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湘乡好县令不是带兵之才
湘军之湘,历来各说纷纭。鄙意以为,湘军之“湘”并非特指湖南,而是专指曾国藩的军队,一如江忠源之“楚军”。即便江忠源的楚军亦是湖南人居多,如果以省名之,也可称湘军。然而,事实上,当时,楚军、湘军两种名号并存,而且言者各有所指。就勇而言之,宝庆之勇称楚勇,湘乡之勇称湘勇,辰州之勇称辰勇,平江之勇则称平江勇,诸如此类。此后成军,概称湘军。
湘军的源头,大多数人归结为罗泽南和王錱,其实他们只是众多倡议者之一,成其事者、主事者仍然是湘乡县令朱孙诒。由当地乡绅(其中就有曾国藩的父亲)出面,招募一千余人进行操练,罗泽南到县城后,进行了正式的组编,“仿戚氏(戚继光)法,部署其众”,将这批练勇分为左、中、右三营,每营三百六十人,其中,以文童、易良干领中营,罗泽南副之;王錱领左营,武生杨虎臣,团长王开化、张运兰隶之;康景晖领右营;以诸生罗信南综理这三营粮糈,谢邦翰储备兵械,县学两司教官并廪饩生魏万杰等分头劝捐,助以军食。操练方面,主要由王錱教练步伐击技,又“推古人阵法用意所在,制为起伏、分合、周怯、猎逐之式”,随后出防,又在各营依次训练,对于附城各坊、都的团练也挨户进行选练,城内八团,每团两百人,由朱孙诒主持会操,教授“步伐止齐之法,刀矛枪炮之用”。
县令朱孙诒始终是团练的核心,因为有了罗泽南与王錱这对师生的参与,开始注重乡勇的精神教育,如王錱提出,“将兵者,练固不可废,而训尤不可缓”,训则以灌输“忠义”为最要,“凡用兵之道,非崇忠义,无以激励人心”。每次技艺训练结束之前,必定“陈说忠孝大义”。朱孙诒在每次会操完毕时,也对团丁练勇“议以忠义之教,勋赏之荣,勇怯死生之理”。[26]
曾国藩奉命入长沙帮办团练时,就看中了这支团练,命罗泽南带到长沙。
因此,骆秉章在咸丰六年(1856)就说:“湘勇之朴勇敢战,实由该团而起。”咸丰九年(1859)又说:“湘勇军律之精实基于此。”一些重要的湘军将领说得更为清楚。如彭玉麟说,在朱孙诒的主持之下,“王錱以诸生首练湘军”。一个“练”字区别了“创”字。刘典说:“湘勇之功半天下……而追溯其源,首事之功,非公(朱孙诒)莫属焉”。《清史稿》亦称:“朱孙贻提倡团练,振兴人才,实为湘军肇基。”湘军初创之基,这一说法最合客观,曾国藩组建湘军确实以这支团练的人马为基础。
咸丰八年(1858),曾国藩在《湘乡昭忠祠记》中叙述到“湘勇”一词的由来时说:“咸丰二年(1852)十月,粤贼围攻湖南省城。既解严,巡抚张公亮基檄调湘乡团丁千人至长沙,备防守。罗忠节公泽南、王壮武公錱等以诸生率千人者以往。维时国藩方以母忧归里,奉命治团练于长沙。因奏言团练保卫乡里,法当由本团醵金养之,不食于官,缓急终不可恃,不若募团丁为官勇,粮饷取诸公家。请就现调之千人,略仿戚元敬氏成法,束伍练技,以备不时之卫。由是吾邑团卒,号曰‘湘勇’。”这里明确说明,“湘勇”系指湘乡勇。
咸丰三年(1853),曾国藩编练湘军,并没有拘泥于湘乡一县。曾国藩意图训练一万人,兵源必须扩充到湖南全境,只不过当时湖南团练勇兵以湘乡、新宁二地最为有名。当时江忠源的“新宁营”也并非全来自新宁。
咸丰二年(1852)十一月,湖南巡抚张亮基寓书湘乡县令朱孙诒,属选千人赴长沙。朱孙诒亲自前往,召同行者。罗信南请往。罗泽南“以亲老辞”。王錱亦辞。朱孙诒对罗泽南说:“君孝廉方正也,事亲诚先务。然境土若不靖,将负父母逃之荒外乎?抑听其引颈膏贼刃乎?”又对王錱说:“湘乡团练成,君实其勋首。今大府调练卒,咸属望君。奈何反却顾辜众望乎?世变方亟,志士有为之时。守此不去,以待科举,毛锥子将笑人也。”[27]
于是,罗泽南、王錱都答应赴长沙。王錱率三百六十人先出发。朱孙诒督派罗泽南、罗信南以七百二十人继之,刘蓉亦随。咸丰三年(1853)正月初八至长沙。此时,张亮基已擢升湖广总督,潘铎继任为巡抚。
咸丰二年(1852)十二月十七日,曾老九随兄曾国藩与郭嵩焘等至长沙,开始办理湖南团练事务。
曾国藩在湘乡这支团练基础上进行裁汰增募,王錱的主要任务是防守湖南土匪出没最多的衡、永、郴、桂四州,因其奋不顾身,忠勇可嘉,不久以同知直隶州知州升用;新宁勇兵常称为“楚勇”,大部被江忠源带往湖北、安徽,留在湖南的主要由江忠源的同乡刘长佑统带。在湘的勇兵于整个咸丰三年(1853)的主要任务就是捕剿土匪,而且往往兵勇参杂。曾国藩在奏稿中曾明确表示:“署保庆府知府魁联、署湘乡县知县朱孙诒所募湘勇较多。”[28]前者管带乡勇三千;另据江忠源所请,添募楚勇三千,由知县朱孙诒及江忠源之弟江忠浚管带,驰援江西。不久南昌告急,曾国藩又会同骆秉章、张亮基从湘勇中挑选两千人,宝庆勇中挑选一千人,由夏廷樾、朱孙诒、江忠淑分别管带,驰援南昌。湘勇的范围也越来越宽。
朱孙诒这个湘乡县令不仅获得了当地乡绅的好评,此前,老九等人在给曾国藩的信中也多次称赞他,也获得曾国藩的好感。曾国藩在家信中说:“朱石翘明府(县令称明府)初政甚好,自是我邑之福。余下次当写信与之。霞仙(即刘蓉)得县首,亦见其犹能拔取真士。”“朱石樵为官竟如此之好,实可佩服!”
曾国藩在湘军草创期间,将朱孙诒作为营官对待,自此以后,朱孙诒放弃县令职务,多次奉命带兵出征。但他还真不是带兵的料,在湘军东征之初,不仅多次战败逃回,而且对曾国藩的责备不能理解。咸丰四年(1854)四月二十日,曾国藩给诸弟写信时,曾如此写道:
朱石樵在岳州战败逃回,在宁乡战败,逃奔数次。昨到省城,仍令其署宝庆府事,已于十八日去上任矣。是非之颠倒如此,余在省日日恼郁,诸事皆不顺手,只得委屈徐图。昨当面将朱石樵责备,渠亦无辞以对,然官场中多不以我为然。
长沙官场认为,战败而逃不值得奇怪,而在曾国藩看来却是无法容忍。朱孙诒转而投湖南巡抚骆秉章,并跟随他去四川总理营务,后来又和骆秉章不和,遂称疾辞官而去。
到了同治年间,朱孙诒竟然在背后伙同他的江西老乡、一个翰林日讲起居注官蔡寿祺弹劾恭亲王及曾国藩、曾老九、刘蓉等一批湘军将领,弄出一个天大的风波,这是后话。