愕，而陆心温，还没来得及转向镜头，只拍下了个侧面。
“你这也太突然了吧？重新拍。”
陆心温不满自己还未做好准备就被拍下，她站起来侧转身体对着镜头，叶虎顿了顿也凑近了镜头。看着两人木讷的表情，秋零将手机递给叶虎：“你来拍。”
没等叶虎问什么，他就伸出两只手戳上了两人的嘴角，带着轻轻往上扬。
“得笑嘛～按吧。”
咔嚓。
秋零收回手查看照片，陆心温愣在原地，嘴角的触感还未完全消散。
她看着他们手中那个老旧的手机，对他们的好奇再一次涌上脑海。
“你们在哪里上班啊？”
秋零发出一声轻笑：“我们没上班。”
陆心温惊住：“那你们……是靠什么活到现在的？”
两个男孩同时抬头，望着她沉默。
世界上总有人过得比你糟。
这不知道是哪一次陆从贤发脾气时对她说的话，她质疑过这句话的真实性，但还是无意间将这句话作为了她在无数个无法支撑的时刻给自己的安慰。
她绝不能让自己成为世界上最糟糕的那个人。
听着秋零将“捡垃圾、卖家具、乞讨、偷东西……”这样难以想象的事情笑着说出来的时候，陆心温整个眉头都皱到了一起。
像是早料到了她的反应，叶虎带着嘲讽的语气反问：“知道我们偷过东西，后悔跟我们交朋友了么？我们不仅偷过东西，还抢过钱打过人呢。”
像是故意刺激她一般，叶虎露出胳膊上的伤疤自顾自地解释：“这儿是偷超市被砸的，这儿是抢小孩儿的钱被路人打的，这儿……”
“行了你说这些干嘛？”
秋零打断他的话，言语间证实了叶虎没有说谎。
陆心温看着叶虎胳膊上深深浅浅的疤痕，涌上一股慌乱，就像当初来梧市刚知道秋零是混混时那样。
她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多久，她看见叶虎扯出秋零手里的画纸放在了画架上，然后拉着他走远。秋零回头叫着她的名字，她却低下脑袋看着脚下的绿草发呆。
她以为他是光，可以带她找到太阳。
可他偏是阳光照不到的阴沟里，难以直视的蛆虫。
秋零被叶虎拉着走了很长一段距离，他皱眉用力挣脱：“你干嘛这样？”
他转身往来的方向奔跑，想要找陆心温解释。
跑回刚刚画画的地方，陆心温已经离开了。草坪上散落着两幅卷过的画纸，他轻轻拾起来，是刚刚她为他们画的。
追过来的叶虎冷笑：“你还觉得她跟我们一样吗？”
秋零看着画上笑容灿烂的自己，喃喃自语：“我从来没觉得她跟我们一样。”
“只是觉得她也需要温暖罢了。”
他将两幅画卷在一起，低头往外走。
没有父母，失去奶奶，混迹街头讨饭吃……
这些都没有让他觉得狼狈过。唯有现在，握在手里的那两幅美好画卷，像是一根烧得火热的长鞭，对着他赤裸的身躯猛抽着。
“你还留着做什么？”
叶虎伸手去夺他手里的画，秋零用力捏紧。
他记得叶虎读初中的时候，有位戴眼镜的老师站在讲台上看见了躲在窗外穿着破烂的他。他以为他会冲出来赶走他，没想到他收回了目光，对着教室里的学生将写在黑板上的那句话又念了一遍：
人无高低贵贱之分。
“阿虎，你说我们贱在哪？”
叶虎用力推了下有些晃神的他：“全世界的人贱，也轮不到你秋零。”
秋零笑叹了口气，轻捶了下他健壮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