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老僧妙音
泥像前摆着香案，案上供着漂亮的塑料花以及两盘水果。
香案侧首，盘坐着一名大约六十多岁的老和尚，手里拿着一本书，似乎是在看书。
我们进去后，那老和尚冲我们微笑示意，进庙若是不磕头，总是不太好，于是我和邹星星都分别对着神像磕了三个头。
等到我们起身，老和尚才笑着示意我们在旁边的蒲团上坐下，问道：“老僧妙音，见过两位小友。不知两位小友，所来何事？”
被老和尚这么看着，我感觉有些不自在，目光微偏，不与他对视，回答道：“我们只是随便来看看。”
邹星星却显得很随意，张口道：“老法师，听说你会算命？”
老和尚摇头道：“我不会。”
邹星星听了这话，当然不肯相信，说道：“怎么可能呢？村里的人都说你会算命，你给很多人都算过命的，还都算得挺准，怎么能说不会算命？”
老和尚说：“我那不是算命，只是讲述因果，知道他们过去所做的因，然后告诉他们会结什么样的果而已。”
邹星星身子往前倾了倾，又问道：“那你帮我看看，我会结什么果？”
老和尚垂眉说道：“心不定，故而因不定；因不定，故而果不定；由此可知，因果皆不可定。心若可定，则因果亦可定。”
邹星星挠了挠头，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苦着脸道：“老法师，我听不懂啊，你能不能说得明白点？我心怎么不定，又怎么才算定？”
老和尚却双手合什，两眼微闭，低声念着佛号，不再回答了。
邹星星盯着老和尚看了好一会儿，见老和尚一直念佛，很快没了耐性，转头问我：“你知不知道啥意思？”
我连忙摇头，这话说得云山雾罩的，谁听得明白？
邹星星又追问了老和尚数次，老和尚却始终恍若未闻，弄得邹星星一脸的郁闷，最后说道：“老法师，你不回答我的问题，那就算了，我这位朋友也想请你给算一算命……啊，不对！是请你讲一讲因果，看看他会结什么果，不知道行不行？”
我本以为老和尚还是不理，如果不理，我们还是直接离开算了。
谁知邹星星刚把话说完，老和尚就停下念佛，睁开眼睛，向我看来：“你也想听我讲一讲因果么？”
面对老和尚的垂问，我态度恭谦地回答道：“老法师，我比较笨，只怕听不懂。”
老和尚慈和地笑了，他一笑，我身上的那种拘谨、不自在的感觉，瞬间也就消失了。
老和尚对我说道：“没关系，你心中有没有什么烦恼和不能解决的事情呢？你只管问来，也许我可以帮你解答一二。”
我粗略想了一下，让我烦恼和不能解决的事情还挺多，但我跟这老和尚又不熟，不想就这么问他。
于是，我拣了个跟我不怎么相干的问题来问：“您能跟我们说一说这座庙的历史吗？我们小时候常在这里玩，一直都还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庙。”
老和尚目光深邃地看了我片刻，看得我心里毛毛的，正当我心里有些慌乱时，老和尚却微笑着说道：“首先，你的说法并不准确，这里是寺，而不是庙。”
“这有什么不一样的吗？”邹星星好奇地问，而我同样不解地看向老和尚。
老和尚道：“当然不一样。寺，是佛门出家人修行的场所，供奉的是佛、菩萨；庙，则是民间祭祀的场所，供奉祖先以及诸多天神。”
听了这话，我和邹星星才恍然，原来还有这说法，以前我们还以为庙跟寺是一回事呢。
老和尚继续说道：“你们来的时候，想必已经在外面看到这座寺的名字了，它就叫慈航寺。慈航寺建于明代永乐时期，当时规模非常大，占地一百多亩，常住僧人两千多人。”
“后来明末时，张献忠、李自成起义，天下大乱，流匪四起，慈航寺也被毁于战火之中。再后来，到了清代康熙年间，附近村民又重新集资建了起来，但规模比当初就小许多了，慈航寺再次被毁，成了残破败旧的荒芜之地。”
“原来是这样！”邹星星一拍大腿，说道：“怪不得我们小时候来玩，见到的都是破败的样子。”
老和尚微笑点头，目光望向我。
我看这老和尚还挺和气，就试着又问：“听说，在我们村里面，发生了很多怪异的事情，都跟这座庙有关……”
不等我说完，老和尚便接口道：“你是想问，村里面有的人受到了一些伤害，是不是慈航大士惩罚那些人，以示对祂的不敬之罪？”
我张了张嘴，这老和尚说话太直接了，弄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抬头看了一眼香案后的那尊泥像，心道：“原来祂叫慈航大士。”
老和尚仿佛是能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接着我心中的念头说道：“不错，这就是慈航大士的法相。”顿了顿，又说道：“你们大概都知道观世音菩萨，而观世音菩萨的前世，却是男子身，也就是慈航大士。慈航大士，以慈悲渡世，只会爱人救人，而绝不会害人罚人。”
“那村里的有些人……”听到老和尚的话，我和邹星星都迷惑了，如果说祂不会害人，那村里面莫名被伤害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老和尚接着解释道：“菩萨大士不会伤人害人，但护法金刚则有可能会。你们来的时候，大门口的那两尊怒目金刚，应该都看到了吧？他们就是守护这座寺庙的护法金刚，但他们就会出手，轻者惊吓警告，重者则有可能直接陨命。”
“那这些事情，大士都不管吗？”我追问。
老和尚笑道：“护法也是凡夫做，他们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喜怒哀乐，而且此地的那位护法生前乃是杀场将军，脾气比较大，假如你遇到了一个脾气大的人，此人脾气上来时，你能劝住他吗？”
我认真想了想，摇头道：“恐怕不能。”
老和尚道：“你不能，大士菩萨也不能。”
“为什么不能？大士菩萨不是神通广大吗？”邹星星一脸惊奇地问，我也十分不解。
老和尚却说道：“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人有贪嗔痴慢疑，若不断除，纵然佛菩萨亲至，也无能为力。”
我与邹星星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迷茫，邹星星问我：“这又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他只是随口问一下，没指望我能给他回答，也就没理他，把目光望向老和尚。
老和尚念了一声佛号，说道：“当初嗔火旺盛的那位护法金刚，已经堕入地狱去了。”
“是大士菩萨对他伤害人的处罚吗？”邹星星自行脑补。
老和尚摇头道：“一切结果，皆有其因，自己种其因，自己尝其果。大士菩萨是不会处罚任何人的。”
“不是大士惩罚他？”邹星星猜测说道，“难道是他自己去的地狱？”不过，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是在胡乱猜测。
不想老和尚却点头道：“正是如此。”
邹星星一脸的不可思议：“还真是他自己去的啊？难道说，就像是犯罪一样，觉悟高的人？”
老和尚微笑看着邹星星，“觉悟不高，亦同样逃不掉。关于这个问题，有点深奥，等下你可以选择留下来，我单独讲给你听，讲三天三夜都可以。”
看到老和尚这微笑的表情，我感觉有点怵，那脸上微笑的表情，就像是写着“贫僧看你与我佛有缘，不若入我门下如何”一样，我相信邹星星此刻的感受一定比我还要深刻。
果然，只见邹星星一下子跳了起来，往后连退了好几步，连连摆手，干笑道：“不不，不用了，不用了，我突然有点不想了解这个问题了。”
老和尚把目光转向我，问道：“你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在这一瞬间，我想到了爷爷留给我的青铜古灯和明黄绸布上的经文，这算是我目前最大的疑惑了。但我存着不可轻信于人的想法，并不打算就此将这个问题问出来，于是摇头说道：“没有了。”
老和尚又问道：“真的没有了吗？”
“真的没……”话说到一半，我看到了老和尚那双清澈的眼睛，那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世间的一切，仿佛能直穿人的心灵，我的谎话说不下去了，低下了头。
老和尚没有再问，只是站起身，往后院走去，走之前，轻声说道：“你跟我来，我可以教你。”
我猛抬头，无法掩饰内心的惊讶，望着老和尚的背影，心中疑惑：“他真的知道我心中在想什么？真的能够教我吗？”但是心中又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自己：“他真的知道我在想什么，真的可以教我！”
带着这样矛盾而又疑惑的心情，我匆匆对邹星星交代一句，就跟着往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