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诗选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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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宵自遣

地胜遗尘事[1],身闲念岁华[2]。晚晴风过竹,深夜月当花[3]。石乱知泉咽,苔荒任径斜。陶然恃琴酒,忘却在山家。


[1]遗:忘却。

[2]岁华:一岁中之美好景物。

[3]当:正对,映照。


会昌四年三月,商隐移家永乐,为母守丧。闲居期间生活相对安定,写了不少表现闲适生活的诗以及一些酬赠之作。但商隐内心对此种生活并不习惯,仍然关注着国事,焦虑着前途。《登霍山驿楼》作于此期,便可见商隐内心的不闲适。因此,即使一些着意表现闲适生活的诗篇,从中仍可窥见作者不闲适的心曲。本诗即是如此。

诗写竹影风声,月夜花香,幽泉潺潺,径斜苔荒,在幽境与琴酒间颇有悠然自得之趣。但因“地胜”而暂忘“尘事”,因“琴酒”而“陶然”山家,这种“自遣”是所谓举杯浇愁耳,并非真能超然物外。冯浩说:“念岁华,是不能忘也。陶然、忘却,聊自遣耳。”可谓善探诗人心曲。

其实,将此期类似题材的作品串起来一看,商隐这种欲遣难遣的积郁抑塞,便一目了然。《秋日晚思》云:


桐槿日零落,雨余方寂寥。枕寒庄蝶去,窗冷胤萤销。取适琴将酒,忘名牧与樵。平生有旧游,一一在烟霄。


取适、忘名,旷达其表;零落、寂寥,凄悲其内。此处的琴酒自遣,便流露出不得已的苦闷了。所取景物寂寥凄冷,尾联更是显明揭示出内心不平静的波澜。而到《幽居冬暮》,连取适、忘名一类的话头都没有了,只是慨叹急景颓年,匡国之情难以实现:


羽翼摧残日,郊园寂寞时。晓鸡惊树雪,寒鹜守冰池。急景倏云暮,颓年浸已衰。如何匡国分,不与夙心期。


如果说闲居之初,商隐心境尚较安恬,而此时则急切而悲凉了,情感变化的脉络非常清晰。可见商隐的个性并不适于闲适旷达,因此,永乐闲居期间,诗作数量虽然不少,出色的却不多,特别是那些抒写闲适情调的,甚至可算平庸之作。

张采田说:“玉溪诗境,盘郁沉着,长于哀艳,短于闲适。摹山范水,皆非所擅长。集中永乐诸诗,一无出色处。盖其时母丧未久,闲居自遣,别无感触故耳。其后屡经失意,嘉篇始多。”(《李义山诗辨正·忆雪残雪》评)贴切说明了商隐的悲剧命运、感伤个性与感伤诗风三者的关系,说明了商隐诗歌悲剧性的特质。永乐诸诗无论从正面还是反面,直接还是间接,都再次证明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