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

东南一望日中乌[1]，欲逐羲和去得无[2]？且向秦楼棠树下，每朝先觅照罗敷[3]。

[1]日中乌：传说太阳中有三足乌。此处借指东南隅初出之朝阳。

[2]羲和：驾日车之神。亦用以代指日。

[3]“且向”二句：罗敷：美女代称。此处秦楼指妻子住所，罗敷也代指妻子。

商隐入幕泾原，受到王茂元的异常器重。《重祭外舅司徒公文》有云：“往在泾川，始受殊遇。绸缪之迹，岂无他人？樽空花朝，灯尽夜室。忘名器于贵贱，去形迹于尊卑。语皇王致理之文，考圣哲行藏之旨。每有论次，必蒙褒称。”又《祭外舅赠司徒公文》亦云：“京西（按指泾原）昔日，辇下当时。中堂评赋，后榭言诗。”正是由于在经常的接触谈论、评赋言诗的过程中，茂元发现了商隐的才能，因而“爱其才，以子妻之”（《旧唐书》本传）。王氏是王茂元最小的女儿，不仅貌美，而且极富才华，商隐对其也属意已久。两位才人走到一起，不仅在生活中是伴侣，在精神上更是知音。《过招国坊李家南园二首》其一有云：“春风犹自疑联句，雪絮相和飞不休。”便写出两人婚后彼此唱和联句的幸福情景。可是诗人游幕身不由己，新婚燕尔，也不能长相厮守。新婚遽别，对妻子的思念之情难以堪受。

本诗乃诗人晨起看见东南隅初出的朝阳，思念之情难抑，不由触景生出奇想。羲和既能驾日车历天入海，自当能见到异地的妻子，诗人于是便幻想能跟在他后面，去看那爱人所居的“秦氏楼”。此念既切，不觉身已化为阳光而照见秦氏楼中的罗敷（指妻子王氏）了。“逐”、“照”之间，暗含想象的推移转换，而令人浑然不觉。张若虚《春江花月夜》“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这首诗的联想与之出自同一机杼。

想象新奇，意境优美，可谓是奇情幻想，出人意表，显示了商隐诗思的奇巧丰富，这是作为一个优秀诗人所必不可少的天分。类似的奇句还有“相如未是真消渴，犹放沱江过锦城”（《病中早访招国李十将军遇挈家游曲江》）、“莺啼如有泪，为湿最高花”（《天涯》）、“几时心绪浑无事，得及游丝百尺长”（《春光》）、“轻身灭影何可望？粉蛾帖死屏风上”（《日高》），等等。它们所体现的奇思妙喻，说明了天才在诗歌中的重要意义，虽然现实给予商隐那么多的磨难，但他却在梦中得到了那支五彩笔。商隐未必以之为幸，但我们的诗歌史却因之在盛、中唐之后又放一束异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